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叫艾德。”方鸻向那奇怪的少年伸出手。
之所以說對方有些奇怪,是因為對方的裝束實在引人注目,一襲黑色的長風衣,量身剪裁,上面飾以鍍金的鏤空扣子,又十分騷包地掛上銅鏈,一條寬束帶橫貫腰際,穿過環扣的末端還配上了金枝百合徽記。
帶鋸齒的領子像是蝙蝠翼一樣立了起來,只有胸前一抹殷紅如鮮血一樣的領巾,看起來活像個吸血鬼。
不過他又偏偏帶了一頂一邊帽檐卷起來的火槍手帽,上面一束鮮紅的長纓,臉上用黑色皮質面具遮住一半,露出一金一綠一對有些警惕的異色瞳。
和帶著半個銀色面具,同樣一身煉金術士風衣的方鸻看起來倒是相得益彰,不過就是中二得不要不要的。方鸻還擔心這樣的人可能會不太好相處,但沒想到對方也毫不猶豫地向他伸出手來——手上帶著帶著皮質的黑手套——與他握了一下手。
“我叫箱子,是個沒有感情的殺手。”
方鸻在那里僵了半天。
他握著對方的手,好不容易才勉強扯出一個微笑來:“好吧,歡迎你加入我們的小隊。”
他回頭去看格蘭特,用求助的眼神向對方詢問——你們公會都是這樣的人?格蘭特也有點不好意思,老臉一紅把他拉到一邊,低聲告訴他:“這是孤白之野的人,他沒加入我們聽雨者。”
“沒加入你們聽雨者也能進暴風雨?”方鸻奇怪地問道。
格蘭特壓低聲音說道:“他是孤白之野從社區上物色的新人,不是聽雨者訓練營出來的訓練生,你明白了吧?選召者的資格也是孤白之野通過關系從公會換來的,當然如果他表現夠優異的話,還是可以加入暴風雨的。”
方鸻一下就不由想到了孤白之野和R的關系,心中有種歷史循環的奇妙。他回頭看了看對方,那少年一個人站在那兒一點也沒有局促的樣子,手中握著一支黑色的短杖,歪著頭有點好奇地打量著灰巖先生。
他束帶另一側還斜掛著一把佩劍,安穩地插入黑沉沉的革制劍鞘內,那劍鞘一端竟然有一條金色飛龍,簡華麗得不像樣子。
杖劍雙持,沒聽說過這個職業,不過敢這么玩的從古至今無一不是大牛,方鸻倒吸一口冷氣。但經過戰蜥人王子泰納瑞克的洗禮,對方就是說那把劍只是一件裝飾品,他也會坦然接受這個說法。
方鸻還看了一眼對方的魔導爐,也是不大不小吃了一驚,對方居然把魔導爐改造得他差點沒認出來,完美的哥特式風格,上面一大堆繁復而不必要裝飾。
而隱藏在華麗的鍍金雕飾之下的,方鸻好一陣子才分辨出那是一具漆黑的分形魔導爐,&R方向的,下面竟然還懸掛著一對收斂狀態的手弩,弓臂被改造成雙翼的形式,形同一雙倒懸的蝙蝠。
游擊型戰士與魔導士的組合方鸻還真是頭一次見,不知道對方是怎么平衡護盾、閃避與格擋的,底比斯之尖的拉神雖然也是全系型選召者,但對方有從未公開過的獨門的技能與天賦,來達成這一點。
這真是一個怪人,方鸻心想。
不過他相信孤白之野的眼光,他當年能從茫茫人海之中發掘出R這樣的天才,今天就一樣能把同樣的新人帶出來。只是飛馬橋一戰給他心中留下了陰霾,因此他才會將對方托付給自己吧,雖然方鸻還是覺得對方對自己有些過于樂觀了。
但他雖說不上一諾千金,可從接受孤白之野給予的圖紙那一刻起,他就打定主意要踐行諾言了。
“他的魔導士是什么方向的?”方鸻回過頭,再度問道。
“你居然看出他不只有魔導士等級了?”聽雨者的副會長還吃了一驚。
“力場系。”這時箱子回過頭來,遠遠地答道:“我是力能學派的魔導士。”他將手一揚,遠處森林之中一塊巖石轟然飛起,向這邊飛來,然后重重地落在兩人面前。
“你聽到了?”
