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你自己的最高期望,你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李軒食指沖公孫度手里的本子一點,“別弄丟了,這就是一張你與我們簽訂的合約。莫說以戰爭的方式吞并你,若我們在未達到你的最高期望前,就威脅你加入北盟,就算我們違約。”
頓了頓,又道,“我們現在可以談談合作了,談談我們對你的期望。”
公孫度又是一愣,愕然中伸出的雙臂收了回來,連同手上的本子。
“你現在有點軍人樣子了,招你入學,不是為了軍事,就是讓你學下我們的語言,就站在我們之中,重新認識我們一下,這樣交流起來比較方便。”
李軒看著一月時間,樣貌氣質大變的公孫度,“你與我們很像,與北盟很像。幽州是邊地,各族雜居,加上各地戍卒守邊輪替,屯田安民。每逢饑荒,流民又要北上,讓邊地的人,流動的快,各部各勢力變化快,形勢復雜。
北盟起于涿郡,燕歌安于漁陽,身處幽州中部,就已經感受到了這種流動,這種變化,這種錯綜復雜的變化。
你的本家公孫伯圭,就是被這種復雜的變化,攪的左沖右突,一會兒與烏丸沖突,一會兒招募烏丸與在地豪族沖突,一會兒又與刺史不睦。
你比那個公孫強,玄菟是邊郡中的邊郡,漢郡中的胡郡,胡人比漢人多,局勢更為復雜。
可你卻能化繁為簡,不分漢胡,通過吸納內部各族亂的力量,朝外面搶,而內部風平浪靜,政通人和。你公孫度了不起,比優秀還要優秀。”
“嘿嘿。”
公孫度裝憨傻笑,既有得幽州名帥贊譽的得意,又內心驚悚。
好一個化繁為簡,他在自家地盤諸多作為,折沖縱橫,上打下壓,禮敬賢良,煽民抗賦,表象紛雜,實際秉承的不正是把一條條內部的亂線收攏起來,攢成根槍,朝外扎么?
何止他化繁為簡,人家在外看,兩個公孫的不同,兩句話就解釋清了,怪不得任是北盟豪族巨賈,言及“仙帥”皆怵,他這點自以為得法的小伎倆,在人家眼里就是一眼通透。
若他不是比山寨多了個禮敬賢良,安民有方,讓人家看出了他與土匪的不同,恐怕都懶得“錄取”。
“你這樣是很好的。”
李軒沒在意,這就是宋的把流民等不安定因素,編組成廂軍禁軍,以免成為造反軍的招,就是把反水換個渠,置于朝廷管道之下,屯田是一樣的原理。
但是,宋編流民為軍,前提是要有富裕的財政收入。屯田的前提,得流民愿意種田。
可胡人不愛種田,公孫度又沒錢,那要不想內部亂糟糟一片,就只能把內部的一股股彼此交纏的戾氣,聚合成一,朝外宣泄。
宣泄的過程中,班底與遠中近的各種勢力,在運動中該削弱的削弱,該整編的整編,該吸收的吸收,該死的死去就是了。
外面越打越亂,不耽誤內部越來越政通人和。與看似身處戰爭之中,實際風平浪靜的燕歌很像,故而,李軒才說公孫度與北盟很像。
“你現在身處軍校之中,我就跟你講直接的軍事語言。”
李軒對忐忑中的公孫度,直言道,“我們需要你這樣的典型,為天下做個榜樣。不是北盟的成員,只是我們的合作伙伴,照樣會被北盟傾心扶持,哪怕扶持成了一地諸侯,照樣不妒忌,不防備,不兼并,只會合作的更加深入,讓我們的合作伙伴發展的更好,你看好不好?”
“咳。”
公孫度憋的咳了一嗓子,真心實意的一點頭:“好。”
他自然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卻也知道這就是“機緣”。
恰如時下為北盟收購“秋羊”的肅慎和碩部,整天跟著北方軍打仗的穢貊龍潭部,挹婁烏蘇部等部盟。恰如赤備南下整備的黑山軍,恰如與北盟合作無間,甚至派部曲北上幽州參戰的冀北豪族地主。
這些都不是北方聯盟的成員,只是范陽盧氏等“共同防御”的盟友,與等級不等的合作伙伴。
合作等級,看的就是政商軍各方面的“合約”情況,是豪族門閥式的“共同防御”,還是肅慎和碩部類的“秋羊”壟斷收購權合約。
像是張純,與烏丸等友好部落,就是只有嘴上與北盟友好,在北盟修的108州道上走,遇上了北方軍都不讓道。
雙方沒有任何政治,軍事與商業條約,沒有任何權力義務關系,只有貿易關系。
那個友好的最輕松,但第二天就能變成“戰爭狀態”。
“敢問仙帥,我要做什么呢?”公孫度恭敬的問。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們是合作,是條件交換,不是主公與臣下。”
李軒輕松道,“你沒花錢買過東西么?你買碗飯,就給人家賣飯的幾個錢嘛。我們是賣飯的,但你不是要飯的,你是買飯的。
我們的飯攤沒黃,就是因為有你。我們是彼此依存的關系,我們就是賣東西,希望你能夠買,但你不買,也沒關系。
你帶著一群難民出來搶劫,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呀。好刀要么?硬弩要么?軍服帳被,攜行背具要不要統一一下?旗號金鼓,隊列戰術要不要來士校學一下?搶來的戰利品,要不要買架子車拉回去?
