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進等人從長安西北的橫門,進入東市,西市的百樂門據點時。
長安南城正門,安門前,崔烈正與一班文士,京兆尹蓋勛與扶風都尉劉勛等,正在迎接一支河間府來的皇家祭祀隊。
長安城外,南邊就是漢室宗廟與祭壇,明堂辟雍。漢室宗親西來關中長安,多就是來祭祀。
這支從天子劉宏河間府老家來的隊伍,就是來長安祭祀的。
博陵崔的始祖,大名士官迷崔烈,就是冀州名士,對河間府來人,自然要接一接。
崔烈生于涿郡,當時安平國屬于冀州,故稱冀州名士。
其曾拜三公司徒高位,買來的司徒,因其是大名士,故而天子與程夫人還為他打了個五折,只收了五百萬。
后又有人買司徒,恰太尉空缺,改任太尉。同年曹嵩花億錢買太尉,崔烈被免職…
天子,太后與宦官,都認為崔烈夠本了,做了兩年三公,任司徒,太尉兩職,不虧了。
一般賣的官,大司農,司徒,太尉等,潛規則都是只做一年,刷個高宦履歷,以壯士族閥閱就行了,到期得主動求退,哪能一直做?
崔烈很郁悶,倒不是五折買來的三公履歷虧了,花500萬當了兩年三公不錯了,關鍵下崗得另外安排就業啊。
可能天子,太后,宦官皆嫌大名士太小氣,沒安排三公的新官,從位極人臣,直接讓他下崗了,沒發揮余熱的地方。
此時,正站在父親身側,官卻比崔烈大的虎賁中郎將崔鈞,還因此被崔烈打了一頓。
因為崔烈問其子,我買官外面人是怎么說我的,崔鈞就說“銅臭不可聞”,于是被崔烈杖擊而躥,是謂小罰受,大杖走。
京兆虎牙都尉就走了,即駐長安西城外建章宮的虎牙營,隨接任張溫的皇甫嵩,西去了陳倉。
漢除北軍五校外,尚有囤營,三大營就是駐黎陽的黎陽營,駐京兆的虎牙營,駐扶風雍縣的雍營,郡級皆稱都尉,雍營將領劉勛,就是扶風都尉。
之所以為三大營,就是與幽州突騎一樣,皆常備兵,職業兵。每營只有千兵,就極為兇悍,名動天下。
但是,年長日久,久不習戰,早無漢初精銳。劉勛就是文官,與張溫伐涼州叛軍,結果一仗被打潰,退了下來。
虎賁中郎將崔鈞同樣是文官,字州平,就是諸葛四友中的崔州平,虎賁中郎將已經成為禮儀官了,帶的是儀仗隊。
來長安祭祀的儀仗隊,儀仗更大,金瓜立錘,赤帷幕旌,儀員上千,三百騎兵分為兩列,扈從著整整三十輛雙馬駕廂車,居中還有一鈞駟馬拉大鳳輦。
這豪華的陣勢,讓待在長安的一眾官員士紳,一得報就趕緊沐浴更衣,出城郊迎了。
可即便是做過三公的崔烈,欲打聽下貴主人何人,一個陰陽怪氣的太監,都愛答不理。
“貴上何許?”沐浴更衣,神清氣爽的崔烈,上前與河間儀仗隊的內侍問詢。
“貴不可言。”
青年內侍面白無須,眼神陰鷙,即便對當過司徒,太尉的前三公,都不假辭色,一臉倨傲。
崔烈氣極了,眼前這死太監,比張讓個老豎閹都倨傲,真是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這天家鄉下親戚身邊的閹奴,比洛陽宮里的常侍還橫。
“你可知吾乃何人?”
小人難究,崔烈不愿與一個豎閹一般見識,重咳一聲,凜然道,“老夫崔威考。”
吾乃冀州大名士,位列三公,你個小豎閹,還不快快納頭就拜。
“啥,你還催我要銀票?”
內侍不滿的一撇嘴,手中拂塵右肩上一搭,郁郁望天,“你看咱家像有錢的人嘛?”
“小人。”
崔烈心里大罵,臉上抽抽著從深袖內掏出一見方玉璧,朝前一遞,“煩內侍通傳,安平烈,求見。”
“哎呀,原來是崔太尉。”
內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接過玉璧,兩手一回,玉璧就不見了,本是冷著的一張陰沉小臉,轉瞬笑容燦爛,手捧心窩,“要說皇姨奶奶再貴,也貴不過當朝太尉不是,可陪著的人更貴,崔司徒要咱家,通傳哪個呀?”
“豎閹。”
崔烈心里又是一聲叫罵,嘴唇哆嗦著從袖中又摸出一塊金餅。
“這怎么好意思。”
內侍不待崔烈遞,自個手一伸,麟趾金就到他手里了,邊摩挲邊笑的見牙不見眼的,“這金餅,純,就是軟乎,咱家的小心肝啊,都跟著軟了,太后娘娘不讓咱家對外聲張,可威考是外人嘛,那是咱自己人哪。”
“小豎閹。”
崔烈心下一寬的同時,又恨的咬牙切齒,一個小豎閹,敢直呼其字,裝熟么?
