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劉浪沒有回住所,帶著陳運發和曾經水徑直住到了獨立團距離浦口車站不遠的駐地。
雖然駐地的條件和中央飯店比起來,一個在天一個在地有若云泥,久違的軍營味道,久違的汗臭味兒和腳丫子味兒,可劉浪在行軍床上卻是睡得分外香甜。
別說他一個人睡得香,就連兩個勤務兼通信兵都睡得踏實多了。
其實,團座長官歸來的那一刻,“踏實”這個字眼,對于整個獨立團來說又何嘗不是呢?
等火車過了鄭州轉津浦線,以張儒浩為首的團部就已經向全團官兵發出通知,此次前去東南,將要參加淞滬之戰。
這個時候的獨立團,在打過晉東一戰后,已經沒有新兵了,包括補充進來的北方官兵以及新成立的雪恥營,全部是經歷過戰爭的老兵。但他們依舊感覺戰栗。
淞滬,可不是晉東,可不是只有一個師團的敵人。淞滬,是云集了雙方近百萬大軍,數以十艘軍艦,上千架戰機,數千門大炮,僅是想想就忍不住有些頭皮發麻的戰場。
這一路行來,別說士兵們臉崩得緊緊的,抱著槍各懷心事,就連軍官們臉上的笑模樣也少見。
按理說,老猴子絕對是這次晉東之戰收獲最不菲的家伙之一,他的老三班雖然死傷慘重,直剩下他一個是胳膊挨了一槍可穿肉而過沒傷筋動骨算是輕傷,但四個重傷的都沒死還都搶救回來并運回廣元了,整個步兵班撈了好幾個“無畏”軍功章不說還有兩個“英雄”軍功章,放在整個獨立團,他的三班也是獨一無二,他也因此積功由軍士變成了軍官擔任了副排長一職。
要是擱在以往,吸納了七名藍軍大隊官兵和六名北方官兵重新組建三班的班長老猴子,不,確切的說是副排長兼三班班長老猴子搞不好已經在車廂里開盤了,不管是賭炮兵營趙大營長晚上會不會溜號去野戰醫院車廂看老婆,還是賭磐石營凌營長會不會坐在車廂接頭吹一曲竹笛,反正老賭棍開盤的花樣絕不會少。
可是,老猴子卻是極為沉默的度過了在車廂里的三四天,他所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擦槍,將自己的半自動步槍擦得暫亮,甚至連每顆子彈都從子彈袋里拿出來仔細擦干凈,然后一顆一顆壓好在彈夾里。
雖然是百戰之軍,但面對遠超出他們想象之戰,他們亦是有緊張的情緒的。
獨立團的營長以上級別軍官們的情緒沒有普通官兵們那般緊張,但也是連續數晚聚在車廂里開會。當然了,開會的內容不是打與不打,也不是怎么打,而是研究淞滬乃至江浙一帶地形,這是劉浪在臨走之前就吩咐過張儒浩的,全團所有營連級主官,必須熟悉淞滬地區乃至江浙南京周邊地圖。
雖然軍官們也是有意識的緩解官兵們頗有些緊張的情緒,比如組織各車廂唱軍歌大比拼啥的,但劉浪不在,整個獨立團仿佛都少了些什么。
恐怕全團最放松的反倒是熊二熊四這一狼一熊弟兄倆,熊二做為一頭驕傲的狼,坐著敞篷版的勞斯萊斯三蹦子“兜風看風景”咧著張大嘴很開心,但坐這種悶罐子火車卻是秧了菜,一路上幾乎是睡覺睡過來的。熊四卻是蹲在車廂未完全合攏的大鐵門處看風景一看就是老半天,看到興奮的時候還從馬甲兜里掏出塊牛肉干嚼上那么一嚼,完全沒有要去參與大戰心情緊張的意思。
不過,不管是緊張還是興奮,當劉浪回歸駐地時,這些情緒都一掃而空,該干嘛就干嘛去。雪恥營的官兵們忙著去熟悉他們的新裝備,補充新兵進來的連排班各級主官忙著整合各自的士兵,向他們傳授戰場上誰該做什么。現在已經是23號,不定什么時候就會開赴數百里外的淞滬,留給他們整合隊伍的時間不多了。
劉浪一到團部,就先召集所有少校級軍官開會,簡短的部署了這幾天抵達南京的修整任務就宣布散會,只留下了后勤部主官梁文忠和特戰大隊大隊長俞獻誠。
特戰大隊七個小分隊最少有四個星夜整隊出了駐地向淞滬而去,而后勤部從梁文忠回來的那一刻,就啟動了最高戰備令。后勤部全部人員出動,攜帶著現金購買鋼板和枕木以及鐵絲網,不管多少,只有要有就往獨立團駐地拖,而和后勤部一起行動的工程師們也忙忙碌碌對從晉東繳獲并攜帶來的所有卡車進行鋼板加固。
劉浪只管下令不管他們怎么做,他首先得要先應付全國最高統帥的接見。
一大早上,軍政部派來的專車就將劉浪接到了軍政部會客室等著,一直等到下午近三點,王世和才急匆匆從外面走進來,口中連連抱歉:“劉團長,久等久等,校長事務繁忙,方才才確定有半個小時時間,現在請跟我來。”
