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藍雖然對于大貓人口中那位‘老熟人’表示出了極大的好奇心,可惜無論她如何追問,瑞德都不說。
天藍也只好悻悻收口。
其后眾人又討論了一下關于南境的事情——因為最近從艾爾芬多議會傳來一個新消息,都倫似乎又一次發生了騷亂。并且有人趁亂襲擊了公爵府邸,但結果不明,只是公爵大人似乎仍舊無恙。
“聽說是埃南提前發現了那些人的陰謀。”愛麗莎小聲提了一句。
“那些人?”方鸻問。
“對外面宣稱是邪教徒,不過社區上一般認為是宰相一方動的手。”
方鸻又問了一下塔塔,畢竟妖精小姐時常在關注社區上發生的事情,也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不過方鸻自己倒是有不同的看法,畢竟兩者都有動手的動機。宰相一黨自不必提,拜龍教也應當希望南境盡管亂起來吧?
看起來梵里克事件之后,對方并沒有要收手的意思。
羅昊則提了一下這次事件當中,似乎也有其他冒險者的影子,事實上對方是靠了選召者的力量,才挫敗對方的陰謀。方鸻聽了倒不意外,以那位公爵之子的名望,找得到人幫忙并不意外。
只是對方似乎一改原本的低調,改為了主動出擊。可七海旅團一直在南方,也不清楚都倫究竟發生了一些什么,看起來那位公爵之子似乎遇上了一些麻煩。
“說起來埃南給你寫了一封信,”希爾薇德這才說道:“只是信箋畢竟比其他信息走得慢一些,估計還在路上。”
方鸻點了點頭。
眾人事實上不過是都倫這場爭斗的局外人,因此討論也只不過流于表面,很快便略過不提。
而短暫的討論結束之后,方鸻才私下里問了艾緹拉關于大貓人的事情。但精靈小姐只搖了搖頭表示,她也沒問過瑞德這些事。
方鸻想了一下,也便不再打聽,不過在心里對這件事留上了心。
附近的帕尼爾狡蛛幾乎已經為山丘巨人屠戮一空,但畢竟還是在蜘蛛森林附近,七海旅團的眾人并不太放心這山谷中的安全,于是便讓灰巖先生連夜離開。
離開盆地之后,隊伍繼續向前——暴雨在第二天中午之前停歇,云消雨霽之后,眾人也終于穿出帕尼爾峽谷。
森林消失于山谷另一面,赤紅色的峭壁與明黃色的砂土逐漸占據了人們的視野,荒漠中最后僅有的綠色開始逐漸變化為那些干燥的灌木。
仿佛僅僅是一山之隔,自然環境便已是迥異。而三天之后,七海旅團終于抵達了地圖之上標定的目的地——
“看到了嗎,那就是依督斯。”
巴金斯蹲在懸崖邊,對眾人說道。
眾人趴在干燥開裂的巖石上,順著他說的方向看過去。
陽光正將糅雜了一抹淺紫的陰影投射在山谷的背陰面,那片陰影下面,就是依督斯高低起伏的城墻。過去雄壯的城墻,而今只剩下一片淺淺的灰影而已。文明的刻痕早已抹平,只是沙土還未完全吞沒城市的殘址,它像是一個巨大的死物,寂靜無聲地停靠在那里。
下面熱風正卷起團團塵埃。在沙海的邊緣,似乎也要比其他地區更容易靠近天空,太陽顯得格外低垂與巨大,以毒辣的火苗舔舐著沒有一絲生機的山谷。
但它也不是完全沒有生機。
艾緹拉低聲道:“有人過來了。”
“有人?”天藍壓低聲音問了一句,一邊好奇地左盼右顧:“哪兒呢,我怎么沒看到?”
但愛麗莎馬上也看到了,然后是其他人。
山谷的盡頭出現了一小隊人馬,像是螞蟻一樣蠕動著,待到走近一些人,眾人才看清隊伍中的馱獸——一種與駱駝一樣可以儲水的偶蹄目動物,擅長于在沙漠之中穿行。伊斯塔尼亞的沙漠商人蓄養它們來當作坐騎與負重的牲口,方鸻在艾爾帕欣就見過這些動物。
“是商隊?”
