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要的不是騎術嫻熟的騎兵,是能贏的騎兵。”
李軒輕松道,“器械,技術才是咱漢地的優勢,咱就得揚長擊短。我其實挺眼熱公孫的重騎兵的,對付不了草原的輕弓騎射,突步兵陣犀利啊,我都不知道怎么擋。”
歪頭想了想,又道,“咱的精銳騎兵與公孫選擇差不多,就得輕弓騎射才行。可甲騎具裝一身鐵,拎桿大槍朝前撞的重騎兵,我感覺有了高橋馬鞍與馬鐙,用流民就行。”
“流民還沒馬甲貴呢。”蘇雙沒好氣道,“你舍得?”
“舍不得。”
李軒搖頭,“我就是打個比方,實際上我感覺重騎兵的最大作用還不是撞陣。”
“那是啥?”蘇雙奇怪。
“震懾。”
李軒憧憬道,“重騎兵能打扮的很漂亮,我感覺一萬穿著華麗,甲騎具裝的重騎兵,從一個城市主干道隆隆駛過,就能征服這座城市。”
蘇雙眼神崩潰,胖臉扭曲:“你又要練樣子貨?”
“是樣子貨中的樣子貨,特別適合在鄉自備鎧甲弓馬的武裝地主,斗奢夸富,耀武揚威。平常忽悠佃戶,讓鄉民羨慕,生慕戎崇武之心。戰時按地域集結,以志愿騎士團為單位,獨立作戰,或隨主力一起出征,嚇唬敵人,動搖敵陣,震懾土著。”
李軒強調了一下“樣子貨”的精神作用,“只要不傻呵呵的上草原跟輕弓騎射打,對付步兵,與關內騎兵對沖,華麗的重騎兵,那也不是光好看的。起碼我感覺打三韓,高句麗的步兵,用的上。”
歪頭想了想,“不光要碾死他們,還得從身心徹底震懾他們,征服他們。用土的掉渣的赤備,沒華麗的重騎兵效果好。重騎兵背后再插雙翅膀,腦袋上頂個紅纓大掃把,驅馳間帽櫻飄飄,肩鎧一邊一個骷髏頭,猩紅色的披風一披,臉上再覆個鬼怪面具,你覺得還缺點啥?”
“缺心眼唄。”
蘇雙唉聲嘆氣,抬臂一指原野上綿延的帳幕,“蘇區?習慣游擊?你就折騰俺吧,回家還得住帳篷,夢里都是一群羊沖俺叫喚。”
“什么帳幕,那是‘響馬包’,特意為你命名的,千年后你蘇當家的就是響馬祖師爺呀。”
李軒看著視線中原野上一座座米白色的羊毛氈圓頂“蒙古包”,與一群群悠閑散步的羊,不確定道,“多體驗長期游牧的感覺,應該對赤備戰力有幫助吧?騎兵總不能住城里吧?我感覺塞外草原才是騎兵的家。”
“你拉倒吧。”
蘇雙哭喪個臉,“這兒就夠偏了,你還讓俺長城外住去?”
“蘇區與世平縣,一西北一東北,是燕歌羽翼呀,哪有守城悶城的。你們就是城外的機動兵力,是燕歌犄角啊,不保持旺盛的精力與警覺性怎么行?”
李軒看著蘇雙,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沒地盤的時候你嫌棄沒地盤,給你劃了這么大一個蘇區,你又嫌地方偏了。怎么就偏了?不是毗鄰燕歌么?”
“你拉倒吧。”蘇雙不上當了,眼神憤憤,“你他媽把蘇區北面都劃到鮮卑了,一個蘇區比仨幽州還大,你蒙誰呢?”
“那我不是激勵你封侯嘛。”
李軒眼神無辜,深恨蘇雙沒有上進心,痛心道,“能實質占領,最少就是個國主啊,哪有嫌地盤大的?”
