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1日,今年的最后一天。
同時,今天也是星期一。
不過因為元旦是星期二,所以學院星期一的課調到上個星期六上,今天所有師生放假。
喬木依將所有工作交給姚菲后,也偷偷溜出來了,與被黎丹天天督促工作的于匡圖形成鮮明對比。
任索家,所有知情者齊聚一堂,古月言和任索沉睡的軀體被放置在客廳中央。
七天過去,他們不飲不食,但臉色依然紅潤,心跳依然有力,甚至連任索通過大學四年每天熬夜才修煉而成的永久性黑眼圈眼影都悄然消散。
按照情報,今天是試煉的最后一天。
也就是說,任索和古月言將會在今天醒來,又或者在今天死去。
所以,大家都非常緊張。
喬木依翹著腿,懶洋洋地問道:“承靈今晚吃什么?”
東承靈開始報菜名:“清蒸鱸魚、油燜大蝦、香辣蟹、炒牛柳、白切雞…”
白忌問道:“他們這么多天沒吃飯,這樣一下子大魚大肉不好吧?”
東承靈點點頭:“所以我也還沒買菜,不過超市應該是有的。”
任星美建議道:“如果他們腸胃不好的話,不如煲粥吧。”
林羨魚砸吧砸吧嘴,咽了口唾沫說道:“不如做海鮮粥吧,要有基圍蝦和梭子蟹,再加上半碗干貝,半打花蛤,配上隔夜的米飯…”
在旁邊聽著她們聊起今晚吃什么的古月軒忍不住了,“咳咳。”
眾人頓時看向他,這時候林羨魚眨眨眼睛,問道:“你要點菜嗎?不過我們跟你不是很熟,不知道東老師留不留你吃飯…”
“留的。”東承靈說道:“想吃什么盡管說,但你只能說一個菜。”
“只能一個菜啊?那我想吃紅燒排骨…不對!”
古月軒差點就被她們繞進去了,生氣地說道:“我妹妹和任索現在生死未卜,你們在這里討論今晚吃什么真的好嗎?”
她們四人相視一笑,然后喬木依笑道:“因為我們相信他們兩個會平安無事地蘇醒。”
古月軒頗為不解,他轉過頭外面下午的太陽,嘆氣說道:“面對這種奇詭事件,我真的沒你們那么有信心…你們前幾天還是很擔心他們的,怎么今天就突然放心下來了?”
她們微微一怔,喬木依用手掌撐著下巴,瞄了一眼任索,說道:“也沒什么理由,就是忽然覺得他們在試煉里應該沒什么危險…小索肯定會避開所有危險的。”
東承靈點點頭:“是的,而且索還有很多底牌,此行必定有驚無險。就算他在里面遇到危險,也必然能逢兇化吉。”
白忌說道:“之前是我們太過焦慮,但你看他們現在身體情況這么好,說明他們在試煉也活得有滋有味。”
任星美淺淺笑道:“我哥說過,他會一直保護我…所以他不會這時候離開我。”
古月軒看著這四個本來前幾天很焦慮的人,今天忽然就看破紅塵信心十足,不由得問道:“你們是不是還知道了其他消息?”
“沒有。”“怎么可能。”她們四個同時搖搖頭。
這時候,從冰箱拿冰淇淋出來吃的林羨魚走過來,‘嗯嗯’地點頭:“我從一開始就很放心任大哥和班長的!”
既然他們都這么說,古月軒也只好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
…冷靜不下來啊!
他們為什么會這么平靜!
古月軒嘆了口氣,低聲喃喃:“希望我妹妹沒有喜歡錯人吧…”
林羨魚吃冰淇淋都吃出一個喉嚨梗塞,她連忙將冰淇淋吞下去,悄悄咪咪地偷窺其他人的反應。
白忌毫不在意…嗯,也是呢,多一個女的喜歡任大哥,也跟他沒什么關系。
任星美微微挑眉,不過看不出任何驚訝…也是呢,其實班長真的很明顯,小星星應該早就看出來了。
最重要是東老師和喬姐!
她們兩個絕對能聽見古月軒的低喃,然而她們臉上表情毫無變化,只是隨意看了一眼沉睡的古月言和任索,既不驚訝也不生氣。
她們也早就知道了?