方鸻搖了搖頭。
沙漠商隊可不會有那么多人騎在馱獸背上,馱獸是沙漠商旅的重要財產,尤其是在橫渡沙海時,商人會盡最大可能地節省它們的體力。何況依督斯毀滅之后,伊斯塔尼亞人都是沿這片山脈北行,進入考林北方腹地,長湖南方這條古老商道早已荒廢許久。
他一邊想一邊放出了自己的發條妖精,金色的小球‘嗡’一聲飛了出去。不過方鸻沒有讓發條妖精直接飛下山崖,而是繞了一些路,因為在陽光下發條妖精的外殼容易反光。
他謹慎地讓其沿著一條裂開的山埡的陰影面飛了下去。雖然繞了一些路,但發條妖精還是很快抵達目標附近。
當方鸻看清楚這支隊伍,不由楞了一下。因為他發現這支隊伍不止有一撥人,而是涇渭分明的兩方,一方人衣衫襤褸,明顯被另一方人押著前進。另一方人的著裝較為統一,戴著紅頭巾,穿著白色的衣物,幾乎每個人都帶有武器,多是彎刀,還有一些是長矛或者火器。
方鸻數了一下,這撥人一共有十一個,其中五人騎在馱獸上,剩下的人則步行。而被看押的一方只有七個人,有男有女,還有一個是小孩。
難道是有沙漠商隊被劫持了?他不由想,自古以來有商人就會有強盜,任何一條商道上皆不會例外。可商隊怎么會來依督斯,現今最近的一條商路也至少偏離這里幾十里。
而他認不出那些劫持者,只得收回視線,把情況和其他人說了一下。
但聽到方鸻描述對方裝束時,大貓人目光便顯得有點意味深長。一旁的巴金斯則肯定地答道:“是血鯊海盜。”
方鸻不由怔了一下。
他看向一旁的瑞德,沒想到事情這么湊巧,幾天前才提起這檔子事情,沒想到今天便遇上了。不過想想艾爾芬多給他們的情報上也指出,血鯊海盜正在這一帶活動,根據他們之前的推測,遇上對方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而大貓人只輕輕摸了摸下巴,看著他的目光答道:“不必看我,今時不同往日,我是這個團隊的一員,自然聽從小家伙你安排。”
“艾德哥哥,我們要不要救那些人?”姬塔小聲問。
“當然要救了,”天藍理所當然地答道:“對方多可憐啊,被那些窮兇極惡的人逮到不會有什么好下場的吧。而且他們是商人,我們救了他們,怎么也得有點好處的吧?”
她忽然停下來,看著其他人:“你們那么看著我干什么,難道救人不應該有報酬嗎?”
“但現在不是報酬的問題,天藍,”愛麗莎答道:“而是值不值得打草驚蛇。”
方鸻也皺著眉頭,這里是艾塔黎亞,他們是可以出手救人,但卻無法阻止血鯊海盜復活回去。他們一旦動手,對方就會清楚自己身畔有敵人存在,不但會提高警覺,說不定還會反過來派出人手來尋找他們。
這是畢竟在依督斯附近,而不是在帕尼爾峽谷之中,更靠近對方可能的‘據點’不說,而且可供藏身的地方并不多。再說他可沒忘了,這里不止有一個血鯊海盜,還有龍火公會的人。
天藍目光亮晶晶的,有點不可思議地看了看其他人:“可那可是好幾條人命啊,艾德哥哥,我們總不會見死不救吧?”
“他們也不一定會死,而且不還可以復活么。”帕帕拉爾人小聲嘀咕了一句。
“你閉嘴,帕克。”
“好吧。”帕帕拉爾人攤攤手。
“天藍,你別妨礙艾德作決定。”艾緹拉安靜地出言提醒了一句。
“艾緹拉姐姐,話是這么說…”天藍看了方鸻一眼,也意識到動手會很麻煩,雖然有些不情愿的樣子,但最后還是閉上了嘴巴。
艾小小這時在后面看了看其他人,才忍不住好奇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見:“可我們不能把他們捆起來嗎,只要他們不死,就不會復活了吧?”