方鸻有些驚訝地問,他和格蘭特與對方相距十多米遠,而之前他不過是用最平常不過的音調在和格蘭特對話,就是精靈單憑天賦也聽不了這么遠的響動吧?
他不由看了一眼對方的異色瞳,金綠色的瞳孔其實是神魔裔的象征,神魔裔在艾塔黎亞并不罕見,那些常見的描述為生于某某年的一代其實就是一種典型的神魔裔。
換句話說,泰納瑞克王子也算是一類特殊的神魔裔——龍裔,當然巨龍瓦拉瑞克還算不上真正的神祇。在艾塔黎亞神魔裔是一個單獨的族群,但他們的力量其實與常人也無異,只是更加貌美,在施法上具有一定特殊天賦,這一種群大多居住在圣休安,當然選召者就沒有這個限制。
神魔裔選召者其實是蠻常見的,尤其是在施法者之中。
可神魔裔也沒有聽覺上的特長吧。
少年答道:“你先前看了我的魔導爐,所以多半在問這個問題,我猜的。”
好吧,你至少是個合格的殺手了,方鸻心想。一個優秀的殺手要善于審時度勢,而至少在觀察這一點上,對方算是出師了。
格蘭特除了把這個少年送來之外,其實也沒有什么別的事情,只大致和他說了一下接下來的計劃,和先前孤白之野告訴他的相差也不大,不過多了一些細節。
那個少年是八級,五級魔導士與五級戰士,還有一些游俠經驗,由于選召者系統每等級經驗需求是非線性遞增的,因此對方三個職業方向的經驗加起來總人物等級才將將只和他一樣。
這個發現讓方鸻心情大好,他雖然名義上是這個冒險團的團長,但團里除了幾個臨時成員的訓練生之外,幾乎沒有畢他等級更低的。雖然一個冒險團的團長并不一定需要等級最高,但低得太離譜了也不大好,而今他才總算有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隊員’。
雖然這個‘隊員’和泰納瑞克王子一樣,也很有可能是個短期加入的臨時成員。
不過對方顯然不是這么認為的。
格拉特一離開,那少年就躍躍欲試向方鸻發出了挑戰——只見對方好不容易才從灰巖先生身上收回目光,將帽檐往下拉了拉,然后開口問道:“我這算是加入了你們的冒險團了嗎?”
方鸻點點頭,有點莫名其妙地看著對方,心想這不是明擺著的事情?
“那好,”箱子說道:“我要向你挑戰。”
“你說什么?”
“這不明擺著的事情嗎,我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殺手,沒有感情的人,當然用實力來說話。”少年答道:“我聽說你是這個冒險團的團長,是一個戰斗工匠,你想要收服我的話,就用你的發條妖精來打敗我。”
我打敗你個鬼啊!
方鸻頭都大了,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嘆了口氣道:“待會要吃晚飯了,我說你還是消停一些。”
“那可不行,晚飯的事情可以放在一邊,如果你要當我的隊長,不讓我心服口服怎么行呢?”少年左手舉起手杖,同時后退一步,右手也輕輕放在了劍柄之上。
方鸻很想吐槽說這里根本沒有任何人想要當你的隊長,因為你根本就是孤白之野那家伙硬塞進來的,等同于辦異界電信附送的贈品,是免費的,urfree,懂嗎?
不過他轉念一想,試試這家伙的實力也好,因為之后說不得要一起參加試煉,于是問道:“你是認真的?”
少年點了點頭。
于是聽說有人要挑戰他們的隊長,一度在這個小小的冒險團中引起了轟動,天藍第一時間拉著洛羽跑了出來,與其他人一起擠在欄桿上為方鸻加油助威。
后者雖然表面有些矜持,但實際也十分好奇,他是戰斗工匠的狂熱愛好者,心中當然想要看看方鸻現在的實力水平究竟到什么地步了。
事實上自多里芬一行之后,方鸻就沒再真正全力出過手,縱使在與夜蜥人戰斗的時候,因為平臺上施展不開,他其實也沒有用上步行者III型。
所有人當中,獅人瑞德純粹是來看熱鬧的,他一手托著煙斗,靠在鞍橋上怡然自得。艾緹拉則一貫地有些擔憂,她問大貓人為什么不阻止,不過艾德則笑著回答道:“年輕人的時候,就交給年輕人自己決定好了,這是風告訴我的答案,艾緹拉小姐。”
精靈小姐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至于帕帕拉爾人因為個頭太矮,踮著腳尖想要爬上圍欄上面,結果被后面不知是誰撞了一下,像個圓滾滾的球一樣從平臺上滾了下來。
氣得他在下面大喊道:“天藍,我記住你了!”
