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風接到消息之后,直接丟下手頭的事情趕到尖塔廣場。他帶著副手從人群之中找到那教官與羅昊,開口便直切正題:“你們確定?找到人了?”
教官點了點頭:“我核實過了,應該是他。但是對方已經先一步離開了。”
“怎么不留下人來?”
“是我的問題,第一時間沒認出對方。”教官答道。
蘇長風搖了搖頭,他其實也就是一問,負責這件事的一直是特備隊,這些人沒認出來也是正常的事情。他這才看向一旁的小胖子:“你叫羅昊?你看到他是戰斗工匠,你確定?”
羅昊點了點頭。
“能描述一下么?”
“他操控靈活構裝非常熟練,但魔導爐型號我不認識,從插件配置來看應該是十五級以上的。”
“十五級?”
羅昊再點頭。
蘇長風看了看副手,兩人皆沉默了好一陣子,然后他才再問:“是什么構裝?”
“能天使。”
“能天使。”蘇長風心中捕捉到一絲異樣,忍不住重復了一遍。
羅昊看這位領隊‘大佬’神情,有點緊張,又自己加了一句:“對方和蘇菲應該是認識的,團長。”
這時蘇長風身后的副手有些嚴肅地打斷他:“你怎么得出這個結論的?”
“我看到他們互相配合作戰。”
“你確定?”副手又問。
羅昊感到有人在背后拉了自己一下,那應當是他的教官,但他還沒反應過來,于是老實地點了點頭。
副手看向自己的老上司,蘇長風只輕輕挑了一下眉頭,他再看向那教官,對方的小動作顯然沒逃過他的眼睛:“你覺得如何?”
“但當時在那里還有不少其他冒險者,相互配合作戰也不能說明一定是如此,也有可能是巧合。”教官想了一下,如此斟酌著答道。
蘇長風有點好笑:“你真這么覺得?”
但教官卻顯得很認真:“當時有許多這樣的例子,冒險者臨時結成小隊彼此互助。”
蘇長風‘哦’了一聲,不置可否。他想了一下,只搖了搖頭沉聲答道:“這件事先別聲張,目標來到這里一定有其目的,別把他再嚇走了。”
“他是煉金術士,”羅昊忍不住提議道:“他會不會也是來參加大陸聯賽的,他之前參加過一次,完全有這個可能性。”
他并不清楚上一次大陸聯賽的內部,因此才如此答道。
但蘇長風卻沉吟了片刻。
教官又問:“那接下來我們怎么行動?”
“什么行動?”
“收網逮捕?”
“逮捕?”副手面色有點古怪。
他不由看向老上司,蘇長風也苦笑了一下,含糊其辭頭:“…是沒錯,但我們人手太少,最好別先擅自行動。而且我們的主要任務也不是這個,要先通知組織上面——而且你先去聯系工匠總會方面,看看他們能不能提供一些幫助?”
“工匠總會?”教官楞了一下,懷疑對方是不是說錯了,在南境,工匠總會又能給他們提供什么幫助?不是應該去尋求南方煉金術士同盟的幫助么?
“就是工匠總會,”蘇長風確認道:“你去找一個人,工匠總會現在的代理會長,對方是銅灣家族的人。你告訴他,他正在找的人已經出現了,我猜他會幫忙的。”
教官聽了不明就里,但還是頷首應是。
蘇長風這才點點頭讓兩人離開。羅昊一步三回頭,因為他曾經參與過這件事,還為此在星門港內務部那邊‘喝過茶’,但最后結果不清不楚——對方只把他轉交給了訓練營。
而且原本說的是去七號訓練營,后來又去了橫風港,待遇提升了一個檔次。說是因為耽誤了時間,七號訓練營已經滿員的緣故,但他總覺得與這件事脫不了關系。
他對這件事背后的內幕充滿了好奇——或者說他對任何事情的‘內幕’都有一種天生的敏感,否則也不可能把方鸻的樣子記得那么清楚。但對方居然又一次不讓他參與進去,這讓他充滿了失望。
只是走了幾步,教官才在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自求多福吧,小胖子。”
“怎么?”羅昊有點不解地看著后者。
“你不知道蘇菲是誰嗎?”
羅昊一臉懵逼——他怎么會不知道,銀色維斯蘭的小公主嘛,舔狗們可以從星門一直排到地球。
“那是領隊的女兒。”
“什么?”
蘇長風看著兩人走遠,才回過身去。
而他一轉身,副手便立刻問道:“我們的目標不是這個,是不是應該通知特備隊那邊?”
“當然要通知,而且還得向組織報備,”蘇長風答道:“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一件事我想讓你去辦一下。”
“什么事?”
“去調查一下,從大陸聯賽之后,一直到芬里斯事件之前,離開艾爾帕欣港的每一條船的名字與船主。”
副手微微一怔:“這不是查過么?”
“查過就重查一遍,不過這一次查的不是明面上的船主,而是背后的所有者,考林—伊休里安的上層貴族。”
“這些人和目標…?”
