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繼藩震驚了。
他錯愕的看著弘治皇帝。
顯然,方繼藩自己都想不到,陛下會提出這個要求。
只是…
合理嗎?
當然合理。
他是皇帝嘛,他說是啥,不就是是啥嗎?
方繼藩頓時感慨道:“想不到啊,兒臣是萬萬想不到,想不到陛下居然對藥物的研究,也有如此的興趣,這藥物,可以懸壺濟世,陛下心里裝著臣民百姓,這是將臣民們,當做自己的兒子看待啊。何況,若沒有陛下,怎么會有西山書院,就更不必提,會有西山研究院了。陛下居然自甘掛一個副職,兒臣是大大的不認同的,陛下總攬全局,運籌帷幄,乃研究院的主帥也,兒臣敢憑著良心說,有了陛下主掌研究院,這研究院上下,個個必然龍精虎猛,前仆后繼,定將這藥物,研究出來。”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看著方繼藩。
自己為何會喜歡方繼藩呢。
追根問底,還是簡在帝心啊。
可又如何簡在帝心呢?
你看,朕只是隨口一句,他就立即給朕找好了一萬個理由,言之鑿鑿,聽著連弘治皇帝自己都信了。
這樣的臣子,真是打著燈籠找不著。
弘治皇帝道:“這樣啊,可是…太子不是已經為正了嗎?”
方繼藩正色道:“太子乃是陛下的兒子,現在兒臣發現,太子殿下既要治理順天府,又要研究蒸汽機車,近來他還要織毛衣,可謂是日理萬機,分身乏術,兒臣想好了,不能再給太子殿下增加負擔了,給他一個副職吧,免得太子殿下操勞過度。而陛下乃是太子殿下的父親,心疼太子殿下,也是理所當然,此之所謂舐犢之情也,兒臣強烈建議,陛下來總攬研究院大局,至于太子殿下和兒臣,則為副手,如此,不但太子殿下感念陛下的愛護之心,兒臣與西山研究院上下,也是備受鼓舞,只恨不得赴湯蹈火,能報陛下恩德之萬一,便已是三生之幸,祖墳冒青煙了。”
蕭敬震撼了。
他腦子里嗡嗡的響,如遭雷擊。
既生瑜,何生亮哪!
萬幸的是,姓方的狗東西沒有閹了入宮,如若不然,哪里有我蕭敬的立足之地。
弘治皇帝笑了,他確實是動了心。
論文他是看過的,研究所要研究的藥,太神奇了,倘若當真如研究所蘇月的論文所言,那么此藥,足以傳頌千年,拯救億萬的人。
弘治皇帝多多少少,還是有做圣王的心的。
這是他的一點小私心。
至于太子…反正太子又會造蒸汽船,又會打毛衣…他是年輕人嘛,機會有的是。
因此,他這稍稍勾起來的一丁點心思,頓時…被方繼藩一番話打動了。
真的…可以嗎?
然后他抬頭。
方繼藩給予了他肯定的眼神。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既如此,這樣也好,過幾日,朕要親自去研究所看看。”
他頓了頓:“除此之外,朕從內帑…”弘治皇帝似開始猶豫,最后咬了咬牙:“取紋銀八十萬兩,支持研究院。繼藩,你看如何?”
方繼藩激動的顫抖。
錢哪,八十萬兩,陛下這一回,是真大方。
方繼藩道:“陛下此舉…”
“罷了。”弘治皇帝壓壓手:“別夸了。此事,你去和太子說一說,朕這一次當仁不讓,他若是抱怨,那便算了。”
“太子殿下可是最有孝心的人,他雖然隔三差五頂撞陛下,可心里卻是至孝的,殿下怎么會不滿呢,兒臣拿人頭作保,太子若是聽聞了此事,定是高興的不得了。”
弘治皇帝這才去了所有的疑慮:“這樣便好。繼藩啊,倒是辛勞了你,從中斡旋了。”
“這是兒臣應有之義。”
弘治皇帝頷首,心里篤定起來。
可又覺得,八十萬兩銀子,似乎多了。
不過細細想來,給吧,都已經開口了。
于是,心里又開始擔心,此藥如此神奇,想要研究,一定極為不易,這…可真是難了,若是徒勞無功,是否不妥呢?
他心里亂七八糟的想著,瞥了一眼方繼藩:“佛朗機的北方省,還沒有消息來嗎?”