林羨魚舔了舔嘴角的冰淇淋,看了一眼跟任索并排沉睡,像是要起駕回棺的古月言。
無論是生是死…反正,班長,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月之暗面,第七輪月相,新月。
任索站在陽臺,看著外面漆黑如淵的夜空亮起一道彎月,轉頭往屋里喊道:“月言,要走了。時間差不多了。”
里屋應了一聲,穿著便服的古月言從臥室里出來,一頭墨發披肩。她走過來遞給任索一個發帶,任索聳聳肩:“我們沒什么時間了。”
“那就隨便扎一下吧。”
此時,遠處剛剛亮起的銀白光柱周邊降下一道道月光,轟鳴聲遠遠傳來,只留下恍如鞭炮的余韻。
任索讓古月言坐在沙發上,拿出梳子幫她梳直長發,收攏好耳邊的長發束成一個小馬尾辮,但保留正后方遮住脖頸的長發。馬尾辮有很多種編法,像這種就是只收攏耳邊的長發,看起來沒長發那么亂,但也沒有全束馬尾那么簡潔透氣散熱,單純只是任索喜歡這種發型。
古月言照了照鏡子,頗為滿意地點點頭,“比你一開始編得好看多了。”
“熟能生巧嘛。”任索說道:“花了幾天時間,學會了一項以后用不上的技能…”
“誰說你用不上的。”
古月言牽起任索的手,拉著他走出家門,問道:“外面天亮了?”
此時,遠處的銀白光柱已經悄然消散,取而代之是一道洞穿夜幕的猩紅耀光,整個夜空都被照亮了,血紅一片,連高懸于天的銀月都被遮掩光輝。
“這是因為露娜集齊25枚銀月之晶了。”
“但我不是還有兩枚銀月之晶嗎?”
“所以她現在才集齊啊,剛才降臨了第27枚銀月之晶。”
“除了我身上的銀月之晶,其他銀月之晶都在她手上?露娜這么厲害的嗎?”
“就是這么厲害。”任索語氣里有些自豪。
他們走出樓宇,在鋪滿鵝卵石的古樸大街上,像戀人一樣牽手漫步。
“所以…試煉真的要結束了?”
古月言語氣里有些難以置信,她以為就算28枚銀月之晶降臨,也得經歷一番龍爭虎斗才能決出勝者,畢竟要集齊25枚銀月之晶才能奪得月詠者寶座。
她手上都有兩枚銀月之晶,那其他人呢?
若是28枚銀月之晶分散開來,那么降臨完畢只是殺戮的開始,接下來才是真正的獵殺時刻。
就算古月言擁有一枚可以在奇跡下隱藏身份的銀月之晶,她也沒信心在那種亂戰里活下來。
因此昨天任索告訴她,今天試煉會結束,古月言還將信將疑。
她沒想到真的如此之快。
她還以為他們還會有很多驚心動魄的時間。
“嗯,我們可以回去了。”
任索左右望了望,牽著古月言走到一處比較開闊的廣場里,說道:“不過試煉結束的時候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天崩地裂也說不定,我們在這里等等吧。”
其實還沒結束,因為露娜還需要跟殺戮月神戰斗一場。
任索在游戲里控制露娜打通結局的時候,只看見銀月之晶秘境內部的畫面,并沒看到外面月之暗面的情況。
要知道那時候殺戮月神可是正在入侵月之暗面,如果不是有露娜幫助,月之暗面早就被殺戮月神弄得不要不要的菠蘿菠蘿噠。
世界正在被入侵,天知道內部會不會發生海嘯狂涌、巖漿地涌、高樓塌陷的情況,所以任索才拉著古月言走到開闊地帶,免得在臨走之前的最后一刻卻被月之暗面‘技術性調整’弄死了。
不去危險的地方,不與危險的人交往,不摻和危險的事,這才是保護自己的最好辦法,也是任索一直以來屢行的人生信條。
“終于可以回去了啊…”古月言感嘆一句,忽然說道:“今天露娜完全沒出現。”
“因為她今天很危險啊,”任索說道:“昨天露娜就是被其他人用奇跡找到了,所以那些使徒才聚集起來來教堂群毆她…她今天肯定是時時刻刻都在被使徒追殺,所以才沒有找我們。”
古月言搖了搖任索的手臂,看著廣場里的燈柱,說道:“雖然覺得有點對不起露娜,但…早知是這樣,我就不聽你的話了。”
任索沉思片刻,說道:“我今天只說過,讓你別進我房間…”
“你昨天說,今天我們就可以離開了,所以不用安排人物標簽。”古月言拉著任索坐在長椅上,說道:“那時候我還以為你在說笑呢,而且露娜這些天都纏著我們,今天也肯定會待在我們這里,就算我安排人物標簽,到最后還不是跟露娜一起玩…所以我才聽你的話,什么都沒安排。”
“如果早知道今天就是最后一天,如果早知道露娜今天不會出現,我會好好安排一下…”
忽然,天地一片寂靜,街上所有原住民和建筑都像是錄取帶讀取錯誤的畫面,出現扭曲和錯位。
周圍的一切變得模糊不清,仿佛加了幾百層模糊濾鏡,任索和古月言兩人與周圍環境對比起來,幾乎是4KHDR超高清與TXT字符畫之間的區別。
“…畢竟,我已經沒什么時間了。”
任索搖搖頭:“我們等下就能回去,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真的嗎?”古月言歪著腦袋看著他:“我們真的還有很多時間嗎?你還會幫我編辮子嗎?”