蘇長風輕輕搖了搖頭,并未作答,只是黑幽幽的目光之中,似乎閃爍著一種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的光芒。
因為意外與迪克特會了個面的緣故,方鸻幾乎是踩著約定好的時間線返回旅店。回到旅店之后,他當然少不得為木藍與鷹嘴豆一番調侃,前者逼問他那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是不是其女朋友,搞得方鸻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而一旁鷹嘴豆雖未開口,但神色之間顯然也是這么認為的。只有崔宇冷言冷語地譏諷了幾句,一直到靈魂指紋出現,方鸻才總算得以脫身。而后者看著他,只提醒了他一句:“記得比賽的事情。”
方鸻這才點了點頭。
而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前,他才看了看通訊水晶,上面剛好有蘇菲發回來的信息——他只能慶幸幸好其他人沒注意到,否則真是百口莫辯。而打開系統一看,方鸻忍不住怔了怔,因為蘇菲發回來的信息有些出乎他預料之外:
“軍方那邊問了我下午去見了誰,下午我們看到那些軍方的選召者好像認出我了,不過我推說你只是路人而已。”
第一條消息來自半個小時之前,方鸻向下看去,下面還有,第二條、第三條消息更近一些,是十分鐘之前發出來的:
“他們好像有些懷疑,我們最近先不見面了。”
“我們比賽之后再碰面,艾德。”
第四條消息則是剛剛才發過來的:
“艾德,暗影王座那邊的證據我已經轉交出去了,連帶那官員的一些信息——雖然確認信息還需要一定時間,但超競技聯盟那邊,或許會先對暗影王座動手。只是在南方這邊,軍方與工匠總會人手皆不多,還需要與南方煉金術同盟的協調。”
“不過他們同意了你的建議,打算在暗中進行此事,暫時不會先聲張,你只需要等著好消息就可以了。”
這也是最后的消息。
再往后,是天藍那邊發回來的一個消息,大體是說他們已經安全回到旅店,巴金斯也無大礙。
方鸻看到這里,才稍稍放下心來。因為自從得知了龍火公會、暗影王座與拜龍教那個不知名的計劃以來,他心中憂慮可謂一直沒有斷過,并始終憂心于三十年前多里芬發生的一切會在南境重現。
多里芬的一切還可以說與他們沒什么關系,可這一次,他們卻是身處于這個漩渦的中心。不說艾緹拉小姐弟弟的事情,就是他們在芬里斯、在多里芬三番兩次攪亂對方的計劃,也足以令他們進入拜龍教的視野。
眼下能借助軍方之手,讓對方南境的布局徹底破滅,這對眾人來說自然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雖然可能還不足以令其元氣大傷,但至少也能讓對方給暫時無暇顧及他們。
因為當下所作的一切,皆是為了爭取時間,讓團隊羽翼豐滿,成長到足夠強大——強大到像是他曾經見過的那些大神們,可以徹底無視于拜龍教的威脅。
直到那時候,他才有能力保護身邊每一個人,并向拜龍教討回公道。那不僅僅是艾緹拉小姐親人的死,還有奎蘇女士的兒子,多里芬的冤魂們,以及那位長眠于艾矛堡地下的少女。
克麗絲艾林格蘭。
方鸻不由又想起迪克特先前在酒吧告訴他的事情:
“艾林格蘭家族在考林—伊休里安已經銷聲匿跡了數十年之久,你沒聽過也是正常的,艾德,”當時對方放下手中杯子,如此答了一句:“但它曾經其實非常有名,只是貴族圈子對此避諱莫深而已。”
“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問道。
他先前雖然因為太過震驚而一時失聲,但好在正如迪克特所言,周圍眾人顯然并未對‘艾林格蘭’這個名字起什么反應,只是他先前一驚一乍,引得侍者過來稍稍提醒了一下兩人注意不要影響其他客人而已。
方鸻不好意思地坐在那里,引得中年騎士一笑道:“別著急,艾德,我慢慢和你說。”
方鸻這才冷靜下來,只靜靜地點了一下頭——但其實連迪克特也不清楚,他其實并非一驚一乍,只是因為這實在太過巧合而已。而迪克特這才說下去:“一切都要從龍魔女之災說起。”
“在龍魔女那個年代之前,艾林格蘭家族在考林—伊休里安名望其實相當隆重,作一個不太恰當的比喻,”迪克特說道:“你聽說過葛羅爾芬這個姓氏么?”
方鸻微微有些驚訝:“那不是迪克特先生的姓氏…?”他其實并不清楚迪克特的本名如何,但他知道那位拜恩之戰的英雄,羅班的本名正是羅班葛羅爾芬。葛羅爾芬在考林—伊休里安語中是雄鷹之意,這個家族的家徽之上正好也有雙尾獵鷹——
而雙尾獵鷹在考林—伊休里安更有一個特殊的象征,只有為王室執掌宮廷法師院的家族,才會在家徽上銘下這樣的徽記。而葛羅爾芬家族事實上已經執掌這個徽記半個世紀之久,羅班爵士也絕不是這個家族出身的第一任宮廷法師長。
當然,他絕對是最名聲卓絕的一位。因為拜恩之戰的緣故,他的名望甚至已經超過了葛羅爾芬家族的第一代家長。
出身顯貴,年幼時便已有天才之名,從拜恩之戰全身而退,還成功成為人人交口的傳頌的英雄之一,又得艾文奎因精靈公主青眼相加,所以說羅班爵士是主角光環,絕非方鸻個人杜撰而已。
而在對方的帶領之下,葛羅爾芬家族顯然是在考林—伊休里安更上一層樓了。
迪克特眼中也露出笑意來,口中雖不提,但顯然也對自己的兒子極為滿意:“一百年前,艾林格蘭家族就像今天的葛羅爾芬。”
“迪克特先生,你是說?”
