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蜀大地此刻已經一片沸騰。
陸謙在《新聞報》上徑直刊登伐宋宣言,消息傳入蜀地,叫成都君臣震動的同時,也讓川蜀各界瞬間變作了沸騰的開水。
沒人能想到陸齊會如此的大膽,如此明火執仗。大軍還未籌備,就已經高叫著要打蜀宋了。
但這也表現出了一股無匹的自信心和霸氣,給川中各界,給錦官城內的君臣,都以極大的心理壓力。
第一時間里,成都君臣便鼓起全部的精神,全力以赴的應對起來,不敢留半點余力。軍械、糧草、錢財,還有大批的民壯,一切后勤條件都達到了其所能達到的極致。
而與此同時,大藝術家兀自想要將團練釋放出…
“你能確定?”燕青看著眼前的李師師兩眼只綻精光。
團練,這可是要以地方民間士紳為主體的力量,南宋曾經玩過這一手,但大勢滔滔,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團練也并未起到鳥作用。蜀宋卻始終是壓制民間力量的,大藝術家入主川蜀后更是如此。而他燕某人在川蜀混跡了幾年,手心里攥著的可不是只有眼前的李師師。若趙佶真要放出團練,則是他川蜀諜報司的一大喜事也。
李師師瞄了一眼燕青,她明白眼前的俊俏郎君不是易于之輩,這般長的時間里已經足夠他在錦官城內編織出一張大網,在整個川蜀都埋下棋子。大藝術家若真的要下詔地方興辦團練,只會給燕青可乘之機。
但這又管她甚事?
趙家最后的疆土要完蛋了,她的任務也就將要完結了。是的,陪著大藝術家走過了好幾年,但這在李師師眼中仍舊是一個任務,哪怕大藝術家是那么的寵愛她,哪怕大藝術家多少次懊悔她不能懷上身孕。
李師師卻一點都不喜愛大藝術家,這場戲雖然演的久了一些,可它仍舊是一場戲,逢場作戲。
已經受夠了金絲雀生活的李師師現在更渴望自由,而繼續跟著大藝術家,不久后去到益都,或是日后再去到金陵,做那籠中鳥兒的生活,再是吃喝不盡,日子不有半點辛苦,李師師也不愿意。
她現在就想自由自在的去逛一逛,去轉一轉,去過一種無憂拘束的日子。
那只需要等到這場戲結束!只需要等到趙宋咽下最后的一口氣…
她就可以離開大藝術家,改名換姓,帶著自己應得的一切,離開所有的是是非非,離開所有的流言蜚語,去過一種平民的生活。
一身青衣小帽裝扮的燕青離開了李府,只留下了一瓶藥。
不,這或許都說不上是藥。單獨的看它只是一種滋補品,是神醫安道全的獨門秘方,平日里服用它半點也不會有不好,那是滋陰補腎,一種很溫和的補藥。可是只要它碰上另外一種藥,那立刻就能讓大藝術家變得生死兩茫茫,體虛神疲如是一場大病襲來。
最主要的是,這還半點查不清楚因由。
這最后一點才是最重要的,不留下痕跡來,才能顯得趙皇帝純屬自然。這不僅會保住李師師的性命,更可以保住很多陰暗面的陰私,不來破壞陸皇帝的個人形象。
若是讓人知道李師師早在東京時候就成了諜報司的一份子,大藝術家的小命好幾年里都被握在陸皇帝的手中,這就有點可怕了。
李師師伸手拿起了藥瓶,這是屬于她的任務,已經不止一次兩次了。而如何把另一副藥送入大藝術家的口中,便就不是她的事了。燕青另外安排的有人手。
在戰爭進行到關鍵時刻,大藝術家的身子骨忽的掉鏈子,這影響對蜀宋而言乃是致命的。
一個性格堅強,神經堅定如鋼鐵的人,哪怕他已經變得奄奄一息,那仍舊是一個鐵人。可是一個性格本來就柔弱,貪生怕死,怯弱如雞的人,糊涂起來的病患只會讓他更加的脆弱。
大藝術家便屬于后者。
一旦在關鍵時刻他硬朗的身子骨也變得掉鏈子來,那會徹底摧毀大藝術家的信心的。
至于說大藝術家的身體好不好,作者君要告訴大家,作為一個熱愛蹴鞠運動的人,大藝術家的身子骨真的是很硬朗的。正史上他被女真捉去五國城,且都能茍活九年,那是一個體虛氣弱的人可以做到的嗎?
