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繼藩和太子竟是亞圣…
眾人翰林們,內心震撼無比。
其實圣人要出世之說,早在數年前,就在江南開始盛行。
某種程度而言,這更像是一群失意文人們的精神寄托。
他們深信在名教被篡改的面目全非之際,定會出現一個力挽狂瀾的圣人,重新恢復舊的秩序。
可漸漸的,這樣的流言在南方流傳的越來越廣,越來越甚囂塵上,便連京師,也開始受到了波及。
無數人心心念念的,就是等著一個圣人出現。
這也滋生了某些懷有野心的人。
倘若上天真的沒有讓一個圣人出世呢?
那么,有人開始想要炮制出一個圣人。
王佐,就是最理想的對象。
王佐或許沒有這樣的野心,可架不住有許多人,想要借助他的名望和忠直,將他推到風口浪尖上去。
可哪里想到…當答案揭曉的時候,這圣人,竟是天子。
而天子之后,竟是方繼藩和朱厚照。
人們面面相覷,錯愕的看著滿面紅光的弘治皇帝。
再看看方繼藩。
最后,他們目光落在了王佐身上。
呀,王部堂再噴血。
大口大口的血水,噴灑出來,濺在地面上,染紅了他渾身,這樣血淋淋的畫面讓人覺得瘆人。
可是暫時,大家的心思,沒有放在這王佐身上。
而是有人睜大了眼睛,看著李朝文,似乎在期待他說下去。
弘治皇帝驚訝的揚眉,鄭重的問道:“是嗎?太子和繼藩?”
弘治皇帝同樣很震驚。
他們這樣不著調的人也可以成為亞圣嗎?
李朝文卻是臉不紅,眼不眨的,一臉正色道。
“陛下,此乃天意,臣不過是據實稟奏而已,若是臣由虛言,天厭之。”
讓一個方外之人,發出天厭之這樣的毒誓出來,那么…再沒有人懷疑李朝文的真假了。
畢竟,李朝文已經讓所有人證實了他的神通,而這神童,絕非人力可為,只有上天才可以做得到。
既然上天有靈,身為方外之人的李朝文,又怎么敢輕易以老天的名義來發毒誓,甚至是…弄虛作假呢?
這樣的事,這李朝文絕對不敢忽悠的。
老天無眼啊。
有人在心里發出了感慨。
可無論心里如何吐槽,誰也不敢反駁,再多的言語反駁,也是無力的。
畢竟黃河的水都清了,這不就說明,李朝文說得都是真的嘛!
沒人在敢反駁,在敢有半分的質疑了。
方繼藩慚愧了。
他汗顏道:“老天爺竟這樣垂青于我嗎?李師侄,話可不能亂說,這樣說來,我心里慚愧的很,我何德何能,怎么能忝居于太子殿下的下座,更遑論,與陛下相列了,這定是騙人的,我不接受,我決不接受。”
李朝文傾佩的看了一眼方繼藩,心里感慨萬千,師叔這樣有大神通的人,還能保持著如此的謙遜,實在是很難得啊。
雖然亞圣之說,不過是自己趁熱打鐵,師叔事前并不知情,而現在,他不能接受,可不成。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師叔建新學,桃李滿天下,為朝廷培養了無數人才。奉圣天子之命,下西洋,歷經千難萬阻,正因有師叔這樣的人輔佐,圣天子才能大治天下,圣天子若是周文王,師叔就是姜太公,師叔怎么可以謙虛呢,小道為了參透這天機,已是折壽了十年,師叔…萬萬要接受啊。”
李朝文一臉虔誠的說道。
方繼藩心里真是慚愧的很,看看左右,弘治皇帝似乎對此,并不反感。其他翰林,個個低垂著頭,默不作聲。
那王佐,竟是不吐血了,居然讓方繼藩覺得有點遺憾。
方繼藩道:“我雖有赤膽忠心,也有愛民之心,所謂德如高山仰止,可是能力,卻是有限,哎…”
一聲嘆息。
弘治皇帝背著手,心里卻頗有幾分陶醉。
原來太子…竟也可以成為亞圣。
他的心目中,方繼藩才是一個德才兼備的人。
而太子嘛…他會個啥?
