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統萬城墻頭上,武好古正靜靜的看著眼前一切。
就在那道一丈多高的土堆,也就是黨項人拼了命都想要奪下的城墻豁口的背后,5個長槍府兵的指揮,已經排出了凹字形的槍陣。
正嚴陣以待!
而在武好古所在的統萬城東關城樓的南面,距離那個被火藥崩開的豁口并不太遠的一道壕溝之內,不計其數的壯漢正一個挨著一個站立著,一直通到一個開在壕溝內壁上的地道里面。一包包剛剛調配好的火藥,就通過他們被傳遞進了地道…
不用說了,這個地道一定是通往城外西夏大軍腳下的!要不然還有誰有這樣的福分一次享用幾千斤昂貴的火藥?
原先那兩條用來穴地爆破統萬城墻的地道,在大爆炸后并沒有完全坍塌。只是靠近統萬城墻的一段坍塌了。而為了用火藥再陰一把黨項人,所以工兵指揮就組織人手填上了兩條地道在城外的出口。同時工兵們又從城內開挖,重新打通了其中的一條地道。還偷偷的在黨項人的腳下挖出了一個可以堆放火藥的藥室…
能不能一下把察哥崩上天真不好說,也不見得能炸死幾個黨項人。不過應該能把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們嚇個夠嗆——黨項人其實也會做火藥,只是威力稍差。不過他們不會那么奢侈,一下子拿出幾千斤火藥去聽個響。所以直到現在,晉王察哥都沒琢磨明白統萬城的城墻是怎么塌掉的?
而武好古的軍事機宜們則建議利用剩余的火藥和地道制造一場混亂,同時進行反擊,打垮城外的黨項大軍。
現在看見黨項人擺出了旁牌陣和長槍陣,武好古低低吸了口氣:“卻沒想到,這晉王察哥學起本事來倒挺快的,這人要是不死在無定河岸邊,將來說不定也是一號人物啊…”
在他身邊的,是工兵指揮使黃植生和朱行書,兩人是來向武好古匯報爆破準備工作的。聽到武好古的話,黃植生便笑著說:“長槍陣容易學…可是挖地道和配制火藥卻不容易啊!如果不是太尉試出了最佳的火藥配方,俺們可調制不出那么大威力的火藥。
挖地道也是一門學問,怎么測距離,怎么測深度,怎么保持直線,怎么支撐地道內部,都是本事啊!幸虧朱指揮家里世世代代挖石炭,要不然還真挖不準方向。”
武好古看了朱行書一眼,淡淡笑道:“朱三郎,干得不錯,總有你一個官身的,以后就跟著本官吧。”
“小底愿為太尉效死。”朱行書聞聽能有官身,立馬就是躬身一禮。
武好古擺擺手:“效死是用不著的…不過你的一身本事,本官卻是要大用。不過本官從不白使喚人,你跟著本官,不出十年,定能當上徐州最大的冶主和最大的礦主!”
徐州可是這個時代全世界最大的煤鐵產業重鎮!雖然走了煤煉鐵的彎路,導致產品的含硫過高,質量下降。但是產業的規模還非常大的,最大的三十家冶主(就是煉鐵行的東家)個個都有百萬以上的身家。
而最大的冶主加上最大的礦主,身家恐怕得上千萬了!
這樣的承諾,哪怕出自“大宋首富”武好古之口,還是讓人難以置信。不僅朱行書感到驚訝,就連跟隨武好古多年的黃植生黃四郎,也是一臉將信將疑。
武好古向后招手,奧麗加立即將他的頭盔奉上——這是一頂青唐城出品的鐵盔,堅固而且輕便,質量比宋朝的鐵盔可好多了!
武好古將鐵盔合在頭上,長長吐了一口氣:“青唐的鐵盔鐵甲居然比咱們的要好…這就是機會啊!這說明徐州的那些冶主干得不怎么好!他們干不好,我們就有發財的機會了!
因為我們一定能干好的,我們有云臺學宮,還得到了許多青唐的鐵匠,將來還要開始冶金學堂。那幫過了時的冶主玩不過咱們的…他們也和會那個偽晉王察哥一樣,輸給咱們的。”
不等黃四郎和朱行書回話,武好古已經大步向階梯走去:“走,一塊兒去看看高太尉怎么打垮西賊的數萬大軍!”
就在武好古大步走下城樓的時候,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已經從城外傳來了。
發出歡呼的,是西夏的數萬精銳。因為他們看到了由旁牌手、長矛杖兵和刀盾手組成的突擊隊,冒著宋人雨點般射出的箭鏃,沖上了統萬城豁口的土堆高處!
僅僅一次沖鋒就取得了成功,順利的都有點超出想象了…該不會是個圈套吧?