蘇雙胖臉都氣哆嗦了,耳畔傳來一陣悠揚的樂曲,不由更傷感了:“人在悲傷的時候,不管聽多么歡樂的曲子,都會止不住流淚。”
“那得看有多少人為你流淚,人生的成就看追悼會。你要都躺那了,都沒幾個人為你流淚,曲越歡你不越可悲?趁還沒躺下,先送一百萬胡人下去陪你,聞你蘇雙戰死,整個草原都會快樂起來,那才是對你最好的歌頌。”
李軒遺憾的感嘆幾句,對蘇雙的不求上進無可奈何,抬頭見視線盡頭,一行漢軍穿戴的騎兵,正在兩隊赤備的陪伴下,馳馬緩步而來,不由瞇眼一笑,“走嘍,就差邊軍了,接客人去。”
蘇雙循聲望去,就見當前三騎,打頭的一匹褐馬之上,鄒靖正抬手朝這邊揮舞,看起來興致不錯。
收了一億錢,價值一千斤黃金的財貨,任誰都會心情很好。
北盟與幽州邊軍打招呼的方式,就是一億財帛,加送三千顆人頭。
其中兩顆頭,黃巾叛將蔡和,王雙戟…
木架做桿,馬鬃駝毛為繩,三層羊毛氈做帳。
圓頂開尖窗的一座“響馬包”內,通透明亮,采光通風即好。
帳內中心擺著張大圓桌,桌下架著碳爐,桌上坐著一口葫蘆狀的大銅鍋。
桌上擺滿了各式菜碟,堆著滿滿的薄肉片,菜蔬,蘑菇,豆腐乳,辣紅油。
圍桌坐在小胡凳上的一圈人,一邊伸手夾肉涮火鍋,一邊大聲暢笑的聊著。
被特意請至軍帳的幾個冠士服色的商賈,深處軍營之中,入眼不是雕弓長刀,就是進進出出的彪悍甲士,神情略拘謹。
只是火鍋實在太熱,催的幾人皆是額頭冒汗,解了冠帶發髻中都出汗,越吃越是敞襟開懷,越喝越是放的開。
“別喝了,說正事呢。”
正對帳門的主位坐著鄒靖,左邊陪座的李軒抬手招呼帳兵一聲,讓把除桌上的殘酒外,其他酒壇撤出去。
“啪”的一聲,一沓花花綠綠,大小不一的紙被拍在了桌上。
鄒靖瞇眼朝桌上看了眼,沒說話,自顧斟酒淺酌,背對正門的鮮于銀熱的大冷天的僅著瀆衣,視線被大銅鍋擋住,斜頭瞅了過來,將起未起。
在座的蘇雙與張世平無動于衷,自顧吃菜,兩旁的安邦,方圓,蓋準,錢景等人則紛紛擱筑勾頭,看了過來。
“糧票?”最敏感的是錢景,胖胖的臉上先是一遲疑,進而思索著什么。
北盟的糧票他早就知道,只是不知剛敲詐完他的仙帥,又要怎么坑他。
實際在座的做地豪強與商賈了解的不多,起碼沒有鄒靖多。
所以,李軒小胡凳朝后一搓,伸腿放松了一下,直接扭頭問起了鄒靖:“鄒校尉那邊拿準主意了么?邊軍參加不參加?”
鄒靖唇邊的酒盞未放,喝了口才緩緩放下,一抹嘴:“實糧換票,干系重大。”
說著,伸手點了點身前桌上的一沓散開的糧票,臉上似笑非笑,“薄薄一張紙,發予士卒與胡騎,真可充糧?”
“不真,你又何必來呀。”
李軒一股酒后懶散的表情,不客氣道,“別扯干系,也先不管邊軍,你就說你鄒安晏,你范陽鄒氏,欲參多少吧。”
“蕓娘于小仙處可好?”鄒靖未答,反笑瞇瞇道,“家中老人,念及…”
“此事循的是公章,沒有差別待遇,不私談。”
李軒打斷了鄒靖的腹語,沒親赴范陽鄒氏總堂另行商榷的意思。
“那我且先問一句。”
鄒靖沉默了一下,側頭看著李軒,緩緩開口,“北盟欲投幾何?”
“北盟一石不投。”
李軒輕輕拍打著桌上的一沓糧票,“與我早先和你說的一樣,這家庾廩與子錢莊的聯合體,只接受私人個體與同為子錢莊的股東。北盟的性質不具備這一條件,不能參股,這家聯合體是獨立于北盟之外的。”
“庾廩”就是糧倉,“子錢”莊就是專事經營借貸信用業務的莊子,相當于錢莊。
用“莊”是因為此時皆以糧食計價,秩俸都是“石”,大多佃戶青黃不接時,借的不是錢,大斗出,小斗還,借的就是糧。
高利貸糧,秋前借一石實出九斗,賬不過年,最遲臘月底要還本金一石,加三斗利息,九出十三歸。
臘月不還,到了春節,就要北風那個吹啊,雪花那個飄啊,年來到,爹出門躲賬去了。善良的小姑娘就被催賬的大惡人,逼成白毛女了…
在座的錢景就是經營子錢莊的,錢多多就是“子錢家”。
大漢有專門的“子錢家”稱呼,上了《史記》的,就是高利貸家族。貸款給漢景帝的無鹽氏,就是關中的“子錢家”。
“那你也別扯北盟,你就說你李小仙,你兄弟四人,欲參多少吧。”鄒靖又問。
火鍋桌旁,除蘇雙與張世平外,余皆一頭霧水。
“不止我兄弟四人,我兄弟何止四人?”
李軒指了指腮幫子鼓鼓的蘇雙,與慢條斯理夾肉片的張世平,“我盟內弟兄,欲參股者共二十六人,合參糧兩萬六千石。”
“啊?”鄒靖大吃一驚,滿臉詫異,“這么少?”
“不少了,一人一黃金股就夠了。”
李軒夾了筷羊肉片放身前盤里,蘸醬蘸涼了扔進嘴里,咀嚼道,“根據初始章程,我們只要發起人的列席與旁聽資格,有密室看賬的權利,就夠了。順便掙倆小錢,很滿足了。”
鄒靖倒是不滿極了,鼓眼氣道:“小仙莫是尋我等開心吧,你等兄弟只參兩萬石糧,讓我等把身家性命賠上?”
“我等私人參的少。”
李軒一聳肩,輕松道,“不代表北盟貸的少呀,三年一千萬石你看還行么?”
“呃…”鄒靖愕然一愣,沉默了下來。
“子錢莊若置于官府,若為朝廷所控,不算災難。”
李軒低頭吃著羊肉,頭也不抬道,“可咱們的這個聯合體,一旦被官府,朝廷掌握,那大漢就要見證什么叫十年繁榮,十年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