不用「欲望回響」,任索現在也能聽出古月言的言下之意,他輕輕嘆了口氣。
看著任索沉默了,古月言臉上的期待逐漸消散殆盡,抿緊雙唇,雙眼被水霧浸透。
從昨天開始,任索就一個人躲在房間里,直到現在才肯出來,出來后也沒有回應,她早就憋出一肚子想說的話,但看見他又說不出來。
她都覺得自己很奇怪。
如果是以前,就算她不喜歡露娜跟著她,也不會說出來。
如果是以前,就算她錯過什么也不會后悔,更不會說出來。
如果是以前,就算她想哭,也絕對不會在別人面前掉眼淚。
這時會,遠處驀地出現一個巨大光球,幾乎跟天上的銀月一樣大。銀月表面泛起了恍如筋脈般的丑陋血絲,就連投落到地面的月光都微微泛紅。
“哎呀。”任索撓撓頭,忽然問古月言:“血是什么顏色?”
“紅色。”古月言回答的聲音有些沙啞。
“那如果一個人身上沒有任何藍色的東西,也沒人告訴他什么是藍色,他也沒有見過藍色,那他知道什么是藍色嗎?”
雖然任索在扯什么淡,不過古月言還是老老實實回答道:“他不知道,就像你沒學過泰勒公式展開,你也不會知道泰勒公式展開。”
“你怎么知道我沒學過的…算了。”任索嘖了一聲,晃晃腦袋說道:“所以,我就是那個不知道什么事藍色的人。”
“什么意思?你藍綠色盲?”
“就是…”任索很困難地斟酌言辭:“你喜歡我吧?”
被他這樣直接詢問,古月言臉龐微微有些泛紅,不過還是很堅定地點頭。
“就是這個,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歡。”
任索瞄了一眼即將被血光徹底擁抱的銀月,說道:“或者說,我不知道什么是人際關系上的喜歡。”
“我喜歡父母嗎?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愿意為他們養老,愿意為他們付出,愿意時不時跟他們出去玩…當然他們愿不愿意我就不知道了。”
“我喜歡朋友嗎?我不知道,不過趙火如果出了什么三長兩短,我肯定會為他處理后事;如果于匡圖以后沒錢買煙,我也會借點錢給他…額度為250元。”
“那,我喜歡你嗎?”
任索看著古月言,很認真地說道:“我不否認我對你有不單純的想法,但是我看趙火手機屏保也會不單純;我對你也有很重的責任感,如果遇到危險,我不能確定我那時候的第一反應是什么,但我現在的想法就是——我會保護你的。”
“但,如果你換成其他人,換成我妹妹,換成承靈,換成木公子,換成羨魚,甚至換成露娜,我都可能是這個想法——雖然名單里很多人都不會需要我的保護。”
城市變得越加虛幻扭曲,就連他們坐著的長椅都快彎成S管。
任索轉過頭,伸手擦拭了古月言眼角流下的淚水,好奇問道:“那你呢?你喜歡我,是怎樣的喜歡?”
任索那一本正經的語氣就像是語文老師問‘你覺得作者表達了怎樣的思想感情’,古月言忍不住笑了笑,然后想了想,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我的喜歡,是我想讓我靈魂里藏著的那個神經病,腦子里藏著的那個白癡,自尊里藏著的那個懦夫,銀河里最黯淡的那顆星,都拿出來讓你見見。”
“我只愿意讓你看見我的愚蠢,我想看見你只被我發現的天真。”
“只能是你,只希望是你,只愿意是你。”
古月言抿緊雙唇任索,眉眼彎如月,眼波流轉間盡是青澀的深情。
她問道:“你呢?你真的沒有真心喜歡過什么嗎?你愿意將你的所有喜怒哀樂都在她面前表現出來,愿意為她努力,什么都愿意,唯一的不愿意就是失去她…你沒有產生過這樣的喜歡嗎?”
任索認真思考了一下,“如果嚴格來說…是有的。”
古月言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呆呆地問道:“是誰?”
是東老師嗎?東老師膚白貌美身材好,而且已經四轉修士,前途遠大…
還是喬姐?喬姐古靈精怪,跟她生活肯定多姿多彩,而且她已經是對策局副局長,也非常有前途…
不過,古月言發現任索好像不太好意思回答,而且眼神猶猶豫豫的,看得她心里不由得燃起一絲希望。
“難道你喜歡的是…”古月言輕啟絳唇,小心翼翼又滿是期待地詢問。
“沒錯。”任索點點頭,“如果按照你剛才的說法…”
“那我的戀人,是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