小姑娘在上面笑得前仰后合,還煽風點火道:“你搞錯了,帕克,是姬塔撞的你。”
氣得未來的博物學者小姐使勁皺著眉頭盯著前者。希爾薇德則帶著自己的女仆笑吟吟地將小姑娘拉到一邊,安撫了她兩句,然后才對天藍說道:“別欺負姬塔,芙麗小姐。”
天藍嘻嘻一笑:“我知道啦,希爾薇德姐姐。”
這邊太過熱鬧,以至于吸引了戰蜥人王子泰納瑞克的注意,后者一臉冷淡地牽著‘血牙’從遠走過來,用焦黃色的瞳孔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方鸻面前的少年。
那目光猶如打量今天晚上‘血牙’的夜宵。
它的出現把少年嚇了一跳,用手中的短杖向對方一指,大喊一聲:“夜蜥人!沒想到你們這些血之盟誓的幫兇竟然陰魂不散,追到了這個地方——”
但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走上來的方鸻一記絲卡佩流手刀打在后腦勺上,差點咬到舌頭。少年一臉憤怒地回過頭看著方鸻,大聲質問:“你干什么!?”
方鸻實在沒好氣道:“你好好看看,有這個樣子的夜蜥人嗎?”
那少年一愣,才仔細看了看泰納瑞克,他要仰頭才能對上對方的目光,不由神色一肅:“原來是一頭精英夜蜥人。”
所有人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精英你個鬼啊!
方鸻也有點受不了:“泰納瑞克它是戰蜥人一族的王子,不是什么夜蜥人,對了,他也是我們的隊友之一,它身邊那是‘血牙’,它的戰斗伙伴。”
“戰蜥人?”
少年一副茫然無措的樣子。
“等等,”方鸻終于覺出些不對,忍不住問道:“你莫非沒有看過艾塔黎亞的原住民手冊,那不是訓練生教程之中基礎的基礎嗎?”
“原住民手冊?”少年搖了搖頭:“孤白之野大神這半年一直在教我戰斗方面的技巧,其他知識暫時還沒學到。”
方鸻恍然,才想起這家伙原來也不是訓練,和自己一樣不是科班出身的選召者。但和自己不同,自己在社區上了解過不少理論知識,這家伙怎么感覺對于艾塔黎亞一無所知的樣子。
他忍不住問道:“你之前沒有了解過艾塔黎亞嗎?沒有玩過任何以此為背景的虛擬游戲,我是說來到這里之前?”
“之前?”少年想了一下,認真地答道:“我當然有玩過虛擬游戲了,不然你以為我沒有感情的殺手的頭銜是怎么來的?”
“什么游戲?”
“勁舞團VX2118。”
“你給我滾!”
方鸻簡直不知道孤白之野是從哪里找來這個奇葩的。根據對方的說法,在這之前他是一點也沒接觸過與艾塔黎亞有關的知識——不要說相關的虛擬游戲了,就是直播的比賽也沒看過多少。
好在對方還沒有徹底與社會脫節,至少知道選召者這個東西的,畢竟偌大一個星門就懸掛在天上,政府部門與媒體時時刻刻都在宣傳。如果連這也不知道,方鸻就不得不懷疑對方是不是從某個‘古老’時代穿越過來的了。
聽方鸻解釋完蜥蜴人王子的來歷,大概是感到了自己的丟人,少年罕見地不好意思再說話了,也默默收回了手杖,絕口不再提挑戰的事情。
“等我搞懂了戰蜥人的事情,”少年如此答道:“我再來找你挑戰。”
然后他想了一下:“在此之前,我暫且認可你是我的隊長好了。”
方鸻見狀不由嘆了口氣,心想你要搞懂的事情恐怕遠遠不止戰蜥人一件。
而泰納瑞克見這邊沒什么事情,向方鸻點了點頭之后,便獨自帶著‘血牙’離開了。其他人也紛紛作鳥獸散,天藍還大感不夠盡興,在上面喋喋不休地對姬塔說道:“那個家伙,根本不是艾德哥哥的對手。”
姬塔皺著眉頭:“芙麗姐姐,你少說兩句。”
“可我說的事實啊。”
“芙麗,閉嘴。”
精靈少女的聲音傳來,終結了兩人的對話。
眾人離開之后,便只剩下方鸻與那少年,他這才回過頭問道:“箱子,你的實力在暴風雨旅團能排上什么位置?”