不僅大藝術家的身子骨硬朗,他那大兒子趙桓的身子骨更硬朗。大藝術家只茍活了九年,趙桓可是窩窩囊囊的活了三十年。
這倆人至少比周瑜的身子骨強多了。人周公瑾被氣了三次就吐血死亡了,他們遭受的恥辱豈不是千倍萬倍于周公瑾么?那仍舊活的好好地。
用事實證明,并非是能寫會畫的人都是四體不勤的病雞的。
但趙家父子的身子骨再是硬朗,他們的精神也永遠是軟綿綿的。
李師師噓了一口氣:“快了,快了…”
成都府廣都縣北城的一座大宅內。
疏朗軒敞的花廳內擺著酒席,外面的花園中百花盛開,清風徐徐吹來,將盛夏的暑熱之氣全都驅散干凈。花廳內圍著不少人,不算那侍從婢女,只說入席列坐的便足足有九人。
精致的酒宴,爭艷的嬌花,飲酒賞花,端的是文人的閑情雅致。
在座的人等,一個個都是面帶笑容,為首的宇文宣中與宇文黃中兄弟高聲趣語不絕,帶動了整個宴會的氣氛,花廳內高聲笑語,是分外歡喜。那跟廣都城內不少人仿佛過了今天就沒有明天一樣的神色不同。
放在昨晚之前,這些穿著儒服、滿臉都欣喜的人物,只是任由地方官府宰割的豬羊。
前文里說過很多次了,大藝術家是聰明人,所以他絕逼不會放任川蜀地方力量。自從他著手布置川蜀官僚來,那各州縣的民丁壯勇就紛紛被官府給死死摁著了。諸多地方豪強和巨室大戶全都遭受了創傷。
那時候,地方上的士紳巨室在官府面前,很難有真正的抵抗力。
可現在不一樣了。
朝廷開放了團練,他們可以光明正大的整頓手里的丁壯,光明正大的組建隊伍。他們手中也便有了與官府討價還價的本錢!
眼下集中在宇文家府邸的這些人,便都是廣度縣城內城外且皆數得著的士紳。這些人聯合起來,不說能拉扯出多少人馬,可至少跺一跺腳,廣都縣都要抖三抖。
所有人里頭,就宇文黃中和宇文宣中最是高興。他們沒法不高興,宇文家可不是那些叫嚷著“有心殺賊,無力回天”,所以才一籌莫展的“飽學鴻儒”。
他們要的是更加美好的將來,而不是給即將走向末日的趙家王朝殉葬。
當然,這個意思兄弟倆只會牢牢地放在心里,除非是到了合適的時候,否則他們才不會明著跳反。
而其他家族的第一目的卻是自保。
縱然他們就在錦官城邊上,趙家人絕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優哉游哉的待在廣都。但其他家族心中恐是沒誰會真正的效忠于趙宋的。這幾年里大家的日子過的已經夠苦。趙宋不忘,他們這些世家巨室,便沒得好日子過。
拉起一支團練,縱然兵甲不備,在官軍面前幾乎就是送死的料,但每家每戶兀的熱衷非常。
廣都不是武風彪悍之地,縣里的農人都不大習武,各家族所能動員的也就是種田的佃戶,大部分人連弓都沒有拉過,家里也沒有弓箭,只有鋤頭糞叉,面對正規軍只會不堪一擊。
但這也是一份力量!
是其他家族自保的力量,是宇文家爭取更大政治資本的力量。
起兵討宋做內應是不可能的,現在可以做的,無非就是虛與委蛇,假裝為趙宋效力,暗中聯絡陸齊充當諸多內應之一!
宇文兄弟都相信,蜀地百姓和巨室大戶,沒人會真心效忠大宋的。大家伙兒都苦宋久也。也是幸好,這趙宋現下看也沒有保存下的可能性了…
為了盡可能的籌集財力物力,武裝軍隊,鞏固防務,大藝術家只能竭力壓迫川蜀地方,恨不得能從石頭里榨出油花。被這般對待的川蜀大戶和百姓們,若說還能效忠趙宋,真就是有鬼了。
陸皇帝為何留著蜀宋最后動手?那原因就是如此。
川蜀這閉塞的地方,若百姓們不被大藝術家禍害久了,如何能歡快的歸附陸齊?而若是人心不依附,遺禍地方,稍后再生出亂子來,靡費錢糧是小,耽擱陸皇帝大事是重!
要知道,川蜀這地方日后是陸齊整治大西南的根本所在。黔地、滇南,甚至還要關系到吐蕃。
只有把這兒徹底拿下,人心徹底收復,陸皇帝在施展手段的時候方才能無后顧之憂。
一場歡聚到了日暮,眾人紛紛告辭。宇文宣中和宇文黃中回到正堂,等到華燈初上時候,就看宇文陽中一臉不快的歸來。
三兄弟坐到一處說話,宇文陽中先就開口說起了自己白晝所見,然后做結道:“盡都是些迂腐之輩,只管在口上逞強。”有心殺賊,無力回天;有心殺賊,無力回天。你念叨一百遍一千遍一萬遍,也念不是一個齊兵。
人家陸齊的大軍是血火里磨練出的強兵,且還有一整套激勵作戰的制度保障著。趙宋那重文輕武體制下練出來的兵,如何會是他們的對手?
那就像錦官城里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富家公子與山里頭的少民蠻子,看哪個更好強斗狠?不言而喻。
你打不過人家,什么道理都是空的!哪怕陸皇帝真就如那些個腐儒所說的那樣,不尊孔崇儒,最后必滅亡,那也是很多年后的事情。現在你能奈人家何?況且陸皇帝就是不尊孔崇儒了,趙官家總是尊孔崇儒的吧,怎么這趙官家也要完蛋?
“這人啊,就要知趣。明明打不過人家,那不想死就老老實實的聽人家話。不說去早早的投靠跟隨,還能搏個開國功臣!即便不跟隨,也別去拿著雞蛋碰石頭啊?如此豈不是愚蠢至極?”
宇文陽中想到那幾個大放厥詞,吐沫橫飛,直把陸齊貶的賤如草芥的‘名士’們,心中只想呵呵。
“癩蛤蟆墊床腿,死撐活挨啊。”宇文黃中再次為自己當初的決斷感到幸運,不然,他也免不了如此。被蜀宋官府給架了起來,哪怕知道事不可為,也只能死撐。不然趙宋先就會饒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