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想死?”
正在擼貓的任索瞬間僵直了。
他默默低下頭,跟懷里的橘貓對視一眼,然后胖橘貓轉過身子,朝他搖了搖屁股,向他展示了一下那個原本有兩個小蛋蛋但現在空無一物平整光滑的部位,最后奮力一躍跳走了。
橘貓這個擋箭牌都跑了,任索并攏雙腿危襟正坐,視線往右上角瞄,喉嚨里發出奇怪的顫音:“哦…嗯…這個嘛…”
喬木依嘆了口氣,站起來,任索抖了一下,她坐到任索旁邊,任索又抖了一下。任索下意識想避開一點,但硬生生忍住了,強令自己鎮壓住心中的恐慌,用盡量淡定的眼神直視這位官方認證的‘災變魔女’。
她就這樣側著頭看著任索,將秀發撩到耳后。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任索的局促,她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眉眼間盡是嫵媚之意。她搭住任索的肩膀,用心平氣和的語氣說道:“小索。”
“嗯。”任索的心稍微放下一點,剛才只是木公子的下馬威,大家還是可以好好聊天的。哎呀,木公子打招呼的方式真是奇特…
喬木依稍微貼近一點,凝視著任索的雙眼,眼神里充滿欲言又止的思緒,用留戀的語氣說道:“我真的不想看見你變成尸體。”
任索下意識就開始運轉「紗衣」,然而他這時候忽然發現自己的氣旋被禁錮了!
氣旋被禁錮了!
這感覺很熟悉,是「鎖」系法術!不過「鎖」和「指鎖」都不可能完美鎮壓三轉修士的氣旋,只能是對策局內部專屬的強效鎮壓法術!
任索瞄了一眼喬木依搭著他肩膀的手,背上冷汗直冒。
哪怕是此時此刻,任索都不得不驚嘆喬木依的天賦卓越——要知道喬木依平時都要到對策局上班,還經常找他到處玩,然而喬木依一點都沒放下修煉和法術學習,不僅精通各種大威力的遠程法術,甚至連這種必須近身才能使用的壓制法術都會。
注意到任索的視線,喬木依輕輕說道:“既然你過來,那我也不忍了,在問清楚前我不會放你走的…說吧,你是不是想死?”
任索瞬間就跪了,本來他也沒什么腹稿,這個情況下自然也憋不出什么口若懸河的花言巧語,垂頭喪氣地說道:“對不起。”
“你對不起什么?”喬木依那雙狐媚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任索,眼里那淡淡的慍怒看得任索眉毛狂跳。
“我對不起你。”任索老老實實說道。
“你對不起我?”喬木依冷笑一聲:“任索,你覺得你只是對不起我?”
久違地從喬木依嘴里聽到自己的全名,但是任索卻是聽得頭皮發麻。他深吸一口氣,認真說道:“對,我不止對不起你,我還對不起承靈,對不起月言,對不起國家,對不起九年義務教育,對不起那么多單女主的RPG游戲…我之前沒能察覺到你們喜歡我,現在察覺到了也不知道要怎么辦,拿不起又放不下,我終于活成我最羨慕…啊不對,是活成我最討厭的人了…”
聽著任索簌簌叨叨的解釋,喬木依先是微微一怔,然后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任索馬上停下來,小心翼翼地看著喬木依,心里瘋狂猜測自己是不是活著過年?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饒,現在坦白能不能從寬…
“小索,小索你啊…”喬木依慢慢收斂笑容,輕輕搖了搖頭:“我真的是,思路都被你打亂了。”
“你還是先回答我的問題吧。”喬木依歪著腦袋凝視任索,搭著任索的手微微加了點力氣,再次問道:“你,是不是想死?”
任索心里咯噔一下,但他還是迅速回答:“不是。”
等等,木公子這是什么意思?
如果她真想砍我的話,沒理由連續問三次啊。
難道是想直接用死亡來脅迫我,來一個弓硬上霸王?
不會吧?沒有這種必要吧?也不用一上來就用‘死亡’啊,其實‘打斷我的狗腿’就足以讓我瑟瑟發抖了啊。
難道我還是低估了她的占有欲?
在任索胡思亂想的時候,喬木依加重了手上的力氣,讓他瞬間聚精會神,然后才繼續說道:“既然你不是想死…”
“那你為什么要去找死呢?”
任索猶豫了一下,“但這個感情嘛,來的就像是龍卷風,月言…”
“我沒跟你說古月言。”喬木依沒好氣說道:“我是說露娜,月神露娜!”
古月言將月之暗面里發生的事都告訴喬木依和東承靈,包括那些《月詠者》視頻沒有提及的隱秘事件,任索對她會提起露娜也早有預料,但依然有點慌:“露娜,露娜跟月言差不多,也是龍卷風…”
“你喜歡露娜?”
任索沉默片刻,點點頭:“如果非要從討厭、無感覺和喜歡三者里選,我喜歡她。”
“喜歡到你要為之付出生命,也要去救她?”喬木依慢慢貼近任索,一字一頓地說道:“喜歡到,你認為她的生命比你還重要?”
任索感覺喬木依有些不對,他也有些懵——他沒想過喬木依會問這種問題。
因為他感覺,這跟林羨魚問他‘如果東老師喬姐姐班長都掉進水里你會選擇先救誰’這種問題一樣,有一種脫離實際的愚蠢。
“當然不是…”任索搖搖頭,他也是普通人,自然覺得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那你為什么要冒著生命危險去拯救一位已經封神的女孩?”
