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海旅人號正隱沒于云層之中。
魔導艙低沉的轟鳴聲之中,天藍正瞪大眼睛注視著懸浮在風元素探測儀之上,三支一明一滅的水晶。
她有些手忙腳亂地拿起通訊水晶,但差一點落在地上,好不容易才將之按住,然后有些慌慌張張地向那個既定的通訊頻道之中喊道:
“艾德哥哥,呼叫艾德哥哥…”
“…艾德哥哥,七海旅人號前方二十里處云層之中發現大量魔力反應,并且偵測到元素分離,我懷疑他們投放了飛翼艇。我、我不知道投放的方向,但至少偵測到先后三次,請小心,重復一遍,請務必小心…”
方鸻將火把輕輕一揮。
他熄滅了火把,光芒于黑暗之中消退,四周空間之中僅僅回蕩著詩人小姐慌慌張張的聲音。
“我們有客人來了,”方鸻看了看其他人,眼中帶著明亮的光芒,這有些出乎他的預料之外,但還在事先設想好的計劃之內。
他將手放在信息化水晶之上,一邊說一邊從中引出一縷光芒——那藍色的幽光在他手套之上化為一只銀色的構裝體,他輕輕一握——那晶狀的視訊水晶之中只有一點紅芒。
他舉起手來,將之輕輕向前一丟,構裝體化為一線銀光,穿過黑暗,消失在樓梯的方向。
而其他人也一言不發地一一取下武器。
空回過頭看著那團燃燒的火球——它之前傾斜著從城墻之上穿過,墜入了城堡之內,將那里的建筑一側撞開一個大洞。飛翼艇的殘骸,躺在瓦礫之中,火苗又從濃煙之中升騰而起,映亮了半個庭院。
那個老獵人一把松開他,才讓他緩了一口氣,但還沒因此而緩過神來,只坐起來背靠在城垛之上看著庭院的方向,還不太明白發生了什么。
此時有獵人從城垛后站起來,用手扶在垛口之上向外看去,但黑暗之中傳來一聲尖嘯,一支利箭穿過層層林冠,從垛口之間,正中前者胸口之上,那人飛了起來,像是一捆稻草一樣落在地上。
“都低頭,散開——”一側傳來砂夜嚴厲而果決的聲音。
女劍士反手拔出長劍,一劍擊飛了篝火之中的木柴,火星四濺之中,城頭上重歸于黑暗之中。
只剩下遠處一半插入建筑之內正熊熊燃燒的飛翼艇的火光,遠遠地傳來。
而獵人們齊齊彎下腰來,向身后看去。空也注視著那個方向,那個先前還有說有笑的人此刻正面色僵硬地倒在地上,目光木然地看著一個方向。而他尸體上,黑暗中正升起點點白光來。
空雖然經歷過難民營的那場戰斗,但還從未遭受過這么突然的襲擊,一擊斃命,而襲擊者甚至連身形都還未暴露,這絕對是一個高手。少年的心怦怦跳了起來,握著弓的手不由出了些汗。
只是黑暗中伸來一只手,按了按他的肩膀,那個老獵人看著這個方向,目光有些鎮定。“別那么緊張,年輕人。”對方開口道。
說完這句話,這個年長的獵人才向一旁看去。
“是飛翼艇,”砂夜正皺著眉頭開口:“對方應該在幾百米之外就離開了載具,用滑翔翼背包,落點就在外面的森林之中。他們已經發現了我們,但我們還不清楚對方有多少人,來者不善,我們絕不能這么坐以待斃下去,他們壓制住我們,一定會發起下一波攻勢,小空,你去聯系艾德團長。至于其他人——”
她看了看獵人們:“我們分頭行動,一邊去吸引火力,另一邊想辦法拿回主動權。”
“我同意。”老獵人當機立斷,點了點頭:“我們來吸引火力,你想辦法找出那些人來。”
但砂夜搖了搖頭:“我沒有遠程能力,我來吸引火力,由你們來進行下一步行動。”說完,她并不給對方反駁的機會,只看向一旁的少年:“小空,給我你的盾。”