無論如何,這對皇家而言,有著莫大的好處,對于清除新政的障礙,推而廣之,更是如虎添翼。
弘治皇帝心里喜滋滋的,他不禁朝李朝文頷首點頭。
“李真人實是得道高人,敕命,李真人授予大真人號。”
李朝文一愣。
這真人和大真人是不同的。
天底下,有許多的真人,可在正一道里,大真人只有一個,那便是張家的傳人,也即是張天師。
自己哪里敢和天師并列,這是欺師滅祖啊。
李朝文忙拜倒:“臣之所學,盡為天師所授,豈敢加以大真人號,與天師并列,臣惶恐,懇請陛下收回成命,臣能被朝廷授予真人之號,已是仰慕圣天子恩,感恩戴德了。”
李朝文拒絕的十分果斷。
這不是好玩的事。
李朝文還是曉得厲害的。
這是正一道的規矩,而他,只希望能夠安安生生,做他的真人而已。
能因師叔的原因,而一步登天,已是心滿意足。
弘治皇帝詫異。
其他翰林面面相覷。
看來…這位李真人,不但得了道,竟還不慕名利。
境界之高,深不可測。
弘治皇帝顯然對李朝文的姿態很滿意,世上少有這種清心寡欲的人,他又對著李朝文頷首。
“不成想,你還有此心思,既如此,那么,卿依舊為真人吧,來啊,賜予龍泉觀金三千萬,賜土地田莊三萬畝。”
李朝文才松了口氣,于是,叩謝皇恩。
弘治皇帝道:“這圣人,朕不稀罕…”
他說到這里。
其他的翰林們又錯愕了。
那吐完了血的王佐也不禁愣住了,滿臉詫異的看著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道:“朕乃天子,何須做圣人呢?朕的職責,不過是敬天法祖,下安黎民而已,圣人之號,不過是錦上添花。只不過,既然這是上天之命,朕也只好勉為其難的接受了。英國公年紀老邁,朕不忍心他操勞,不過此時,是非常之時,朕思慮再三,還是需勞動他動身,前往祖廟,祭祀列祖列宗,向列祖列宗們,上祭表,告知今日之事,如此,也算是告慰了列祖列宗們的在天之靈了。”
弘治皇帝看向方繼藩。
方繼藩朝弘治皇帝笑,笑得很開心。
弘治皇帝板著臉:“如李真人所言,卿乃朕之姜太公,乃朕的左膀右臂,卿萬萬不可為此而沾沾自喜。”
方繼藩連連點頭。
“兒臣誠惶誠恐已是來不及,哪里敢驕傲自滿。”
弘治皇帝滿意極了,面上露出喜悅的笑意來,隨即他便開口說道:“如此甚好,你既也有文名,朕近來,一直都在思考著一件事,現在,卻可以放心交給你了。”
方繼藩心里嘀咕,陛下成日琢磨這有的沒的,很操勞啊。
弘治皇帝背著手道:“皇孫年紀日漸長大,可在朕眼里,畢竟還是個孩子,從此往后,你便言傳身教,做他的授業之師吧,讓他在你身邊,多聽聽你的教誨。”
方繼藩一愣。
說起來,皇孫進了自己的保育院,這一層關系之中,方繼藩屬于皇孫的開蒙老師。
這是一個十分緊密的關系。
不過…現在…弘治皇帝讓自己做的,卻是皇孫的授業恩師。
這又是一層新的關系,蒙師是讓皇孫開蒙,讓他懂得學習。而授業恩師,就不同了,這是屬于一對一的關系,彼此之間,可比父子一般。
反正就是…事關到皇孫的事,方繼藩一概可以管。
皇帝這是要讓自己將自己的平生所學,統統傳授給皇孫。
那王佐聽到此處,眼里,竟是閃過了一絲恐懼。
這樣說來,天子若是駕崩,接著,便是太子那個魔頭登基,等太子駕崩,便是皇孫,也就是方繼藩的影子,克繼大統。
祖孫三代,都要和理學要仇啊。
三代,足以改變天下的大勢。
完蛋了。
他已來不及嗚呼哀哉,居然覺得,本是有些缺血的自己,竟好像,又有感覺了,還是那熟悉的味道,喉頭一甜,噗…
鮮血四濺。
方繼藩本是要叩謝,見王佐這般,不禁喊到:“呀,王部堂又流血了,這是病入膏盲的征兆,來人,來人,我看他的肺定是有損,要緊急手術,開膛破肚不可。”
王佐頭暈目眩之中,聽到這些話,已是嚇得渾身汗毛豎起,張著溢血的口,含糊不清道:“我無病,我無病。”
方繼藩哪里會理會他,依舊朝人吩咐道。
“不可諱疾忌醫,來人,將他抬去醫學院。”
外頭,有差役聽了吩咐,哪里敢怠慢,匆匆抬了人,便要走。
王佐發出了凄厲的大喊:“我無病,我無病…”
這聲音,由近而遠。
可那凄慘的聲音,卻如繞梁一般,至今沒有在堂中散去。
面如死灰的翰林們,仿佛在耳畔,還能聽到這凄厲的吼叫,都不禁打了個寒顫,果然…報復來了。
他們已經可以想象,被綁在手術臺上的王佐,被人用鋒利的刀子,剁成肉碎的模樣了。
想到這里,他們的身體竟是不由的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