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萬城東南,無定河和黑水河夾角之處,新設了一處帳落。◢隨◢夢◢小◢說Щщш.sUimEnG.lā
這處帳落所取的地勢,是極為巧妙的。背靠兩河夾角,面向統萬堅城。面向堅城的一面,又挖掘了長壕,壘起了沙袋。經過十幾天的緊張施工,圍城的長壕又出現了一點兒變化,靠近統萬城東、南兩面的壕溝被加深加寬,壕溝后用沙袋壘砌的胸墻也變得高大寬厚,還在胸墻頂部架設了許多旁排。
而統萬城西北兩面的壕溝,還是敷衍了事,又窄又淺,一看就是偷工減料的豆腐渣工程。
另外,在長壕南段和西段的結合部,以及長壕東段和北段的結合部,又出現了兩座用沙袋壘成的圓形堡壘,稱為“南堡子”和“東堡子”。堡壘雖然不大,但是成為了兩座可以掩護東南兩段長壕側翼的支撐點。
而在東南二堡、東南兩段長壕、黑水河、無定河的環護之中,就是武好古的兩萬五千大軍的營壘了。
因為找不到什么樹木,所以武好古的大營并沒有設置營柵和拒馬,而是使用沙袋壘成了護墻。好不容易尋到的“漏網之木”(也被砍了),則用來搭建了一座高大的望樓,佇立在營壘的中央。
軍事機宜,御前騎士,三班借職李永奇,今天一大早就背了一個銅皮敲打出來的望遠筒,順著望樓的木梯子爬了上去。在望樓頂上,兩個軍事機宜指揮所屬的兵士——都是聰明機靈,識文斷字,而且比較年輕的兵士,都來自界河商市,大多是武家、西門家的子弟或客戶(佃戶)子弟——已經到了。看到李永奇爬上了,雙雙拱手行禮。
李永奇點點頭,“旗幟可帶否?三腳架可備好否?”
“回稟機宜,都已經備妥。”
其中一名士兵答著話就取出三面分別為紅色、黃Se和綠色的三角小旗,而另一名士兵則將一個三角架支了開來。
小旗子是用來傳遞信號的,界河騎士學堂和船政學堂根據武好古的命令和提示,編成了一套簡單的旗語。而三角架則是武好古根據后世的三角畫架設計的,既可以用于繪圖,也可以用來架設望遠筒。
望遠筒就是李永奇背著的那個筒皮卷成的長筒,長筒的兩段各有一塊水晶磨制的凸透鏡——在宋朝發明望遠筒是很容易的,因為宋朝人早就會用水晶磨制凸透鏡作為放大鏡或者眼鏡使用。
武好古只需要找兩塊凸透鏡和一個長筒,就能制作出簡單的望遠筒了。不過通過這個望遠筒看出來的東西都是上下左右顛倒的…這是因為凹透鏡的磨制比凸透鏡困難,畢竟沒有人磨過。而且水晶片也不是玻璃,價格昂貴不說,產量也少,同時磨制兩種鏡片也不利于鏡片互換。
所以李永奇這樣的軍事機宜,就不得不忍受一個顛倒的世界了。
不過相比輪番登上高塔,用奇怪的望遠筒觀看一個顛倒的,放大的世界,更讓軍事機宜們感到頭疼的是每天都要面對大量的文案工作。
比如每天都要攥寫各種《戰場日志、《作訓日志,還要負責繪制大量的地圖,包括地形圖、布防圖等等,還要制定非常瑣碎的各級《戰陣策略,并且監督各級部隊的執行情況,最后還要進行戰陣總結,同樣要寫成文本進行存檔。
而且在各種“日志”、“策略”、“總結”的基礎之上,軍事機宜指揮還在不斷改進名為《步兵條令、《騎兵條令、《工兵條令、《輜重條令、《參謀指揮條令的一系列指導部隊作戰訓練的各種條列規章。
這一套東西,在后世的人看來是理所當然的,但是對于李永奇這樣的北宋軍人來說,卻是整個思維方法都得徹底改變了。因為這一套通過反復實踐和細致的觀察得到進步的方法,就是實證主義在軍事科學中的運用了。
各種日志、各種策略方案,其實就是在透過直接或間接的感覺,推知或認識經驗。而各種條令,則是對于這些經驗的總結,以及推論出的還沒有經過驗證的假說——這些假說又可以通過實踐進行驗證!