心里恨不得把面前趾高氣揚的豎閹剁了,臉上卻是齜眉帶笑,溫潤如昔,輕輕一拱手:“敢問內侍,宮是哪宮?”
內侍又是輕瞥的一撇嘴,一臉狗仗人勢的傲氣:“還能哪宮,永樂呀。”
崔烈聞聲一懵,董太后居然敢出宮?
“行了,我替你通傳去。”
內侍拂塵一甩,不當回事的一轉身,頭也不回道,“見不見你,咱家可不敢跟你打包票。”
“煩勞。”崔烈態度很好,也沒打算打小報告,狀告太后偷躥出宮。
很幸運的,不多時內侍又出來了,召見崔烈。
崔烈很懂事,見內侍辦了事,又是一斤重的金餅送上。
可一深入儀仗之中,剛被領到鳳輦前,崔烈就懵了。
“你們這是要干什么?”
四個粗壯的儀衛,二人佩刀空手,余二人一人手持白絹與麻袋,一人持麻繩木棍,橫著就沖崔烈過來了。
“這老頭挺逗,問咱干什么的。”
一個嬉皮笑臉的儀衛,昂頭沖鳳輦上問了句,“要不要悶他一棍,裝袋兒里?”
“嘴堵上就行了。”
帷幕全遮的鳳輦之中,竟發男聲。
看著四個猙獰的儀衛朝自己橫趟了過來,崔烈腦袋一片空白,遽爾驚駭欲絕,一抬手雙手發顫的指點著面前陰笑的內侍:“你…你們是誰,要…要干什么?”
“問我嘛?小人李肅,見過崔太尉。”
李肅陰笑著沖崔烈一拱手,“我白波義士上承天命,下安黎民,怎奈與朝廷有點誤會。今借長安一用,明復同殿為臣,再向崔師請安。”
“哎呀你們這幫潑賊…”
崔烈瞠目中一跺腳,剛要嘯叫,從旁一掌伸過來,就把他下顎卸了,一防咋呼,二防咬自己舌頭。
“這個送后面車上。”
東鄉重甲士出身,一身橫肉的史錘沖李肅一昂首,“去,叫下一個。”
“好嘞。”
李肅神色雀躍,感覺今個騙長安這事,非成傳奇不可,他上來就坑了個三公進麻袋,必定名留青史啊。
盡管,時下他的身份是白波,是反賊,可他才不怵。
他投的又不是白波賊,是北方聯盟,以北盟人才之勝,他若不冒大險,焉得大功以為晉身之階?
不就是反賊的底子黑一點嘛,一招安照樣洗白白,就憑能把長安南門外的一群名士,軍將,一勺全燴了,他就注定要彪炳千古。
哪怕名聲不好,生不能五鼎食,死當五鼎煮。
李肅是呂布老鄉,是被突然聲名鵲起,被北盟花大錢租賃走的事刺激了,才拔腿就赴幽州,投靠北盟的。
他太了解呂布了,根本看不起有勇無謀的呂奉先,在他看來,呂布一匹夫都值重金相聘,那北盟簡直就是“人傻,錢多,速來”的缺才之地呀。
想他李肅,允文允武,一投靠,豈不定被北盟視為肱股,高官厚祿得享?
北盟缺人才呀。
誰知道一赴燕歌,發現有點不對頭,當官沒想象的容易。
燕歌蹉跎近月,名聲沒有,名人不認識,唯一認識的名人是呂布,可令他崩潰的是呂布正在上學。
好不容易引薦了賈詡,李肅雀躍,畢竟賈詡本無名之輩,驟得高位,卻不知其究竟立下過何等功勛,拿下過幾座城池,治理過哪方善地。
在李肅看來,又一個名不副實的呂布而已,待吾展露大才,定讓其納頭就拜。
一番暢談,基本都是他在談,然后,賈詡就建議他從事文藝工作,先鍛煉鍛煉。
李肅氣暈了,甩袖而去,幾經輾轉,抄薄小吏不愿當,又無人請他當官,高不成低不就,又蹉跎了三個月。
沒奈何,只好在盧植手下從事文藝工作,寫標語,編舞畫報,總算混上了一個文吏銜:少佐。
文藝部當時的重心就是鋪設亭以上的公共小劇場,露天小舞臺,并組織馬戲團,歌舞伎,劇團巡回演出。
北方聯盟是有藝伎的,從燕歌大劇院的奢華歌舞伎團體演出,到鄉間曬谷場臨時露天演出戲劇,歌舞,葷腥不忌,老少咸宜,雅俗共賞。
特別是在公共建筑,成為北盟聯盟勢力范圍內的硬性標準配備建筑后,幽州各縣就開始了一輪公共設施建筑狂潮。
與李肅相關的就是以“科學展覽館”,“公共圖書館”,“公共劇場”三者為核心的縣一級“文化宮”建筑群,正在越來越多的出現在各個縣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