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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生與死

熊貓書庫    明朝敗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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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報!”

  一個校尉急匆匆的沖進了大帳。

  “東面出現了大量的賊軍,浩浩蕩蕩,遮云蔽日…”

  一下子,王軾打起了精神,輕輕咬了咬唇角,他不由的發出冷笑。

  賊軍的路數,他已摸清楚了。

  此前不斷的對大軍進行騷擾,目的就是使大軍疲倦,而接下來,才該是一場鏖戰。

  這些該死的賊軍!

  也幸好,他一直沒有貪功冒進,而是盡力與賊軍周旋,否則,事情可能要到最糟糕的地步。

  “報…”

  又有一個校尉倉皇的入賬:“劉千戶來報,賊軍襲了我軍糧道…”

  而這一次,王軾再也不能鎮定了,整個人都在發顫,這些叛軍簡直可惡。

  糧道是什么,這可是整個大軍,賴以生存的生命源泉哪。

  就這么…

  王軾對于糧道,是歷來看重的,所以幾乎抽掉了最精銳的軍馬進行守護,而且放出了大量的斥候,一旦有敵情,可以立即示警。

  可是為何…為何自己的大后方,會出現賊軍?

  他臉色鐵青,惡狠狠的看著來報的校尉,咬牙切齒的開口問道:“章游擊為何如此不慎,賊軍,是自哪里來的?”

  “是土司水東土司劉巖貞!”

  王軾打了個冷顫。

  水東土司。

  貴州并非是所有的土司都加入了叛亂,也有不少土司,為朝廷效命,王軾上任以來,第一件事就是安撫了諸土司,并且下令那些忠心于朝廷的土司帶兵助戰,水東的土司,漢化很深,很早就改成了漢姓,以自己為漢人自詡。

  王軾對于他們,歷來放心,可萬萬想不到,他們叛亂了。

  就在這關鍵時刻,直接倒戈,他們…和游擊將軍章進,正好負責的,就是糧道。

  王軾簡直不敢相信。

  劉巖貞怎么會反叛呢?

  怎么可能?

  這些年來,幾次土司叛亂,水東土司官都毫不猶豫的站在了朝廷這邊,從未有過異心,他們是云貴土司的典范啊。

  王軾雙目通紅,臉色發青,雙手死死的抓著案牘,一旦被截斷了糧道,賊軍就在眼前,怎么打?沒有糧食,就是死路一條,這是要徹底完蛋啊。

  數萬大軍,都在此,還有征發的一萬多民夫,難道他們這些人,都要被自己葬送在此。

  猛地,王軾打了個激靈,他想起一件事來,這還是兩個月前的事,那水東土司官和自己飲酒。

  那時候,大家把酒言歡,很是快活,土司劉巖貞似乎有些醉了,卻是突然問自己,聽說朝廷要改土歸流,這些事,不知王公是否有耳聞。

  自己當時并沒有在意,只是一笑,對他說,流言蜚語而已,如何能當真。

  那劉巖貞…便沒有再提。

  難道…

  王軾猛地張目,京師…如此機密的決策,居然走漏了消息,兵部那些蠢貨!

  改土歸流,牽涉到的,乃是土司們的根本利益,那么,即便是最忠心于朝廷的水東土司帶著族人反戈一擊,也就不難想象了。

  “兵部,一定是兵部!”這事兒,王軾有所耳聞,他心底深處,也是認同改土歸流的,無論是忠心于朝廷的土司,還是不忠于朝廷的土司,其實在他看來,這都沒有分別,只要這些土人的武裝,還落在私人手里,朝廷在云貴,就不得不受這些土司的掣肘,想要徹底的安定西南,就必須改土歸流。

  王軾不禁又打了個冷顫。

  自己如此謹慎,步步為營,即便是驅兵至此,沒有絲毫的過錯,原以為,即便有土人來襲,那又算得了什么,明軍只要保證自己陣仗,任何土人的襲擊,都不過是隔靴搔癢,可他還是…

  “傳令,后隊改前隊,后隊為先鋒!”他深吸了一口氣,只是他很清楚,到時,還能有多少人能活著回到貴陽城,那也只有老天爺才知道了。

  一念至此,一股濃重的悲嗆便堵在心口,錢鉞盡忠而死,自己…想來必是敗軍之將,還能獨活嗎?

  先將人帶回去吧,能帶回去多少,便是多少,其他的…以后再說。

  “東面的賊軍進攻了。”

  “讓副總兵鄧通帶前營殿后,告訴他,他若是活著,他一家人就別想活了,不戰至最后一人,決不可后退一步!”

