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咋咋呼呼的朱厚照,方繼藩總是能做到榮辱不驚。
因為…習慣了。
方繼藩輕輕拍了拍朱厚照揪住自己的手,深吸一口氣道:“殿下,臣為公主殿下治病,從未收取過報酬,殿下是知道的吧?”
朱厚照沒有說話,卻依舊緊緊盯著方繼藩,眼中帶著審視!
方繼藩振振有詞地接著道:“為了給殿下治病,臣盡心竭力,這些日子,公主殿下的病,可曾復發過嗎?”
朱厚照倒是認真的想了想道:“偶爾會…”
方繼藩便露出微笑道:“殿下也知道是偶爾,若不是臣及時救治,殿下認為只是偶爾嗎?”
朱厚照卻是道:“本宮聽說豬肉難吃得很,尋常百姓都不肯吃。”
“這是殿下的偏見,臣養的豬和別人養的不一樣。”方繼藩信誓旦旦道:“不信,殿下可以試試。”
朱厚照道:“去西山吃?”
方繼藩瞇著眼,眼中帶著精光:“殿下不是一直想掙銀子嗎?”
“啥?”
如方繼藩所預期的,朱厚照兩眼冒光了。
方繼藩則是淡淡的道:“要掙銀子,就得聚財,怎么樣才能聚財呢,要將人氣凝聚起來,京師里多的是的富戶,他們吃飽了沒事做,閑著就容易滋生事端,不但令朝廷憂心。何況他們家里私藏著這么多銀子,殿下看在眼里,睡得著覺嗎?”
很有理的樣子呀,朱厚照開始磨牙了。
用方繼藩的話來說,這些王八蛋的錢,你不搶他,還有良心嗎?
“所以,我們得找個機會,讓他們花銀子。”
朱厚照愣了一下,眼中又露出了懷疑:“就這豬肉?”
方繼藩搖了搖頭道“誰說只靠豬肉?臣現在在想做一個大買賣,這其中自然少不得有殿下一份干股,殿下,我處處都在為你著想,你竟…認為臣別有所圖?”
方繼藩已經轉為委屈巴巴的樣子了。
朱厚照倒還真是被方繼藩的話說得有幾分感動,不知所措了,有些羞愧地道:“可這和我妹子又有什么關系?”
“關系大了。”方繼藩很認真地道:“治病是幌子,最緊要的是要先看看能不能讓人掏銀子,臣是在為殿下掙銀子啊。公主殿下久居深宮,從未出來走動過,一輩子的養尊處優,什么好東西不曾見過,倘若連她都覺得有意思,那么殿下就等著躺著從天下的富戶袋子里掏銀子吧。”
“殿下,只要辦妥了這事,我們就成了。殿下放心,臣辦事,歷來妥當…斷不會出任何的意外。”
朱厚照的臉色緩和起來,開始天人交戰:“將本宮的妹子弄出宮,難度不小啊。”
“所以需得以治病為幌子啊。”方繼藩翹起大拇指:“以殿下的聰慧,這不成問題的。”
“那…本宮試試,事先說好了,本宮也要去的。”朱厚照這一次卻出奇的小心,警惕地看著方繼藩。
方繼藩便很真摯地看著朱厚照道:“殿下一定要一起來,殿下若是不跟著來,臣反而心里不安了。”
朱厚照樂了,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這樣看來,實是他多心了啊,老方還是挺忠厚的人。
于是次日一早,朱厚照便興沖沖的入了宮。
本想先去坤寧宮給自己母后吹吹風,添油加醋一番。
誰料迎面竟看到蕭敬過來,蕭敬遠遠看到了朱厚照,便要跪下行禮!
朱厚照懶得理他,蕭敬卻道:“殿下,陛下正要尋您去呢。”
朱厚照頓時緊張起來,不禁挑眉道:“尋本宮去做什么?”
蕭敬深深地看了朱厚照一眼:“陛下得到了一份方繼藩的密函。”
朱厚照盡量擺出一副平靜的樣子,背著手,卻也知道那密旨里寫了什么,便噢了一聲!
他本是心里不安的,可想了想,怕個什么,本宮現在不也立了功勞嗎?
于是乎大喇喇的道:“走。”
方繼藩的密函里,陳述了朝鮮國的情況。
當然…都是推測的。
方繼藩認為,朝鮮國內已有人蠢蠢欲動了。
因此對朝鮮,大明不需大動干戈,只需讓劉杰即刻打著討伐的名號直接跨江入朝,則大事可定。
并且,方繼藩還細致的說明了此事萬不可昭告的理由,弘治皇帝看過之后,陷入了深思。
因為這李隆,已惹得朝廷沸沸揚揚,都說要討伐朝鮮國!
可有道是,夢想是美好的,現實是骨感的!銀子呢,糧食呢?兵呢?