空吞了一口唾沫,趕忙點了點頭,從背后取下鳶盾來,丟了過去。砂夜一手接過盾牌,與對方目光相對,給了其一個堅定的眼神,然后才起身來,緊貼著城垛。
她暗數一二三,然后一個箭步向前沖了出去。
幾支羽箭飛了過來,從女劍士背后飛了過去,落入了庭院之中。
而老獵人看著這一幕,舉起手中的弓來,低喊一聲:“受贖者,自由射擊。”
他們起身,開弓,黑暗之中飛來幾支羽箭,兩三個人飛了出去,但其他人仍松開弓弦,交織的箭雨從半空之中交匯而過。
空有些緊張地吸了一口氣,看著砂夜在城頭之上向前一躍,一個翻滾避開羽箭來,讓箭矢紛紛落在她后面。他看了片刻,才有些慌張地從懷里拿出通訊水晶,然后才將之點亮。
森林之中一連倒下了好幾個人——
獵焰沒料到對方的反擊來得比想象之中還快一些,他還以為這些受贖者應該很好對付才是。
“讓那些新人們別沖那么靠前,我可沒工夫照顧他們,”他在通訊頻道之中罵了一句,然后舉起弓來瞄準了城頭的方向。
那些獵人已經消失在了那個方向,之前那個女劍士聲東擊西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但他們不會再犯這么低級的錯誤了。忽然之間他聽到黑暗之中傳來一聲風響,獵焰十分機敏地側身一讓,那支箭‘咚’一聲擊中了那株雪松的主干,箭羽余力未消,兀自顫動不已。
箭是從另一個方向過來的,獵焰吃了一驚,向那個方向的塔樓之上看去——有人已經轉移到了另一個方向,這些人的反應竟然這么機敏,這大大超出了他對于原住民的認知。
那些人中有人十分熟悉他們的作戰方式,是誰?
他腦海之中本能地浮現出那個女劍士的影子。
只是正當他走神的那一刻,一縷黯淡的銀光,正從他身后的黑暗之中一閃即逝。
砂夜按著肩頭上的傷口,血流如注,正聽著通訊水晶之中傳來的聲音:“砂夜小姐,接下來我來提供給你們對方的位置——”
“艾德,”她開口道:“對方是弗洛爾之裔的人,我熟悉他們的作戰方式。”
“那好,”方鸻答道:“你配合我一下,我們把他們找出來。”
砂夜回過頭去,看了一下自己的手,只見指縫之間一片殷紅。她松開手來,咬了一下牙,點了點頭。
“二號飛翼艇開始投送。”
“二號飛翼艇分離。”
少年正低著頭,有些心不在焉地扣好手套之上的每一個卡扣,戴上風鏡,整了整領子,然后抬起頭來,聽著上面傳來隱隱約約的號令聲。
六影看了看對方,有點羨慕對方的大神經,她低頭拔出匕首來,檢查了一下,又插回綁在大腿之上的刀鞘里。她一一檢查了每一件自己的裝備,然后輕輕吐了一口氣。
不時有人從他們身邊經過,有些是認識的,有些是不認識的。認識的人們與他們打著招呼,“六影,卡卡這家伙最近有沒有占你便宜?”“去死。”六影賞了那家伙一個白眼。
對方大笑著走開了,那些人在火炮甲板之上匯合,然后在號令聲之中向前走去,經過立在那兒負責檢查的官員。后者看了看他們,點了一下頭,揮了揮手示意這些人可以通過。
六影看著那些人很快消失在樓梯之上。
他們是下一批。
火炮的炮窗外正閃過一道明亮的光芒,是從暴怒號那個方向傳來的,六影不由自主地向那個方向看去,注視著那道劃過夜空的金色軌跡——那是天火公會正在投送第二艘飛翼艇——她注視著云層之上,那火光點亮的帆影,心中一時之間有些無法理解。
僅僅是對付一支小隊而已,用得上這么多公會,如此大動干戈么?就算是為了保證萬無一失,但這也未免太離奇了一些。
“你不覺得奇怪么?”她回頭去問卡卡。
卡卡抬起頭來:“奇怪什么?”