這是一種取得進步和知識的方法,不僅可以用在自然科學上,也可以用于軍事和各種社會制度的發展之上。
可別小看這些對后人來說是當然的思維方法對宋人的沖擊,在北宋這個時代,國人的思維還是比較教條的,對于先賢寫在書上的東西看得很重。著書立說更是一件神圣的事情,怎么都得是大儒或是老軍事家才有資格寫部兵書。而李永奇這樣的青年軍官,現在居然可以參與實戰運用價值極高的各種條令的攥寫,真是連他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不過命令就是命令!李永奇再不理解,也得不折不扣的去完成,每天都有對己方的營壘,敵方的城池,還有遠方可以看到的一切,進行盡可能細致的記錄。
如有異常,還要通過旗語及時報告!
將自己隨身帶來的記錄本和鉛筆擺放在一張小小的木桌上之后,李永奇就把長筒望遠鏡安放在了木架子上的一個轉盤上面,再用皮索扎緊。然后就開始了觀察…觀察是有順序的,循著“四方—敵營(城)—己方壕溝—己方營壘—四方”的循環進行,每看一處,都要通報有無異常。那名負責架設三角架的士兵,同時也是記錄兵,會把李永奇通報的情況一一記錄在本子上面。
“北方…”
李永奇先將望遠筒轉向了正北方,讓人頭暈的倒立的影像出現在目鏡之中了。天在下,地在上,中間漂浮著一層灰蒙蒙的煙塵,頭部尖銳,向后呈現不斷發散的形狀。
這是?
李永奇的腦袋嗡的一下就緊張起來了,這是大隊騎兵在開進啊!從煙塵的規模來估算,至少有0000匹馬(其實遠遠超過,只是李永奇不知道怎么通過望遠鏡里面的煙塵來判斷敵方數量),正從統萬城北方幾十里外繞過!
“敵人!西賊!約50里外,煙塵可見,位置正北,數量大約一萬匹馬,正快速西進!不,不,是東進!他們在東進!”
隨著他的吼聲,手執三角信號旗的士兵拼命揮動手中的紅旗和綠旗,將他的報告用最快的速度發送到了三直軍的中軍大帳。
“50里外0000匹馬向東?”
“西賊想要去打石城?”
“不可能…石城有河東軍的一個將,最多萬余西賊怎么打得動?”
“應該是想斷咱們的糧道吧?”
中軍大帳之內,留守的軍事機宜們一邊派人去向武好古、高俅、童貫還有趙鐘哥通報,一邊紛紛議論起來了。
不一會兒,武好古、高俅、童貫還有趙鐘哥就心急火燎的從各自休息的營帳趕來了。
“怎么回事?”
武好古是四個人中表現得最緊張的,一進大帳就問了起來。
“稟都虞侯,”一個名叫劉斌,五短身材,卻長了個大腦殼,雙目炯炯有神的青年軍事機宜答道,“瞭望臺報告,正北50里開外發現了大股煙塵,判斷是有西賊騎兵通過,數量約0000騎匹馬。”
童貫插話問:“是一萬匹馬還一萬騎兵?”
“目前還不能確定,”劉斌說,“距離太遠,望臺上只能見到煙塵,無從判斷。”
“偵騎呢?”童貫問,“放到50里開外了嗎?”
“放了30里,”趙鐘哥說,“不過他們應該能發現50里開外的情況,過會兒會有回報的。”
游騎遠攔也不是說放得越遠越好,特別是放出去的御馬直騎士常常會對敵方的游騎展開獵殺——這就需要組成更大規模的游騎兵分隊,通常是50騎到00騎(包括輔助騎兵)。而御馬直包括輔助騎兵在內,攏共就3000余人,輪番出動,又要在各個方向上進行屏蔽和戒哨,自然不可能把網張得太大了。
武好古抱著胳膊走到地圖臺前,上面已經用小木牌標出了剛剛被發現的西賊騎兵的大概位置。
很顯然,這支騎兵是有意繞開包圍統萬城的三直精銳的!
“他們想去哪兒的?”武好古問。
“應該是統萬和石城之間。”童貫給出了一個看似最合理的答案。
“斷咱們的糧道?”高俅問。
“多半如此吧,”童貫笑了笑,“頂天就是一萬人,還能打下石城嗎?”
“大官,大郎,”高俅朝武好古笑道,“不如我帶騎兵走一趟,打掉這一萬西賊吧!”
童貫點點頭,“大郎,你怎么看?”
現在三直禁軍的指揮權歸屬比較奇怪,在外人看來,似乎應該是童貫和高俅說了算的。童貫是安撫經略制置使,高俅則是一手把三直精銳“帶”出來的國際名將。相比之下,武好古不過是個不會打仗的吏商,下面的人怎么會聽他的?
可實際上,通過軍事機宜指揮,假子騎士,界河效用騎兵,以及兩個工兵指揮和一個輜重兵指揮,武好古牢牢掌握著三直禁軍的指揮權。
所以是否出動強大的殿前御馬直,得由他來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