  王軾下達了一個又一個命令,他根本無心去和撲來的賊軍決戰,現在最重要的是,趁著軍中還有最后一丁點的糧,盡速退回貴陽去,能活一個人,就活一個人,那么,這前營,就必須得犧牲掉,副總兵鄧通,也必須戰死。

  他猙獰的下達命令,讓人準備。

  四處的喊殺,令他心亂如麻,他匆匆的開始書寫這一封才寫到了一半的奏疏,大抵的說明了眼下的窘境,最后得出了結論:“貴州一省,糜爛只在今日,貴陽周遭諸寨與諸州必失,老臣萬死之罪,斷不敢獨活世間,愿以戴罪之身,且帶子弟先回貴陽,懇請陛下,再擇良將,到時,臣自當以死謝之。”

  深吸了一口氣,鎮定了下來,將奏疏交給親衛,讓人連夜突圍出去,又命令道。

  “想盡一切辦法,傳令貴陽,告訴他們,不見本官的大軍,萬萬不可打開城門,不可派出一兵一卒馳援我軍,貴陽,已是我大明在貴州的最后一絲希望了,絕不容許有任何閃失,即便悉數覆沒,貴陽,也決不可派兵來救,違我令者,斬!”

  不能派援軍,只能靠自己了,后營全數可能覆沒,爭取到的,也只是三軍退回去的一點機會,退不回去,也只有死,可是貴陽得留著,那里還有許多的僧俗百姓,一旦破城,萬劫不復!

  到底都是喊殺,叛軍似乎也預料到官軍在斷糧之后,希望竭盡全力的撤退。

  只是他們想來也沒有料到,官軍的撤退,并非只是大面積的潰敗,而是極有章法的各營交替后撤,這使得這一場廝殺,變得開始極為慘烈起來。

  副總兵帶著兵馬殿后,已被賊軍圍了個水泄不通,幾乎每隔片刻,便有大量死在弓箭之下的人,他們帶著不甘的嚎叫,混雜著對這個世上最后的留戀,發出怒吼。

  鄧通已經明白自己的命運了,自己必須堅持到咽氣。

  當巡撫大人命他斷后的時候,他便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其他選擇。

  他是貴州的老將,一直駐扎貴州,承襲著世襲千戶的軍職,此后憑著軍功,才一步步的有了今日。

  可這一切,戛然而止。

  “他娘的!”鄧通在土丘上,看著漫山遍野的賊軍,吐了口吐沫。

  “恨只恨,出城之前,沒有多在小桃紅的肚皮上多呆個幾盞茶功夫啊…”他痛心疾首,拔出刀來,高聲喊道。

  “別急著射箭,別急著射箭,這些叛狗靠近了再射,咱們現在不是搶軍功,搶了也沒福享受了,今日反正是死定了,咱們在此,是殿后,是爭取時間,給大軍爭取一點生機,給老子守好了,前頭守不住,就撤到二線,再守不住,繼續退,別急著把自己的命送出去。”

  接著,似乎又覺得不甘心:“他娘的,王軾我x你先人,為啥殿后是老子!”

  傳令的校尉匆匆趕到了預備撤退的王軾處。

  “報,王公,鄧副總兵,已經決心死戰,定會護著大軍的安全,盡力爭取時間…”

  王軾重重點頭,旋即一雙眼眸落在校尉身上,淡淡說道:“和他說了,老夫會為他請功的嗎?”

  “說了!”附近喊殺聲太大,到處都是嘈雜,這校尉大吼道:“他說別忘了…”

  “忘了什么?”面對一個即將盡忠戰死的副總兵,雖是到了最后的關頭,可是王軾還是想認真記下這位鄧副總兵最后的囑咐,所以他盯著校尉,一字一句的問道。

  “他說,他臨死是會念詩…”校尉歇斯底里的大吼道:“他說,身邊的親兵,怕是也跑不掉了,怕是這詩,也傳不出去,所以只好請王公代為陳奏。”

  “啥!”王軾覺得瘋了,眉頭不禁一皺,什么?這個時候你還詩興大發。

  “忠誠貫白日,直己憑倉昊…副總兵千叮萬囑,這事別忘了,他戰死時定會念的…”

  “撤!”王軾翻身上馬,這詩,有些耳熟,似乎…在某個墓志銘里聽說過。

  不過現在…已容不得他多想了,現在這個時候撤退才是要緊的事,其他的都可以先不管。王軾深吸一口氣,旋即便回眸,看著那數不盡的軍馬,已是混戰在了一起,周邊,浩浩蕩蕩的中軍,也已開拔,無數垂頭喪氣的軍馬,川流不息的朝著貴陽方向,徐徐向前。

  王軾抬頭看著天穹,此刻心痛如絞,他不禁閉上了眼睛,真是百密一疏,當初……就該想到,那該死的兵部一定靠不住啊,謹慎至此,可還是…疏忽了…

  只是這一疏忽,卻是千千萬萬條人命,想到這里,他感覺自己都無法呼吸了,猛地睜開眼眸,再次看了一眼混戰的地方,最后狠狠一咬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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