六影沒好氣地翻了一個白眼:“不要明知故問——”她總覺得面前這家伙有時候聰明得離譜,但有時候卻故意揣著明白裝糊涂,正如同現在。
卡卡打了一個呵欠,眼角掛著淚花:“想那么多干什么,這是工作,只要不讓你加班,要是他們讓你加班的話,再來問我為什么。”
“你就一點也不好奇?”
“當然好奇了,但我更好奇你上次借給我的jk裝我可以不可以晚點還?”
六影瞪大了眼睛:“我什么時候借給你那東西了!?”
卡卡一下清醒了過來:“難道不是嗎,你放在床上的?”
一片紅霞飛上了少女的臉頰,她緊緊地攥著拳頭看著這家伙:“你什么時候進了我的房間?”
“第五小隊——”一個聲音從那邊傳來。
卡卡像是聽到了救命的聲音一樣,趕忙一把抓起對方的手:“快,到我們了。”
“…你馬上給我松開!”
赤紅皇后號的甲板微微震顫著。
穿過向上的樓梯,推開艙門,甲板之上嘈雜的聲音裹挾著寒風,撲面而來。卡卡冷得哆嗦了一下,這才松開自己搭檔的手,“還真是熱鬧啊,”他感嘆了一句:“我知道有些人就是喜歡看每一個人各司其職的樣子,仿佛這樣才顯得薪酬具有價值,但其實不知道這里面多少人是在渾水摸魚。”
“只有你而已。”六影咬牙切齒地答了一句。
少女本來還有心去質問一下之前的問題,但被一打岔,很快為眼前的一幕吸引了注意力。
停靠在赤紅皇后號的甲板四周的四艘飛翼艇正在預熱,他們先前已經投送了兩只飛翼艇,將二十多個人送了下去。整個艦隊按計劃已經投送了七只飛翼艇,落點分布在整個阿爾托瑞地區。
那里輸送魔力的管道散發著淡淡的熒光,工作人員從上面走過,行色匆匆。有些人在緊急檢修魔力引擎,他們穿著與其他人不同的服色,正是船上的煉金術士們。
許多人正在甲板之上列隊,她幾乎認得出那幾個團隊的名字,雖然里面的人來自于各個分會,一多半她都不認識,但那些歷史悠久的團隊,有好多都是從十年王朝的時代一直保留至今。
那些穿著杰弗利特紅衣隊戰袍的選召者們,多則十數人,少則三五人,每個人都全副武裝,整裝待發。
雖然面前這家伙有些可惡,但她也不得不承認對方說得挺對的——的確是有些熱鬧,從長夏戰爭之后,弗洛爾之裔已經很久沒有進行過這樣規模的行動了。
只是上一次他們的對手是彩虹同盟。
但這一次卻只是一個小小的自由冒險團而已,這樣的落差實在令人感到迷惑。
“其實是因為海林王冠。”
卡卡忽然開口道。
六影微微一怔,回過頭去看著對方,這是她聽到的少有的認真的回答。
“外界都傳聞海林王冠在海之魔女彌雅手上,但彌雅和那個年輕人關系非同一般,”卡卡目光中映著那點亮了云層的火光,“而且多里芬的傳聞中,也有提到過蒼之輝的情報——”
“而且你真以為對方好對付?”