唐馨為自己好友這番言論有些無語:“那他們不會自殺嗎?”
“可是糖糖,我們把他們捆起來,嘴巴里塞上抹布不就好了?”
“我的小公主,你心目中的自殺就這么簡單么?”
“哎,難道不是么?”
希爾薇德笑著搖了搖頭,這才和她解釋了一下,在艾塔黎亞,人是可以自己斷絕自己的星輝的。除非是利用一些特殊的造物與魔法,否則要想囚禁一個人是極為麻煩的。
比如錨石,就可以隔絕星輝坐標,讓人們死亡之后也只能在原地復活——當然除了辛薩斯蛇人,也沒人會奢侈到用錨石來制作地牢。人們往往會選用一種更加便宜的材料:
恒石。
事實上這種類水晶的巖體其實也被廣泛用來建造圣殿,只作為復活圣壇的坐標基點。
用它來建造牢獄的原理無比簡單,那牢獄本身就是一個復活圣壇,受律法之神、城市的守護者泰拉沃圖所管轄,或者是災獄女神摩雅狄馬絲之領地,人們說艾塔黎亞的監牢是一座另類的‘圣殿’,其實也不算完全說錯。
就是邪教徒們的黑牢,往往也會信奉某個擁有囚禁職能的黑暗眾圣或者惡魔領主,產生差不多的功效。
只是他們手邊沒有恒石,就算有,也不太可能在短時間內搭建出一座監獄來——制作平臺時,方鸻根本沒有過這樣的考慮。不過他現在才想起來,未來七海旅人號上至少得要有一間這樣的‘監獄圣壇’才行。
不然遇上現在這樣的情況,還真是麻煩。
艾小小這才‘喔’了一聲,乖巧地縮了回去。
“艾德你想出手的話,”這時艾緹拉再一次開口:“我也許可以幫上一些忙。”
方鸻意外地看向精靈小姐,忽然眼中一亮。
“對了,”他反應了過來:“艾緹拉小姐你是艾梅雅的信者!”
“確切的說,是獨角獸的圣女,”大貓人答道:“艾梅雅作為森林女神,她的信徒自然要負責驅逐與懲戒那些不懷善意的闖入者,因此森林本身也帶有囚禁神職的一部分。”
“說起來,”瑞德看向艾緹拉,笑了一下:“我們的精靈小姐在圣殿時,就是負責干這件事的,我當初就是被她們困在森林中,還好艾梅雅與瑪爾蘭女士的關系還不錯。”
艾緹拉掃了大貓人一眼,后者立刻閉上嘴巴。
然后她才語氣溫和地說道:“艾梅雅大人的神術之中,確實有關于囚禁的法術,但需要有森林才能施展,而且畢竟是法術效果,并不能持久。要長久囚禁人的話,還是得有恒石才行。”
“我可以制造森林環境。”姬塔雙手捧著自己的魔導書,連忙說道。
方鸻再一次看向艾緹拉。
在有辦法囚禁對方、讓對方無法回去復活傳信的情況下,他當然傾向于出手。不僅僅是因為可以救人,更重要的是他一早就想抓兩個‘舌頭’,看看血鯊海盜和龍火公會之間究竟有什么齷蹉。這兩方人馬,再加上一個拜龍教,齊聚于依督斯,他才不會相信只是巧合而已。
精靈小姐這才點點頭。
巴金斯在一旁想了一下則道:“那么得速戰速決才行,而且在戰斗中不能出意外。”
“這沒問題,”方鸻當即答道,他像是炫耀一樣拍了怕自己新得的風鏡,這東西可以分析敵人的屬性數值,他當然早拿對方當試驗品了。“那些血鯊海盜沒多厲害,力量與敏捷評價都不高,估算了一下最多不會超過十四級。”
十四級,聽起來不算太高,但放在艾塔黎亞的普通原住民之中,也算是不低的等級了。在艾塔黎亞,無論是考林—伊休里安還是奧述,抑或大多數大陸國家的軍隊,平均等級其實也只有這個水平。
這說來或許有些不可思議。
但只要想一想,如同拂曉騎士或者晨曦之衛這樣的精銳,其中的普通騎士也不會超過二十五級。而一但超過二十五級,往往就會被授予騎士長的職位。