陛下還惦記著那些荷蘭人呢。
方繼藩心里為之感動,這是啥?這是國際ZUH義精神哪。
方繼藩道:“迄今為止,還沒有消息,那王細作…”
弘治皇帝的眼里,掠過了幾分失望之色。
“噢,知道了。”
他現在要操心的事更多了。
想要做天下四海的主人,顯然比從前的天子,還要更操勞。
方繼藩告辭而出。
忙是將朱厚照尋來,將陛下任研究院院長的事說了。
朱厚照頓時道:“父皇他懂個啥?”
方繼藩:“…”
朱厚照道:“這簡直就是胡鬧,他好好的做他的皇帝,和研究院有什么關系?他不就是想要名嗎?不就是等咱們的藥出來了,他好從中分一杯羹嗎?本宮才不做副的,我這就去上書…”
方繼藩語重心長道:“太子殿下,陛下打算拿出八十萬兩銀子,支持研究院…”
朱厚照沉默了。
似乎想了很久,他呼出了一口氣:“父皇是本宮的親爹啊,做兒子的應該孝順他老人家才是,他喜歡做什么,就做什么,他畢竟年紀大了,本宮不該忤逆他。”
方繼藩點點頭,深以為然的道:“臣也是這樣想的,就算父皇不出這八十萬兩銀子,我們作為晚輩,也應當如此的。”
“是的。”朱厚照干脆利落道:“說起這藥物,本宮真是焦頭爛額啊,萬事開頭難,真的要花很多銀子,老方,現在這研究院的人手還是有些不足,最好再從醫學院里抽調一批人來。”
朱厚照可能對于藥物不太懂。
不過…任何的研究,其本質不在于懂和不懂。
而是在于是否有一個科學的管理方法。
首先,你得有錢,有很多很多錢,不斷的砸銀子進去,進行一次次的嘗試。
而每一次的嘗試,其本質就在試錯,這個東西不成,那就換一個思路,繼續投入人力和物力,去研究另一種可能。
朱厚照從前帶著蒸汽機研究所,早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
且他對醫學本就有足夠的造詣,細蟲論也早已了然于心,只是…開這個頭,依舊還是很難。
方繼藩安慰他一番,只是醫學院,卻不能再調人了,再這樣下去,誰來治病。
為了安慰他,方繼藩打算請他打邊爐。
才吃了一半,王金元興沖沖的來:“少爺,少爺…快…快…佛朗機…來人…來人了。”
朱厚照一聽,咬牙切齒:“他們還敢來,本宮打不死他們。”
王金元氣喘吁吁,聞到了肉香,餓了。
他好不容易緩過勁,才道:“不,是北方省,是北方省的人,是王細作派來的,少爺,王細作…派了一艘船來,船里,有北方省上下人等一百七十多人,據說其中半數以上,都是北方省的貴族和商賈,他們既帶來了王細作的書信,還是一齊來拜見少爺的,說是要向少爺…表示感謝。”
方繼藩臉瞬間紅了。
因為朱厚照一臉怪異的看著自己。
方繼藩不禁道:“看什么,難怪我方繼藩,是里通外國的人?”
說著,他看向王金元:“書信呢?”
王金元忙是取出了早已帶來的書信,送到了方繼藩的手里。
方繼藩接過,打開,熟悉的漢字出現在自己的眼簾。
這肯定是王細作的親筆所書,明明是漢字,硬生生被他寫成了蝌蚪文。
“呀…”方繼藩突然眉毛一挑:“王細作竟成了北方省的總督。”
“總督,什么總督?”
方繼藩沒理朱厚照。
卻是繼續看下去。
這是一封極長的書信,足足數萬言,講述了他抵達了北方省之后的所見所聞,以及經過。還匯報了佛朗機各國現在的情況,甚至是北方省內部的情報。
大抵來說,王細作算是在北方省站穩了腳跟。
可是內憂外患依舊十分嚴重。
大量的人開始涌入北方省,北方省雖是經濟開始勉強恢復,可畢竟是百廢待舉。
王細作已經以方繼藩的名義,收購了無數北方省的資產。
也就是說,現在…方繼藩才是整個北方省最大的地主,并且還擁有數百家鋪面,擁有十九處城堡,還擁有兩處港口,上百艘商船。
不只如此,方繼藩還放出去了許多的貸款,北方省欠了方繼藩錢的人,成千上萬。
方繼藩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已經來不及看自己的資產清單了。
因為…密密麻麻,多不勝數。
當然,這一次來的參訪團人員,王細作也作了報告。
其中擁有爵位的人,有二十七人,幾乎北方省的叛亂貴族,幾乎來了近半,不是親自跑來,就是讓他們的繼承人跑了來,除此之外,還有不少的商人,以及各界的重要人士。
王細作的建議是,予以他們高規格的款待,收買他們的人心,只有如此,北方省才可以人心穩定下來。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