“輕視對手是要付出代價的。”
六影有些意外地看著對方,心中微微一動,不由下意識想起了發生在芬里斯的事情。那是他們被禁足之前的最后一次任務,外界很少有人知道,她和面前這家伙與那位多里芬的英雄交過手。
但六影卻不明白,自己的搭檔其實早有過這樣的經歷,但那并不是在芬里斯,而是在那場長夏之戰的末尾,后來被人們稱之為精靈遺跡一戰的事件之中。
卡卡低下頭來,看了看手中的發條妖精,那個龍之煉金術士,其實也與他交過手。
六影忽然注意到面前這家伙抬起頭來,有些走神地看向一個方向,她也不由向那個方向看去,但那邊并沒有什么特別的。“你在看什么?”她忍不住問道。
“沒什么。”
少年向那個方向收回視線來,搖了搖頭:“我們去空勤組吧,看樣子團長給我們分配的任何應該是找出那艘風船來,陸戰隊已經不缺人了。”
“你說什么?”
六影微微一怔,有些跟不上對方思維跳躍的速度。
在卡卡所注視的方向,一個年輕人同樣正從他們身上移開目光,他注視著兩人消失在艉樓的方向,才轉過身去。“白駒,登艇了。”不遠處,同伴們正在向他揮著手。
白駒過隙默默看著那些人,點點頭走了過去。“在看什么呢?”有人用手肘碰了他一下,問道:“哪個分會的美女,還是其他公會的小姐姐?”
白駒過隙看了對方一下,淡笑了一下:“沒什么,只是看到了一個‘天才’而已。”
“天才?”那人看了看那個方向,露出恍然的神色來:“你是說他啊,那家伙仗著有點天賦,不把公會分配的任務當回事。聽說芬里斯一戰之后,上面對他就有看法了,不戰而逃,怯戰之輩而已。”
“我聽說這次不讓他進陸戰隊,恐怕就有這里面的原因…”
聽著眾人的討論,白駒過隙搖了搖頭,這些不過是道聽途說的看法罷了。他和那個人其實是從一個青訓營里出來的。兩人的成績皆一般無二,只是他去了一會,對方去了二會而已。
他只是有些看不慣對方那個憊懶的樣子,事實正和六影一樣,能看得慣這一點的人只怕也沒幾個。只是他總覺得對方那樣的態度,是在輕視他們這些人所付出的努力,那樣的人憑什么和他一個成績?
他拉開艙門,跨入飛翼艇之內,穿過狹長的走道,來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那個與他交談的人,則坐在他的正對面,兩人皆拉下架子,將自己固定在座位上。
旅團的團長最后一個進入飛翼艇內,關上艙門,然后看了看在座的眾人,才開口道:“各自檢查自己的安全措施,目標的位置已經確定了,我們的行動會雪石堡一帶展開,支援已經抵達的一團和天火公會的滅焰者旅團。”
“其實是幫他們擦屁股,”有人低聲說了一句:“我聽說他們請求支援了。”
“對付一幫野人也要請求支援,二會的人真是丟人,”眾人低聲笑了起來:“不過他們一貫如此,就是天火公會的人也這么費拉不堪,實在有些出人預料。”
所有人皆點了點頭。
白駒過隙有些心不在焉地側過頭去,看了卡舷窗之外,明亮的光芒劃過云海,如同照明彈一樣墜向下方蒼茫的大地。
他又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手套,一一將發條妖精從大衣之上取下來,看了看里面核心水晶儲存的魔力,又一一將它們放了回去。團長走了過來,看了看他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這次就交給你了,白駒,對手可不簡單。不過我相信你也不遑多讓,你可是這幾年來從青訓營之中出來的最有天賦的新人之一,公會對你們的期望很大,我猜外面的人你應該還對付得了。”
白駒過隙抬起頭來,點了點頭。他們的目標一直以來是銀林之矛,甚至還有銀色維斯蘭之中的那幾個人,甚至連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的幾個天才新人也從未入過他們的眼。
那位龍之煉金術士或許有些本事,但戰斗工匠的世界從來不是僅僅靠計算力來決定高下的,他們從bbk的青訓營之中走出之時起跑線便已高于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何況在第一分會歷練了一年多之后的現在?
