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宣中的勸慰讓一眾人感慨良多,他們說不上是該高興還是該悲傷。因為上升通道肉眼可見的更加寬廣了,但一個時代也真正的逝去了。
在座的人年紀最小的也近四十歲,在如今的時代里,這已經是半輩子猶多了。趙宋的存在對他們而言絕不僅僅是當官。
但現在他們卻必須要正視一個事實趙宋完蛋了,它再也不可能重來了。
且同樣的是,他們的年齡,還有曾經的經歷,都決定了他們今后極可能與新朝官場再無緣分。如此,被陸齊朝收編了,且已經有一個美好的前程的宇文宣中,可不就成為了他們羨慕嫉妒恨的對象了?
要知道宇文宣中且都年至半百了,如此年齡在他們當中卻是不小了,黃土都要埋到胸口的時候,這廝竟然好運的當上了官,真正的官兒,跟之前他們被逼著花錢買的官兒全然不同的實職,真叫他們再感激宇文宣中的‘救命之恩’,也不得不升起由衷的羨慕。
尤其是年齡最小的兩個,他們且還不到四十,這輩子卻似乎半點希望也無。宇文宣中可是半百老頭子了,卻還能風風光光的做官,這就是佛陀的修行也都要生妒的。
宇文宣中自然知道什么是過猶不及的道理,故作苦苦一笑,嘆氣道:“宣中是安然了,卻就怕如此消息傳去了錦官城,屆時趙宋屠刀砍下,rì后宣中便是再回故鄉,怕也只能看到無數尸骨了。念之可能回家破人亡,我這心中便方寸早,什么官場如意,大展宏圖,什么訓導官兒,哪還有這個心思?宣中現在是只祈求朝廷大軍能早rì拿下錦官城,期望家中老小且還安好。否則,否則…”說著用衣袖遮面,早已經是淚流滿面。
衣袖內里隱隱一股辛辣氣息,讓他兩眼淚水難禁。
心中早就打著‘反戈一擊,投奔明主’的宇文家兄弟,對宇文宣中的擔憂豈能半點無有防備?一家人早離開廣都了。
但外人不知道啊,只見他淚水不止,兩眼通紅,滿臉都是凄苦,心中倒也生出幾分可憐來。
是啊,大家的老家都還在趙宋治下。
宇文宣中現在人在漢中是風光了,但他的家人呢?想到宇文家可能因此而滿門遭殃,甚至是宇文黃中這個川蜀大才子都會人頭落地,這瞬間里心中的羨慕嫉妒恨也就消散很多了。
這人世間事,凡有一得必有一失,有一苦必有一樂,莫過于此。
次rì,宇文宣中帶著訓導官的腰牌,穿發下的玄色官府,步行去戰俘營上班了。
訓導官的職務職責很清明,而且這訓導官也不是宇文宣中一個,現在他的主要責任是在被俘投降的團勇練勇中宣講陸齊朝的財賦政策和各類律法事宜。
這個任務對宇文宣中而言還是很輕松的,因為他本身就是團練里的一份子,不少人都認得他,就是不認識的,現在也都明白他是誰了。一些話從他的口中宣講出來,比軍中跟隨的專職宣政官,猶自能得到俘虜們的認可認同。
這都是功績啊。
想到自己將來能夠正兒八經的做官,且官職還不是甚個芝麻小官,宇文宣中的心情就好了許多,腳下的步子也加快了。
而在三個時辰的宣講結束之后,宇文宣中優哉吞噬tsxsw游哉的邁著小步,轉回漢中城。就忽的發現城內多出了好多的長龍出來。
漢中城南的仁德坊,好多的人在排隊,隊伍的盡頭是兩張桌子,背后是個官吏在伏案記載著甚。官吏前后各有兩名軍士護衛,這是在作甚?宇文宣中摸不著頭腦了。
他早上進職時還未見到,半下午回家時候到時有了。
且看那人群隊伍里,有的人一看就是尋常百姓,rì子過的凄苦,臉上且帶著菜色。而有的人穿的雖不是綾羅綢緞,卻也衣冠干凈整潔,絕對是頗有身價之人。卻都在按序排隊,不知道在作甚。
宇文宣中帶著一腦袋疑問走到近處,招人一問方才知道這是在編戶入籍。
這下他就明白了。
在陸齊朝,戶籍且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他本人的戶籍早已經辦理,且人就落戶在漢中了。只待朝廷重新丈量田畝后,便可以拿到租賃地契了。
事實上,就如陸謙那強烈的自信心一樣,齊軍方才奪取漢中城幾rì啊,這城內的百姓態度就轉變了。
先是來年免稅免賦,然后是兩年的半稅,一下子就收攏住了最基本的人心。等到今后陸齊朝的稅賦政策被轉職的宣政官給宣講下來,那百姓們就都安分了。
這稅不用交了,那稅也不用理會了。勞役也大量減少,官府干活給錢,這與趙宋真是天壤之別。
現在是編戶齊民,順著清理地方的趙宋殘渣,很快就會清丈田畝,等到各家各戶都拿到了朝廷的租賃地契之后,這人心也就徹底安撫了。
無奈何,人家陸齊朝在撒錢啊。
劍州武連城之中,此刻正值一片慌景象。
多少人如同升起的浪潮,涌向四下的城門,所有人都哭喊著要出城而去。可是卻盡數被守在四個城門處的兵給阻攔,無法脫出。
是的,兵。
劍州劉光國‘叛’,那自然是不能引領所有人都跟著他一塊起反作的。內里就少不了有一些殘兵敗將逃散了出來,眼下武連縣城的這批人就是其一,且是比較大的一股。
這些人的目的很明確,那就是趁機搶上一筆。
劉光國雖然造反了,但他肯定不會出劍州城池的,甚至他的主力都不會出劍門關。區區幾縣之地被流兵查毒,與劍門關的意義相比,那是天地之差。
要知道在劍門關以北還有宋軍殘余存在的。
仙人關的姚友仲和劉二將,可誰也沒有向齊軍投降,二人引著殘部退到了利州,那就在劍門關以北區域,雖然奄奄一息,且還剩下不足萬人的兵馬,隨時都可能被南下的齊軍給碾壓去,劉光國卻兀自不會輕忽大意。
而劍州之南的兵就是‘看’到了這點,那方才膽大妄為到堵住城門,洗劫整座城池。
武連城內被阻擋的人們卻不死心,紛紛涌向別的城門,結果又和從其他城門涌來的人群撞在了一起。人潮一沖,妻離子散,不少人跌倒在地,互相踐踏,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中也挽回不了他們悲哀的命運。
宋軍對比百姓們而言,歷來就是比土匪更加兇殘的存在。這些家伙真就是一把鐵梳子,一點點將百姓們梳唰的只剩一架白骨,丁點血肉也不留。
而在遠離武連城的官路上,貧者扶老攜幼步行而去,只帶著一點可憐的細軟和匆匆準備的干糧。
大戶人家兀自車馬仆役,前呼后擁,帶著金銀財帛,還有看家護院的丁壯和刀矛弓箭,但卻一樣滿面彷徨的逃向南方。
他們能逃去何處呢?哪里又會是真正的安全之地?
離開了武連城,那些兵們許尋不到他們的麻煩了,但千萬別忘了即將到來的齊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