大動干戈,是要大量銀錢的。
問題在于,這是一場吊民伐罪,討伐逆王的戰爭。
大明作為上國,花費無數的錢糧,要死傷無數的官兵,可最終呢,朝鮮國乃是苦寒之地,比遼東的情況更慘,遼東好歹也是千里沃土,并沒有什么山嶺,而朝鮮國同樣的氣候,且更加偏僻,卻是多崇山峻嶺,民生困苦到了極點,還能指望朝鮮國能拿出錢糧來犒勞大軍?
所以說,怎么算,這都是一個賠本買賣,即便是進兵順利,對于朝廷而言,損失也是無法計數的。
弘治皇帝是個小氣的人,平時自己都舍不得吃用,想到要死這么多人,浪費這么多錢糧,便心疼得厲害。
而方繼藩的方法…嗯,有些冒險…不過…有可能嗎…
弘治皇帝心里想著,方繼藩畢竟也沒有去過朝鮮國,一切都憑他的分析和猜測,那李隆既然敢對國內的士人大加殺戮,料來還是牢牢的掌控了軍隊的吧,否則,這人豈不是個傻子?
這樣一想,弘治皇帝便有點兒這冒險太大了,因為朝廷授意了劉杰為欽使,入朝討伐,帶著一千多人,順利還好,一旦不順利,被那李隆包圍圍殲,這豈不是朝廷的顏面大失,好端端的國家大事,成了兒戲?
這其中的風險,太大了。
只是,對于方繼藩的密奏,弘治皇帝不得不謹慎起來。
雖然不能光明正大的表示支持,不過暗中縱容,煽風點火倒是…
弘治皇帝微微一笑,將密奏擱到了一邊,而這時,朱厚照正好到了。
“兒臣見過父皇。”朱厚照拜下。
弘治皇帝便直接朝角落里點了點。
朱厚照有點懵了,父皇是瘋了嗎?真的比那李隆還不如啊,虎毒還不食子呢!平時是有錯,他受罰,這也認了,可是現在他是大功臣啊…
朱厚照氣悶不已,便道:“父皇,兒臣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你說。”
“兒臣這些日子,雖偽造了圣旨,可也大功于朝…父皇可是親口嘉獎過的,怎么…”
弘治皇帝卻是露出冷笑,聲調也隨之提高了一些:“逆子!你還有臉說,偽造圣旨,這罪小嗎?你以為朕想當著滿朝諸卿夸獎你?哼!事你是辦成了,可是這辦事的方法卻是大逆不道,朕之所以當著滿朝諸卿的面夸獎你,是為你留著體面,你畢竟是太子,是東宮,將來朕要后繼有人,非你不可。朕不夸獎你,難道還要說你萬死難恕?”
“你偽造圣旨的事,就算想要隱瞞,那也瞞不住,滿朝諸卿,沒一個省油的燈,即便他們暫時被瞞住了,可事后一琢磨,也知道大抵是什么情況了。朕不如索性承認,夸獎你,是為了讓你這個太子,至少朕還在的時候,能得到臣民們的贊賞,而不是唾棄。可錯就是錯,偽造圣旨,這是矯詔,是滔天大罪,朕沒有找你算賬,你竟還沾沾自喜,當真以為你立了大功?”
“呀,父皇好卑鄙…”朱厚照恍然大悟,可隨即他自覺得失言了,一琢磨,似乎覺得有一點道理,他倒也實在的,便乖乖的到了角落,啪嗒一聲,直接跪下了。
弘治皇帝卻是氣不打一處來,其實今日朱厚照若是謙虛一點,主動跑來說一聲,雖然兒臣立了功勞,可兒臣畢竟矯詔,還請父皇恕罪。
真能如此,弘治皇帝的心倒還舒坦一些,細細想來,畢竟是功大于過的。
可問題就在于,這廝還自以為自己是大功臣,一副沾沾自喜之態,這就令人無法忍受了。
朱厚照道出卑鄙二字,弘治皇帝面上卻是平淡,權當沒有聽見,轉而道:“朕剛要蕭伴伴宣你入宮,你怎么這么快就來了?你入宮來,可有事?”
朱厚照想了想,妹子要出宮,父皇若是不恩準,那也是不成的,于是他道:“是有一事,方繼藩說,妹子的病,最近病發得較為頻繁,一般的治療,怕是不成了。”
弘治皇帝的面色頓時緊張起來:“治不了了?”
朱厚照點頭道:“他說需去西山,在西山…救治…自然,妹子是千金之軀,兒臣是她皇兄…自當陪她一道去的,因而想入宮懇請父皇和母后恩準。”
西山…
弘治皇帝有點摸不著頭腦,治病為什么偏偏就要去西山呢?
怎么聽著,都覺得不靠譜啊。
“這叫療養,說是很有效的。”朱厚照又添了一句。
“快過年了吧。”弘治皇帝頓了頓:“朕倒也想念起西山來,要不,朕也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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