我們的罐頭也是很受歡迎的嘛,需要么?就是你需要什么,我們就提供什么嘛。”
“我需要錢。”
公孫度頹然的一捂臉,神情倒是放松了不少,敢開玩笑了。
“你需要錢,我們就賣給你錢。”
李軒呵呵一笑,“我們也是有貸款的,銀行就是賣錢的嘛。但是本金你拿什么借呀,用面子?本金加利息,你拿什么還呀,用友好?”
公孫度精神一振,他還真想借款發展自家的勢力,怕的不是還不起,是借不出來,立刻興致盎然的揚聲:“仙帥若肯借款,度把兒子壓給你。”
“我要你家熊孩子干嘛?”
李軒擺手一曬,“就是哪天咱打起來了,你兒子在燕歌讀書呢,想讀接著讀,想走走他的,我們不要質子那東西。你若愿把孩子送來燕歌上學,是你相信我們,愛慕我們的文明,我們只會為你的選擇驕傲,不會讓你失望,綁你家孩子的。
哪有賒賬壓孩子的,我還得替你養兒子?你借錢,還不了錢,你就綁人挖礦去,把礦石賣了還錢,直接把綁來的人賣了也行。你地盤內的礦,我們的商人去開,也會給你繳稅。你愿意加入我們的海關條約,還能分取關稅。
你與我們的商法越是標準一致,我們的合作就越順暢,你的商業收入就越高。你把自己的地盤建的越好,商業越繁榮,就越是有錢。
商業需要社會秩序呀,士校武漢警察分校,培訓的就是警察,就是維護社會治安的警政制度。相關戶籍管理與管控,排查,派出制度,你要不要我們幫你培訓警務人員,建個戶籍體系呀?
商業發展不能被戰禍摧毀吧?你的安全誰來保障?自家地盤全民皆兵,還是拉起一支無敵的軍隊?燕歌之所以繁榮,不正是我們養兵的負擔少么,有事大伙一起上就是了。可怎么配合,一堆兵聽誰的?
北方軍可不可以從你的地盤過呀?你的港口我們的軍艦可不可以停泊呀?你遭受攻擊時,要不要北方軍過去幫忙呀?我們被打了,你來不來幫忙呀?
你需要什么,我們有的就賣給你嘛,需要錢就把錢賣給你。你那里有好東西,我們也掏錢買嘛。森林,礦產,土地,城市,港口,人口,軍隊,有什么不能賣的?北方軍買么,賣你一個千人亭?
你掏的起錢,燕歌都賣你,我再開個就是了。按區買都行,漢昌漢陽,武昌武漢,哪區都賣。區買不起不還有街有地么?漢正街要么?荒地要么?漢江上的碼頭要么?全賣。
整個碼頭買不起,買一段也行啊,一段不行不還有泊位么?你買我們就賣,除了掛你的旗,北盟的船不讓停,沒問題,你的地盤,你說了算。即便是在燕歌,只要是你買下的財產,就是你的。
同樣啊,你的地盤,我們看上什么了,也會買嘛,你覺得合適就賣,嫌錢少就不賣嘛。
我們的合作方式,就是條約與買賣,就是討價還價,你了解了么?
我們在可以輕易摧毀你,就像碾死一只螞蟻的時候,卻與你商談條約,討價還價。你勢力大了,難道我們反而會強迫你服從,變為臣么?
你何時真心愿意加入聯盟,申請就行了,盟內成員表決通過,你就成為了我們。
時下的我們不是要你如何,而是提前把你當成了我們,給予你文明人的待遇。扶持你開個北盟分校去,我們對你的校長位子沒興趣,只關心你的教學內容,是否與我們的文明一致。
這就是我們的合作,文明的合作,不是要你做什么,而是期望你最終會變成我們。”
公孫度靜靜的聽著,半晌未語,突然心悅誠服的一抱拳:“我真得讓我兒子來燕歌上學。”
“那就來唄。”
李軒不以為意,“從小親近我們是好事,哪天你中風不治了,你兒子馬上就會易幟,比你扔張純的旗都快。”
公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