所有的西夏軍兵在歡呼的同時,腦海中都不約而同想到了“圈套”二字。
可是明知道有可能是圈套,戰場上的黨項人,卻依舊想沖進統萬城一搏!
因為他們都知道,這一次大白高國是輸不起的!如果丟了統萬城和統萬城內的糧草,也許今年秋天,宋軍就要越過瀚海沙漠進攻興靈二州了。
即便宋軍今秋不來,失卻橫山、無定河還有河間之地的大白高國,還能續存多久呢?西遷什么的,只有大白高國的最高層才知道,下面這些打生打死的戰士,是沒有資格與聞的。
為了不當亡國之奴,他們這些黨項人的勇士也只有一搏了。
數百衛戍軍的甲士,舉著盾牌,呼嘯著沖上了旁牌手們搶占的土堆。守在這里的宋軍猛士出人意料的沒有進行肉搏,將陣地讓了出去。可是在兩側城垣上的宋軍卻沒有撤走,還在一波一波的將羽箭射向沖上豁口的黨項戰士。
而這些黨項甲士的處境,卻比之前在城外時更加糟糕了。因為宋軍不僅居高臨下,而且還能進行無死角射擊。黨項甲士卻擁擠在狹小的豁口中,只能頭頂盾牌被動挨打,想要反擊都很困難。
而且從土堆上退下去的宋軍猛士也沒走遠,他們在土堆之下三四十步開外又組成了陣列,開始往土堆上射箭。
箭鏃從三個方向射過來,形成了交叉火力。讓土堆上的黨項甲士們沒處躲沒處藏的,很快就被射得尸橫遍地!
不過籍辣阿理和李良輔這兩員戰將卻只能咬著牙將手下的戰士,一波一波往這個缺口中填進去。
這可是唯一的希望!誰敢放棄,誰又甘心放棄?
李良輔甚至不顧宋人的箭鏃,親自上了土堆,趴在一堆尸體和沙袋壘成的屏障后面查看了豁口內的情況。
入眼之處,就是一大片白地。斷瓦殘垣,入目皆是。也不知道是宋人拆毀了城內的部分建筑,還是城墻倒塌是的震動震垮了那些房屋?
三隊宋人的長槍兵已經在豁口內列陣了,三個呈凹字形排列的橫陣,每一陣都只有4排長槍兵…僅僅是四排!
雖然長槍犀利,但是想依靠四排長槍擋住名聞天下多年的鐵鷂子還是不大可能的。
宋人低估鐵鷂子了!
作為鐵鷂子的前任統領,李良輔馬上就有了結論。也許鐵鷂子會承受很大的傷亡,但是一定能沖垮宋人的長槍陣!
只要槍陣一亂,那些宋人的槍兵怎么可能打得過身披青唐甲的鐵鷂子?鐵鷂子可不是只會在馬背上作戰的,他們下了馬一樣可以肉搏。
如果兩千多人的鐵鷂子連數量差不多的宋人長槍兵都打不贏,那大白高國還憑什么打下去?早點投降算了…
拿定主意的李良輔在親衛的保護下退了下去,騎上戰馬飛奔到了察哥跟前請戰。
“大王,請給末將一個贖罪的機會吧!讓末將領著鐵鷂子沖陣!”
察哥看著這位西夏數得上號的大將,溫和的一笑:“可有把握嗎?”
“有!”李良輔道,“大王,屬下已經仔細查看過了。只要不惜傷亡,鐵鷂子一定能沖進去。豁口里面是一大片空地,還有三隊凹字形排列的長槍手,約有2500人。”
“2500人?”察哥猶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城墻的豁口,僅僅幾十步不到一百步寬,能容納多少騎兵通過?二十騎還是三十騎?沖的動嗎?
“大王,”李良輔看著察哥的表情,知道對方在擔心什么,于是又道,“要不就讓鐵鷂子下馬,這樣就能肩并肩擺出上百人了,都用長矛杖和他們對沖!”
把鐵鷂子當成槍兵使用?察哥還在猶豫。
李良輔大聲道:“大王,如果不投入鐵鷂子,還有誰能扛住宋狗的箭雨?只怕過不了豁口,就已經死傷枕藉了。”
“那可是鐵鷂子啊!”察哥目光中滑過一絲狠厲,“還是讓衛戍軍沖吧,本王給你2000人,許他們良田美宅奴婢。”
“喏!”李良輔點點頭,領命而去。
察哥看了眼李良輔的背影,忽然策馬奔馳到了正在等待出擊的鐵鷂子騎兵跟前,振臂大呼:“統萬城就要被俺們奪回了!鐵鷂子的勇士們,可愿隨本王一起殺盡城內的宋狗嗎?大白高國的興亡,我黨項人的前途命運,就在此一戰了!
大白高國萬勝!黨項,萬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