“我已經有應對對方的辦法了。”他低聲答道。
團長滿意地點了點頭,才越過他,在一旁坐下。
眾人胸前的通訊水晶亮了起來,里面傳來低沉的倒計時的聲音:
“三號飛翼艇開始投送。”
“三,”
“二,”
“一。”
“三號飛翼艇分離。”
白駒過隙只感到微微一震,感到整個身體都有一種失重的感覺,坐下的飛翼艇像是從什么東西上脫離開來。
而舷窗之外的景色正在迅速地變幻,赤紅皇后號正變得越來越遠,很快四周便只剩下呼呼的風聲。
飛翼艇進入了云層之內,劇烈地晃動起來。
這種古老的一次性投放裝置,最早其實被用來投送龍騎士的,但后來為選召者們改造,也可以用來投送人員。
只是這畢竟不是它的本職工作,飛翼艇的失事率相當高,乘員需要在最后階段離開船艙,用滑翔翼降落。而無論是太早或者太晚,皆會造成人員傷亡。
因此飛翼艇往往只被用來投送那些有一定經驗的精英選召者,各個旅團的成員,或者是專門為此而進行過訓練的,擁有風元素親和能力的陸戰隊成員。
而對于白駒過隙來說,他們顯然是前者,他注視著舷窗之外橫翼之上閃爍的金色光芒,那是護盾正在與空氣之中的風元素發生作用,若非如此,以這東西的速度早已凌空散架了。
飛翼艇化作了一道墜入夜空之中的流星。
森林之中,方鸻正抬頭看著那長長的金色尾跡。
他握了一下手中的通訊水晶,低聲開口道:“‘灰哨’先生,你帶著其他人藏起來,來的人可能是弗洛爾之裔的旅團,接下來的戰斗,你們插不了手。”
“艾德團長?”
“聽我的命令,晚點我們在森林之外匯合。”他打斷了對方。
方鸻摁滅了水晶,看了看腳下的尸體,那尸體之上正泛起點點的白光,它背后插著一支羽矢,上面刻著帕帕拉爾人喜歡的符號。“這是第三個,”帕克開口道:“其實我本來還有把握留下另一個的,不過那家伙太機敏了一些。”
“別太得意,”愛麗莎看了這家伙一眼:“這些人還不是弗洛爾之裔的精銳,他們的旅團成員應當還在后面,這些人看起來是他們的核心公會成員,相當于我們聽雨者的精英團。”
方鸻點了點頭,認同了這樣的說法。
不過夜鶯小姐說對方的旅團成員還沒有抵達,這恐怕也并不竟然,他用手輕輕撥動了一下風鏡的外環,至少在他的視野之中,就看到了一些不同尋常之物。
獵焰氣喘吁吁藏進了一間房間之內,他向四周看去,這里似乎曾經是一間書房,黑沉沉的空間之中立著許多書架,上面橫七豎八地堆滿了書籍,不遠處是一張書桌,書桌似乎才被人翻找過,抽屜拉了出來,但沒有放回去。
他擦了一把汗,注視著不遠處掛在墻上的畫像,胸前的通訊水晶之中閃爍著暗紅的光芒,“獵焰,獵焰在么?這里是第二通訊頻道,你們那邊怎么樣了?”