“我?”少年答道:“在展開強化訓練之前,我大概能和愛麗絲小姐打個平手吧,不過那之后就不知道了,我猜應該現在可以和她姐姐愛麗莎小姐一較高下。”
方鸻默默估算了一下那對雙胞胎姐妹的實力,對方在暴風雨內其實也算是新人,實力大概在中下游水平。可問題是,對方的等級很高,至少有十三、四級,箱子在八級就可以和對方不分伯仲,這個天賦的確是很高了。
孤白之野看中的人,果然有其長處。
而這還是建立在對方對于艾塔黎亞缺乏了解的情況下,理論知識雖然不能增加實際屬性,但在真正的戰斗中往往會發揮不小的作用,他自己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因此可以預見的是,對方還有不小的成長空間。
他這才放下心來,孤白之野送來的這人奇怪是奇怪了點,不過水平還是有的。
接下來就是一些雜務,主要是安排這個少年的住宿問題,箱子是選召者,又不是泰納瑞克那樣皮糙肉厚的冷血種,自然不可能睡在野地。
而且他也沒有‘血牙’那樣的坐騎,也不太可能靠十一路公車能跟得上灰巖先生跋涉。
好在少年個子不高,也不像蜥蜴人王子那么‘魁梧’,本身并非重甲職業,也沒有什么行李。因此這點載重余量對于灰嶺負丘獸上來說還算不上什么,艾緹拉干脆在方鸻的車廂外面平臺上給他加了一張吊床。
平時可以收起來,晚上拉開作為臨時休息的場所,雖然有些簡陋,但如果少年真要加入他們的話,也只能等到隊伍到下個城鎮之后再考慮平臺改造的事情了。
好在箱子本身好像十分滿意,他甚至還有點興奮地對艾緹拉說道:“尊敬的精靈小姐,能不能給我的吊床換一個方向?”
“為什么?”艾緹拉有點疑惑地看著他。
“因為這樣可以更靠近那個大家伙,”箱子興致勃勃地討論道:“它可太酷了,你知道嗎,我一直想要這樣一頭馱獸,可惜孤白之野大神太窮了,買不起這東西。”
方鸻在一邊聽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心想孤白之野聽了這話會不會氣死,他相信后者絕對不會窮得買不起一頭大型馱獸,只是沒有這個必要罷了。
好在精靈小姐一貫溫柔,點點頭便同意了對方的這個要求。
方鸻則有些好奇地把箱子拉到一邊,問道:“說起來有一個問題忘了問你。”
箱子回過頭看著他,問:“是什么問題,隊長?”
這聲隊長讓方鸻十分受用,雖然希爾薇德也這么叫他,但他總覺得貴族小姐有些調侃的意思,不像是這個他認可的‘正式成員’,這樣的隊長才真正有些隊長的樣子。
他點點頭道:“你說你的哪個頭銜,是怎么來的來著?”
“哪個?”
“就是那個,一個沒有感情的殺手?你說是在那個什么游戲之中得來的?”方鸻雖然只是復述,還是忍不住覺得這句話中二度爆表,他簡直無法理解對方是怎么把這句話說得那么自然的。
“噢,”少年恍然:“勁舞團VX2118,其實很簡單,那游戲里面老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女人約我出去玩——真奇怪,一群手下敗將而已,也好意思找我聊天?對于這些沒有自知之明的家伙當然是直接拉黑名單,莫名其妙?不過,久而久之他們就管我叫這個外號了,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覺得很符合我的實力。”
方鸻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家伙。
心想這家伙的頭銜還真是來得名副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