喬木依直勾勾地盯著他:“你在救她的時候,你就已經知道她會成為月神了吧?當然,我知道你救她肯定是有理由的,但你救她的時候根本沒有任何把握吧!?如果不是古月言留下來等你,你直接就葬身在月之暗面里了!”
“你不救她,她不會有生命危險,而你更不會有;但你為了某個‘我不知道但你認為很重要’的原因,非得冒著生命危險去拯救一位神靈…”
喬木依的聲音慢慢變大,語氣激烈起來,聲音帶著一絲若隱若無的哭腔:“任索!你以為你是誰!?你連我的束縛都掙脫不了,你只是一個連四轉都不是,戰力榜也只排到39名的普通修士!你別以為你打贏古月軒和趙火有多了不起,我讓他們雙手雙腿都能打爆他們。”
“玄國有修士軍隊,有萬里長城,聯邦有守望者,歐盟有巫師議會,繁櫻有武魂殿…我不知道你如果不救露娜會不會造成嚴重后果,但無論發生多么恐怖的災難,天也不會塌下來,有強者頂著,有我頂著!”
“你冒什么險?你逞什么英雄?你裝什么逼呢?你還是自以為自己能拯救世界的中二病嗎?”
“你不欠任何人的,你也不欠這個世界。”
“你救不了所有人,你也只是一個會死,會變成尸體的人。”
喬木依揪住任索的衣領將他拉到自己面前,聲音柔軟得像是一大團纏滿糖霜的棉花糖直接糊在任索臉上,又像是潤物無聲的細雨侵入任索心底:“…你為什么總是要去做這么危險的事?”
“你對不起的,是你自己。”
任索被喬木依這雙又慍怒又委屈又擔憂的眼神看著,一時半晌也說不出話。
跟林羨魚那個‘你會選擇救誰’的問題不一樣,喬木依這個‘你會不會犧牲生命救人’的問題,任索已經用行動給出了答案。
而且喬木依說得對,任索去救露娜這個過程,的確是九死一生充滿危險。
那不是他在游戲里通過無數次存檔編織過的主線劇情,而是一個以他為主角,但從未游玩過的番外。
任索純粹是憑著對小世界游戲機的信任才趕赴征程,但萬一「奇跡滿月」沒有給他適合的奇跡,萬一他瞎幾把亂用奇跡提前將自己靈魂用廢掉,萬一古月言沒有留下來等他…
命運就像是嚴絲合縫的齒輪,毫無阻滯地運轉,所以任索才能好端端地坐在這里被喬木依教育。只要稍微出現一個錯誤,例如開黑五人組沒有幫他抵擋熾天使和道士,例如他看不到古月言的銀月之晶光輝…
現在回憶起來,任索才感到一絲后怕。
怪不得他抽獎總是沒什么運氣,原來運氣都用來氪金命運。命運女神在關鍵時刻拉了他一把,任索也不好在平時的抽獎上計較了。
如果不是這段經歷需要守秘,任索都能以此吹噓一輩子了,‘想當年我也是個不怕死的’云云。
因此面對喬木依的質問,任索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好底氣不足地回答道:“…對不起。”
喬木依也知道他嘴笨,并不指望他會說出什么冷血宣言,直接問道:“那你下次遇到這種事,你知道該怎么做了吧?”
任索沉默了。
喬木依直勾勾盯著他,問道:“如果你看到一個陌生人遇到危險,你會怎么做?”
“如果是舉手之勞的話…”
“如果你看到解千絲、袁初跟你不太熟的人遇到危險呢?”
“如果只需要費點力氣就能拉一把的話…”
“如果你看到趙火、白忌、承靈、月言、咸魚她們遇到危險呢?”
任索又沉默了。
喬木依歪著腦袋,咬了咬唇,用恨鐵不成鋼恨屎不成飯的語氣說道:“你只要說一句,‘我永遠以自己生命優先,絕不會冒著巨大風險救人’,那我就原諒你,無論你做了什么事我都不對你生氣。”
“很簡單吧?這只是普世價值觀,大家都是這樣的,對你來說很難嗎?”
“或者你可以騙一下我嘛。來,只要你愿意騙我,我也算你過關了。”
任索終于開口說道:“其實像這種事,要實際發生才會知道自己會怎么做…例如趙火,他遇到生命危險我可能就會很猶豫的…”
“你這個借口,是那些‘從未遇到類似情況’的人才能用的!”喬木依重重嘆了口氣,語氣復雜地說道:“我就是知道你如果再次遇到這種事,你會怎么做,所以我才這么生氣。”
“你就不能學我這樣,變得自私一點嗎?不行嗎?不行嗎?”
喬木依每說一次‘嗎’都搖一下任索的頭,任索被搖得七暈八素,勉強找到一個反駁的理由:“你們又未必會遇到危險,我又未必會在你們身邊…”
“…小索,”喬木依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停下對任索的精神風暴(物理),伸出雙手輕輕捧住任索的臉龐,苦笑道:“你以為你這種理由能蒙的住我?我只是想讓你明白一個道理,一個很簡單很簡單的道理…”
喬木依忽然捏住任索的臉頰,先是非常解氣地扯來扯去,然后將任索的面拉到自己眼前,一字一頓地說道:“你自己,比任何人都要重要。
你的生命,比任何人都要寶貴。
這個世界,沒有任何人值得你付出生命去拯救,
沒!有!”
“哪怕是你?”任索試圖反戈一擊。
“哪怕是我。”喬木依平靜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