水晶那邊傳來的,是天火公會的人的聲音。
他其實不太想在其他公會的人面前露怯,但公會要求他們配合對方行動,其實就是進來進行火力偵查——事實與預想之中差不多,那些受贖者不難對付,在經過一番交手之后,他們便攻入了城堡之內。
在城墻爭奪之中他們損失了幾個人手,但對方損失更多,而且他們損失的都是第一次參加行動的新人,而對方顯然皆是老手。只是一旦進入了庭院之后,后面的戰斗就變得有些一言難盡起來。
那個忽然出現的女精靈一個照面就要了他們兩個隊員的命,其實對方的攻勢說不上有多凌厲,但出現得實在神出鬼沒,而且時機把握得分毫不差。
他最好的朋友,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回過身去準備反擊。但不知怎么的,一束藤蔓纏住了他的手,然后那支翠色的羽箭穿過了其咽喉,帶起一抹血花,讓他直挺挺倒了下去。
他那時才明白,原來對方竟然是一個有德魯伊等級的游俠,這個地方有艾梅雅的信徒倒不奇怪,可圣樹守護者這樣的職業不是獨角獸少女的另一種說法么?
那位女神的圣女怎么會出現在這樣的地方,還與他們為敵?
然后敵人就像是在他們身后生了一對眼睛一樣如影隨形,那個狡詐的帕帕拉爾人不時出現,用十字弓奪走一條人命。他們知道這是對方那個出色的戰斗工匠的杰作,可隊伍之中的戰斗工匠一點忙也幫不上,并且也在之前的一場戰斗之中失去了性命。
他和其他幾人走散,心中料想那兩人多半也兇多吉少,打開通訊列表看了看,果然看到名字灰了下去。
獵焰重重地吐了一口氣,他對于這樣的境地其實早有預料,他們本來也是被用來完成這一切的。他默默打開光屏,將自己記錄的情報輸入了上去,然后點擊了發送。
那上面的每一條信息,都是他們用人命的代價換來的。
做完這一切,獵焰才拿起水晶,平復了一下呼吸答道:“我還好。”
那邊沉默片刻,略微有些贊嘆:“干得不錯,伙計,你就待在那個地方。你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接下來就看我們的了,滅焰者旅團的每一位成員向你們致敬。”
獵焰微微一怔,忍不住心想天火公會的人的旅團的名字,和自己還真是八字相沖。
他正想開口調侃兩句什么,可正是這個時候,他忽然有些僵硬地抬起頭來,注視著那里的黑暗之中,一縷閃爍的銀光。
而在那銀光之下,黑沉沉的水晶之中,赤紅的光芒,正變得無比明亮。
獵焰不可置信地張大了嘴巴。
白駒過隙收起風之翼,重重地落在雪地之中,打了一個滾兒,才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花。
團長的聲音已從通訊頻道之中傳來:“各位注意,天火公會那邊剛剛傳來消息,第一分隊已經和我們失聯了,對方的戰斗力比想象之中還要強一些。各小隊先彼此靠攏,注意保持聯系,斥候分隊可以先向雪石堡方向進行偵查。”
一張地圖被傳送了過來,形成光屏打開在白駒過隙的面前。團長繼續說道:“這是天火公會分享過來的情報,這是他們已經探明的區域,他們要求我們在南面對城堡形成合圍,不要放過任何一個對方的人。”
旅團頻道之中有人抱怨幾句,他們在積分排名上與滅焰者旅團相差伯仲,甚至還略勝一籌,實在沒有理由聽從對方的指揮。
不過既然團長也沒有意見,其他人也只能私底下嘀咕兩句。
白駒過隙并不太關心這些虛名,他只看了看那地圖,天火公會的人工作很細致,對方顯然也擁有一個或多個出色的戰斗工匠,他們在地圖上標記出大多數發現過敵人,或者發生過戰斗的區域,甚至第一分隊的人倒下的地方,也一一標記了出來。
這樣一來,對方從戰斗開始至今行動的軌跡,便大致有了一個輪廓。只是這個輪廓尚且還不夠清晰,尤其是在雪石堡方向還存在著大片的空白的區域,白駒過隙用手指著那些地方,心中忽然有了一個靈感:
對方是在向西面突圍,他們在干掉了第一分隊之后,應該已經離開那座城堡了。
他馬上將自己的想法上報了上去,然后拿出幾只發條妖精來,拉下風鏡,右手輕輕一舉,這些小東西便輕盈地從雪地之中飛起,升向夜空之中。一共是二十二只發條妖精,但這還不是他的極限。