什么叫官方套詞?這就是。如果劉浪真把人家這客套之語當真了,那可就叫蹬鼻子上臉了。劉浪自然沒那么傻,哪怕他早已等得心火直冒。
不光是臉上帶著淡然的笑,還從攜帶的背包里拿出一個長約一米的長木匣子,道:“這是我晉東前線諸將送委員長禮物,還請長官幫忙代送。”
“哦?”王世和則是毫無顧忌的當著劉浪的面打開。
這才是侍衛長最應該做的,如果他不打開,劉浪還要反手給奪回來。你以為,“快遞”不需要過X光的?尤其還是快遞給一國之領袖的時候。
打開一看其中的物件,王世和臉上露出微笑,道:“好!劉團長有心了,我幫委員長先代收了,等會兒我會親自交給委員長。”
從軍政部到目前中國最高首腦機關軍事委員會并不遠,在王世和的帶領下,步行十分鐘的路程即到,經過了三道關卡,雖然有王世和這個暢通無阻的“名片”,但劉浪依舊被檢查三遍,從頭到腳檢查了個通透。隨身攜帶的軍刺和自衛手槍早就留到了第一道關卡,劉浪穿的不是獨立團迷彩作戰服是常禮服和馬靴,自然也沒有作戰時必備的那些零碎,倒也減少了不少麻煩。
要不然,看著在衣領和袖口以及馬靴都仔細檢查的侍衛們,劉浪知道,很有可能光是跟他們解釋,都得花去半小時的時光,那今天一天可算是白等了。
想見一國之領袖,又豈是那般容易。
在掛著軍事委員會牌子的那個小樓二樓一間幽靜的小會客廳里,劉浪見到了那位著名的中華民國最高統治者。
身著一身墨綠不配軍銜將官軍服的光頭大佬身材頎長,雖然個頭并不是很高估摸著和劉浪也差不多,但身形消瘦又有了領袖光環卻根本讓人無法去在意他的身高。實際上,在這個普遍身高都不算高的年代,1.7米的個子已經算得上高的了,一顆沒有戴帽子的光頭更是嶄亮。
光從外貌形體上看,未來共和國的熒屏上的那些特型演員們的形象倒沒抹黑這位著名的政治家,
但他們,都沒有這位略顯消瘦臉上的那雙堪稱清澈的眼睛,當他聽到動靜,從手中拿著的文件上抬頭看向劉浪時,劉浪終于知道,為何號稱民國四大美男子同為國黨高層的汪沒有成為最高領袖而獨獨出身青幫的他卻能據得高位,和毛先生一樣,他們都有一雙清澈到近乎可以洞察世情的雙眼。和其對視久了,就不由自主的害怕自己的心思被他知道,那種頗有些玄妙并恐懼的感覺恐怕只有當事人才能知道。
但和和藹可親的毛先生稍顯不同。俗話說,眉長情深,并不算濃密的眉毛和挺拔的鼻子讓這位身穿著軍裝的領袖多了一絲冷冽的味道。
“委員長,第23集團軍獨立團上校團長劉浪到。”王世和畢恭畢敬的向坐在椅子上側首看過來的光頭大佬匯報道。
“委座好!”劉浪上前一步,立正挺胸行軍禮向這位問好。
“哦!”光頭大佬沒有立刻起身,反而是上下打量了劉浪好幾眼,這才站起身,臉上的冷冽稍稍緩和一些,抬手還禮,一口有些溫潤的江浙語顯得有些陰柔:“原來,你就是四年前抗我十道金牌的劉上校啊!”
我去,這是來問罪的節奏?劉浪倒是沒想到這位如此直接,開門見山就拿四年前自己違抗軍令不回兵來說事,還在想怎么回答,就聽這位又道:“不都傳說你是個胖子?怎么我看一點兒都不胖,而應該叫威武雄壯吧!這究竟是誰以訛傳訛啊!”
“報告委座,估計是在山西打了一仗,沒怎么吃好的,給餓瘦了吧!職下原本就是個胖子。”劉浪高聲回答道。
“咳咳!”一旁侍立著的王世和一陣清咳。
顯然,浪團座有些隨性的回答讓王侍衛長有些難以幫他接話。
“呵呵!好一個打仗沒吃好給餓瘦了,這是大實話,雖然不怎么好聽還帶著幾分怨言,但總比那些虛假的阿諛奉承之語聽著順耳多了。”微微一愕之后,光頭大佬冷冽的臉上卻是泛出笑容,看了一旁的王世和一眼:“世和啊!讓人給劉上校上茶,人都餓瘦了,再不給杯茶水,出了這個門還不定說我什么不好的話呢!”
“是!”王世和點頭應道。
暗地里卻是擦了把冷汗。近些年來,隨著中央對全國影響力越來越大,山西、四川、云南、貴州、廣西等地的軍閥接受中央領導,這位大佬的威勢亦越來越重,在這位面前像劉浪這般敢隨行說話的,王世和卻是沒見到過。
但沒想到,竟然效果還不錯。
或許,這也是傳說中的肥肉吃多了,偶爾也想吃吃小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