如果說武好古在軍學上嶄露出的本事還能稍加掩蓋,那么界河商市如今的繁華,卻把他在經營方面的才干完全展露出來了。*隨*夢*小*說w.suimeng.lā
若是說武好古不會打仗,人家興許還能相信。如果武好古要說自己不會經營,那無疑是在說一個極大的笑話了。
而且通過經營界河商市,武好古還積累起了一批善于經營的人才!
這可都是能辦實事的人才,不是那種大道理一堆,實干才能沒有的人才。
對于武好古的能力和他夾帶里的人才非常了解的童貫,現在自然想要借助武好古的本事來經營朔方路了。
北宋朝廷對地方的壓制是比較厲害的,據說是“錢也收了,兵也收了,刑罰也收了”。不過在西北地方還是有點特殊政策的,適當放了點權,讓地方上有點騰挪經營的空間。因此童貫也想努力經營一下朔方路。
說句真心話,童貫雖然是后世公認的奸賊,但是誰都不能否認,他是一個很有事業心的奸賊,是奸賊中的勞動模范,為了大宋江山東征西討好不忙碌。至于后來宣和北伐的失敗,其實責任也不在他一個賊身上。真要追根溯源,大宋朝的歷代官家,才是最大的責任人吧?
正是他們這些重文輕武的君王,讓大宋變成了一個很難放開手腳練出一支精兵的國家。
要不然,就是這次無定河之戰中出現的“軍事革命”的苗頭,好好呵護一下,澆點水,施點肥。保管長出一支半近代化的軍隊,哪怕沒有火槍大炮,拼長槍、弓箭和刀盾,也能扛住塞外遼東的各種“敢達”了…
武好古看著一心求教的賊中模范,輕輕嘆了口氣:“道夫,朔方路和界河商市終究是不一樣的。界河商市之所以可以在那么短的時間里繁盛起來,的確有其得天獨厚的方面。而朔方路雖然也是邊地,但是沒有水運之利,交通實在太過不便了。”
在北宋做了幾年商人的武好古當然知道這個時代陸上運輸的成本有多嚇人了。所以遠離海洋,又沒有內河運輸可以依靠的地區,想要發展成工商業中心是根本不可能的。
甚至連資本主義農牧業都很難發展起來——農產品陸上運輸的成本是難以承受的,哪怕土地成本為零,朔方路的農產品運輸到關中地區大約就沒有一點競爭力了。
童貫皺著眉頭問:“可是朔方有青鹽,還有無邊無際的草原可以養馬啊。”
武好古搖搖頭:“青鹽不過是二三十萬緡一年,再多的話別處的轉運司怕是要跳起來了。至于養馬,那是群牧監的爛攤子,會讓朔方路置司插手?”
“群牧監又養不好馬。”高俅連連搖頭,“開封府的禁軍馬兵一半沒有馬,剩下的也沒像樣的戰馬…這不都是群牧監的錯?”
武好古一笑:“馬養不好,土地可有許多啊!群牧監在熙寧變法的時候一年就能收上三十萬緡的租子,被各級官吏貪墨的怕還得翻上一倍!
現在有了河套草原這等養馬的好地方,群牧監還不得把中原的馬場都租出去,然后把馬養到朔方來?如果咱們能從中摳出個上百萬畝再安置一些騎士就很好了,讓朔方路大辦馬場是基本沒戲的。”
童貫輕輕點頭。武好古的分析不錯,朔方路的馬場的確辦不成,群牧監絕不會讓步的。而青鹽…能到手的利益的確不多。
武好古接著又道:“再說了,朔方路要不了多久就會有轉運司或是轉運判官司的,青鹽一定是歸轉運司的財路。”
童貫拈著胡須,看著武好古,似乎在等著他的對策。
武好古道:“朔方置司可以染指的,只有營田和冶鐵,前者是府兵屯田,交給轉運使是沒道理的,理應由一路置司把持。而后者則是干系軍政外交的大事,必須由置司控制!”
“冶鐵還干系外交?”童貫有些不解。
說冶鐵為打造兵器倒是個理由,說冶鐵干系外交就有點牽強了。
“當然,”武好古道,“河套草原至少一半得歸咱們,這樣咱們距離阻卜草原就很近了。
阻卜各部落民風極其彪悍,和契丹多是世仇,因此不時起兵反遼。但是困于契丹人的鐵禁,難以給遼國以致命打擊。現在河套草原半在我手,向阻卜走私鐵器的條件成熟。而這等事情,又怎是不知邊事文官能做好的?就算他們能辦好,也難免走漏風聲,引起不必要的戰禍。所以應該由制置司直接掌控。”
武好古其實根本不想買鐵器給阻卜人…那是蒙古人啊!超兇的,契丹人和他們一比簡直就是草原小白兔。不過這是個染指冶鐵業的機會啊!