“團長,”他一邊分心操縱一邊開口道:“我想辦法摸清楚對方的行動軌跡,給你們提供支援。”
“交給你了。”
那邊傳來的信息言簡意賅。
白駒過隙明白,這簡單的話語之中包含著信任。不過他并不覺得這有何不妥,他在這個團隊之中的表現,也歷來對得起眾人的信任。
公會將資源傾斜給他們這些人,他們自然也要對得起培養的價值,而這正是他對那個和自己一起離開青訓營的家伙,最為看不起的地方。公會的每一份資源都是許多人努力的結果,任何人也不能輕易褻瀆。
他將手輕輕一引,十數只構裝體穿過雪松林,向著那個既定的方向飛了過去。在窄視場模式之下,他的反應靈敏至極,集中的注意力令他可以輕松分辨出從任何一個方向出現的障礙物,那十數只的發條妖精就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樣,在重重的樹冠之間飛行著。
白駒過隙知道對手也有這樣一手能力,甚至操控手段還在自己之上,比數量,自己也遠遠落在下風。但這并不代表著他在這場戰斗之中一定會失敗——因為失敗的定義,取決于他要達到的目的。
對于大多數人來說,爭奪第一與第二的虛名永遠顯得那么令人垂涎,但在白駒過隙看來,戰斗工匠也只不過是戰場之上的一個部分。他們要完成的并不是戰勝對手的戰斗工匠,而是達成自己在這場戰斗之中既定的戰術目的。
過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因此當第一只發條妖精從他的視野之中暗下去的時候,白駒過隙就明白,自己已經抓住了對手的尾巴。
他放出了第二批發條妖精,只有四只而已,但同一時間,他讓另一邊的發條妖精停了下來,在地圖上標記出自己受攻擊的位置,并密切地注視著那個方向發生的一切。
有那么一個瞬間,他忽然之間右手微微一動,一只發條妖精驟然之間離開了自己原本懸停的位置,向森林深處飛去。
而在這個戰場的另一邊,方鸻正微微一怔。
有點意思——
他心中不由自主閃過了這個想法,他看到那道暗紅的光束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之中,但并未穿透對方的發條妖精,而是在那里的雪松樹干之上留下了一個金色的灼痕。
這還是他少有地攻擊落空。
這讓他不由想起在許久之前,在伊斯塔尼亞那處走私者的港口之外,與那個盲從者的戰斗工匠纏斗時的情形,眼下的這個戰斗工匠,至少也有對方的水平。
而且其操作手法,讓他產生了一絲熟悉的感覺,他默默感受著這種熟悉感,心底的記憶一一浮現,漸漸重合,時間好像回溯到了多里芬發生的一切之前,在精靈遺跡之中的那一夜。
他當時也和一個來自于杰弗利特紅衣隊的戰斗工匠交過手,兩者的操作手法幾乎如出一轍,只有一些細微的不同。他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過來,自己是遇上了什么樣的對手。
“杰弗利特紅衣隊的人,”方鸻忍不住挑了挑眉頭,不是冤家不聚頭,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在這樣一個時間點上,遇上老對手。他微微將‘災星’們收回來了一些。
對方的舉動讓他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對方背對著自己的發條妖精是怎么察覺到來自于背后的攻擊的?他立刻敏感地意識到了這一點——監視網。
他用自己的發條妖精在森林之中搭建了一張‘監事網’,將每一只發條妖精都納入一個連鎖的視覺網絡之中,確保它們彼此可以看到對方的視野盲區。
對方這樣的舉動顯然并不是為了發現他們的‘蹤跡’,而是為了察覺到他的發條妖精發起攻擊的‘軌跡’。
對方的目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