原住民畢竟不比選召者,戰斗職業又遠遠比生活職的提升來得艱難與危險得多。而就算是選召者,能達到三十級以上的人也并不多,畢竟認知經驗在十級、二十級這兩個臺階之后會各有一個巨大的衰減,而且二十級之后這個衰減遠比十級那一次來得更加猛烈。
事實上現在方鸻便已開始感受到這種衰減,擊殺低于二十級的怪物,幾乎沒有任何經驗入賬;而高于二十級的怪物,不好擊殺不說,經驗也并不見得多多少。
二十級以上,便進入了艾塔黎亞資深冒險者的領域,升級的方式也與新人階段截然不同。二十級以前,公會與冒險團還可以通過‘刷怪’或者使用經驗物品的方式來讓自己培養的新人快速度過這一階段,雖然投入巨大,但并非不是無捷徑可走。
但二十級之后,成熟的冒險團與公會隊伍則必須通過另一種途徑來完成晉升——積累名聲,完成各類事件,才能獲得足夠的認知經驗,這也是超競技聯盟之所以可以給各大公會分配資源的真實原因之所在。
這個過程,往往并不是順利地一蹴而就。像是絲卡佩與魁洛德,待在艾塔黎亞的時間雖長,但等級也并未隨時間積累提升太多,事實上到他們離開艾塔黎亞之前,也并未超過三十級。
超過三十級,那是一方強者的領域。
聽起來各大頂尖公會中,似乎超過三十級的選召者比比皆是,甚至還有大量第二世界的頂尖高手。可將之放大到整個艾塔黎亞的尺度,其實也不過寥寥而已——選召者總體兩千萬的人口,放在原住民之中也并不過十之一二。
何況這兩千萬人之中,又有多少是現役選手,多少是退役選手,其中又有多少稱得上是強者?
所以在七海旅人的眾人看來,血鯊海盜這個等級才算是正常的,再高一些才會顯得奇怪,畢竟眼下這些人說不定只是普通成員罷了。而巴金斯之所以那么一提,也是因為血鯊海盜中畢竟還有精英的存在。
既然確定了敵人的水平不過了了,那么戰斗的安排自然也簡單明了,不需要與他們和‘灰鱗’旅團之間交戰那么復雜。
事實上他們只是等在山崖上方,靜等到對方經過山谷下面時,便發起突然襲擊——那些海盜似乎根本想到在這個地方還會遭到襲擊,何況戰斗力更是差異巨大,所以戰局幾乎一開始便是一面倒的碾壓。
姬塔不計成本地召喚出一大片幻境雨林,然后在艾緹拉的法術操控之下,那些參天古木上的氣生根紛紛活了過來,將血鯊海盜一個個地纏繞起來。然后她再在這些人身上打入神術印記——便一一隔絕了他們與星輝之間的聯系。
而另一邊方鸻、大貓人、巴金斯與這支海盜的隊長之間的戰斗也沒什么懸念,對方等級要比一般的海盜稍高一些,但再高也高不過三人聯手。只不過是一個回合,對方便敗下陣來。
大貓人也不殺他,只將其向‘雨林’之中一丟,氣生根便如蛇一樣纏繞過來,將其捆得死死的。最后精靈小姐再依法炮制,于是戰斗在開場幾分鐘之后,便驟然地宣告結束。
艾緹拉在海盜隊長身上打下神術印記,然后才走過來對方鸻說道:“以我的等級,印記應當可以持續四十八個小時,但那是在巨樹之丘的圣樹林中,在這里的話我不能保證這一點。”
天藍生怕方鸻反悔的樣子,答道:“差不多兩天,應該夠了。”
方鸻哭笑不得地看了這小丫頭一眼,這東西他還能反悔的么?
“就算不夠,”而一旁羅昊滿頭大汗地將大盾一放,也附和道:“兩天之后,對方也最多只是知道這附近有敵人而已。其實從時效性上來說,已經沒什么意義了。”
方鸻聽了這句話,才點了點頭,心想的確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