迪克特點點頭:“葛羅爾芬家族得王室信任其實不過才六十年歷史,先后歷經四位家主。但在那之前,執掌法師院的其實正是艾林格蘭家族,我要說的是艾林格蘭家族的一位天才。”
他停了停:“他叫克拉圖艾林格蘭。”
方鸻瞪大眼睛,他聽說過這個名字。大魔導士克拉圖,但在他知道的歷史當中,從未提到過這位大魔導士的姓氏,他倒的確知道,在一百年前,這才天才的魔導士正是考林—伊休里安宮廷法師長。
而且非但如此,對方其實也是那個傳奇的屠龍故事之中的英雄之一。他是屠龍英雄修約德的至交好友,兩人從年輕時便已認識,并一起走遍大陸游歷,在詩人口中留下數不清的傳奇。
迪克特見他神色,便知自己已毋須多言。于是只答道:“艾爾特陶艾林格蘭其人,正是艾林格蘭家族出身,我詳細核查過當時的文獻記錄,他應當正是克拉圖艾林格蘭的表兄長。”
他停了停:“非但如此,他和修約德的關系也非常好,三人曾經一起在大陸上游歷過。”
“一直到后者娶妻返回故里為止,而修約德本人也在那之后踏上守誓人一族的巡游,克拉圖則前往王都潛修,準備接過其父宮廷法師長位置——至此,三人才正式分開,各奔前程。”
方鸻聽得張大了嘴巴:“可詩人們的傳說中一直只有克拉圖和修約德兩人。”
迪克特點了點頭,嚴肅起來:“…而這正是蹊蹺之處,我發現那場災難前后對此的記載截然不同,所以我懷疑艾爾特陶此人可能在這一事件之中充當了一些不光彩的角色…”
方鸻下意識想到了艾矛堡發生的事情,他想了一下,才詢問了一下對方相關的事情。
“克麗絲格羅斯爾?”
迪克特聽了搖搖頭:“有關于艾爾特陶此人的記錄并不多,我也是從一些古舊的檔案中才找到一些蛛絲馬跡。相關的記錄似乎對此避諱莫深,留下可信的文字記載也很少很少,并不清楚他當初娶妻之后去向如何,封地在什么地方…”
“至于他妻子,我也不太清楚,”但又補充了一句:“格羅斯爾家族,相對于艾林格蘭來說倒也門當戶對。”
“那么能不能從格羅斯爾家族這方面如何呢?”方鸻又問。
迪克特想了一下,才答道:“可以是可以,但寶杖海岸那邊的古老貴族與北考林不太一樣,想要調查的話,得從古塔那邊入手,恐怕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情。等此間事了,我可以去嘗試一下。”
方鸻默默記下這一點,聽了對方的話,才反應過來問道:“迪克特先生找到了那盔甲主人的身份,那盔甲本身…?”
但中年騎士面色卻凝重起來。
迪克特當時只輕輕搖搖頭,神色在燈光之下顯得有些明暗不定:“我懷疑那并不是什么盔甲,艾德,那可能是艾爾特陶本人。”
方鸻忍不住輕輕吸了一口氣。
他直到現在回想起這件事,心中還有些不可思議。
這聽起來有些天方夜譚,但似乎又隱隱能解釋一些事情——當時迪克特告訴他,他查到一件事:矮人英雄哈格斯頓曾經與艾爾特陶艾林格蘭是生死之交,而在前者追隨修約德之前,艾爾特陶曾在一次戰斗之中救過他一命。
龍魔女之災后,艾爾特陶罹患重病,是矮人哈格斯頓帶他離開考林—伊休里安,去尋求精靈的幫助。那之后相關的消息便渺無音訊,一直到哈格斯頓回到多里芬為止。
歷史上似乎再未出現過艾爾特陶這個名字。
“我總感覺那盔甲是活著的,艾德,”迪克特低聲提醒道:“它似乎想告訴我什么,你還記得艾緹拉小姐說過的話么?”
方鸻點了點頭。
而他同時也記得蘇菲說過的話。
但這件事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不僅僅是他,連迪克特也無法肯定。不過騎士答應等比賽之后,讓他親自看看那盔甲,以期能否發現什么線索。而方鸻感到眼下事情多如亂麻,也只能點點頭暫時放下這件事。
至少等梵里克這邊的事情結束再說。
不僅僅是比賽,薔薇工坊那邊還有一大堆麻煩。
他想到這里才忍不住有點頭痛——說來奇怪,自己究竟什么時候惹上這么多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