“好!”童貫拍了拍手,“這個理由找得不錯!統萬城就是西賊的冶鐵務所在,城內還有不少鐵匠,正好利用起來。”
武好古笑道:“聽說大官在青唐城還拘了不少蕃部鐵匠?”
“沒錯!”童貫笑道,“都押在延安呢!”
“不如都拘到統萬城來吧。”武好古裝模作樣思考了一下,“不瞞大官,某家手底下的工兵指揮里面也有善于冶鐵和開礦的。不如就讓他們把統萬城的冶鐵務先管起來,西夏劍、青唐甲可都是好東西啊!”
說起來真是丟人,惶惶大宋的冶鐵技術居然比西夏、青唐這樣的蠻夷都不如,至少在質量上不如人家。
所以武好古不能放過這個吸收國外先進技術的機會…怎么都得把西夏、青唐冶鐵的技術都拿到手吧!順便再讓朱行書和周大俠他們在統萬成練個手。
“如此甚好,就交給大郎你了。”童貫并不知道武好古打算,還以為人家真心幫忙呢,于是笑道,“對了,賣力氣的苦力也不缺啊,這邊生俘都有好幾萬呢!”
“這些苦力還要用在屯田上,”武好古又說,“屯田的事兒置司也不能都交給州縣。原本以為府兵不能打,現在看起來只要有精通兵學的軍官負責指揮訓練,府兵還是能戰的。那么就沒有理由把府兵交給地方州縣了。
而且這屯田要是搞好了,也是能有莫大收益的。”
“屯田該怎么才能搞好?”童貫皺著眉頭問。
武好古笑道:“這個得去史書上找了。”
“史書?”
“是啊,”武好古道,“秦之耕戰是怎么搞的,如今朔方路就該照著來啊!
朔方路地處西北偏僻之地,三面受敵,地闊而人稀。用別處通行的辦法,恐怕是治理不好朔方的。在我看來,將來十數年間,朔方路是不會有多少百姓的,而是會以府兵為主。既然百姓都沒有幾個,自然也不會有百業昌盛。所以朔方路就應該以屯田耕戰為本。”
“屯田耕戰為本?”童貫拈著胡須,眼睛也瞇了起來,看著還真有點兒奸賊的模樣兒。
過了半晌,他忽然笑了起來:“大郎,虧得咱家這個閹人是朔方路的經略安撫制置使啊。若換成他人,誰敢提出在朔方路屯田耕戰?這可是要擁兵啊!”
屯田兵也是兵啊!而且利用府兵屯田備戰的同時,必然要選用大量的“新式軍官”,這樣就很容易在宋軍原有的雇傭軍體系外再造一個軍系。
如果童貫是個有卵子的堂堂男兒,怕是要讓趙官家吃不下睡不著了。
武好古搖搖頭道:“其實也說不上擁兵,府兵就是五年的兵役,不可能成為道夫兄的私兵。而將來的帶兵軍官大多會是右榜進士出身,也會不時輪換。這樣的兵馬,還有何不放心的?”
看上去是挺讓人放心的…就是不知道后世用了這種軍事制度的君主制國家咋老遇上革命呢?
“說的也是!”不知道新式軍隊厲害的童貫笑著,“既然如此,就煩勞大郎走一趟開封府,替咱家運動則個。”
童貫當然不合適自己跳出來說要“擁兵自重”了,哪怕他沒卵子,別人也會懷疑他有異志的。
所以這事兒必須得讓別人提出,而最合適提出的,無疑就是右相蘇東坡了…
“行啊,某就走一趟開封府吧!”武好古心里面大松了口氣兒——黑鍋終于甩出去了!
功勞是高俅最大,擁兵自重的也是童貫,而我武好古是沒有實力的商人,妥妥的肥羊一只啊!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然后就聽見趙鐘哥的聲音傳了進來:“太尉,彌陀洞的急報,契丹人仿佛有了異動!”
“契丹!?”
“怎么回事?”
“進來說話!”
屋子里面正喝酒說話的武好古、高俅、童貫,一下子都緊張起來了。
西賊還沒打完呢,契丹就來了,這事兒可不是鬧著玩的!..
趙鐘哥推門進來,手里就拿著彌陀洞的御龍內衛直都指揮使楊可世讓人送來的軍情急遞。
趙鐘哥向三人行了禮,然后不慌不忙地道:“遼國河清軍的兵馬幾日前越過遼夏邊境,進入了屈野川安營扎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