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汐酒店的露天咖啡吧,夏北和薛傾對面而坐,一邊喝著冷飲一邊聊天。
“聽說你們明天回去?”薛傾問道。
“嗯。”夏北點了點頭。
比賽已經結束了,在半決賽中,長大遭遇的對手是山海大學,比賽毫無懸念地輸了。
盡管如此,長大還是在比賽中打出了一波漂亮的反擊,以跑轟戰術將比賽拖入了最后階段,最終以3:5惜敗。
那場比賽夏北沒有參加。
他被專程趕來白鷗島的教育部調查組叫去談話,詢問他被瀚大開除的詳細經過。
當那些穿著職業套裝,表情嚴肅而又努力做出一副和藹可親的教育部官員圍著身旁時,夏北的感覺就像警匪片里演的那樣,警察總是在最后才出現。
不過,盡管姍姍來遲,但一個官方的態度卻很重要。就像是一個故事最后的句號,或者一份判決書最后的印章。
這代表著結局和定性。
而除此之外,夏北這幾天還不得不應付大量的記者,并且在這一過程中努力把自己包裝成一副對后繼一切都不怎么清楚的樣子。
他并對信德集團發生的一切表示驚訝,對瀚大學生自發的聯名請愿表示意外和贊賞。展現出了一個二十三歲的學生最正常的反應。
終于在離開白鷗島的前一天,夏北有了難得的空閑,正好接到薛傾的電話,約到了這里。
“你呢?”夏北靠在椅背上,咬著習慣,看著薛傾那張賞心悅目的臉,問道:“什么時候走?”
“看完決賽。”薛傾道:“另外還約了人,要談點事。”
“職業俱樂部自由人試訓?”夏北眼睛微睜。
薛傾笑著點了點頭。
“決定了?”夏北伸手,“那我提前恭喜你了。”
以薛傾的實力和天賦,只要她愿意試訓,基本就是板上釘釘了。
薛傾晃晃脖子,大方而愉快地跟他握了握手,笑道:“其實我該先恭喜你才對,打贏了瀚大,報了一箭之仇!”
“是他們太欺負人了。”夏北微微一笑,收回手,“恰好,我沒有忍氣吞聲的習慣。”
薛傾看著夏北。
夏北的下顎露在陽光中,眼睛在遮陽傘的陰影里,微笑的樣子,一如當初瀚大門口,他把自己摁進車里,微笑著把行李甩上肩頭那一刻。
“唔…我準備去的俱樂部還是在天安市,”薛傾目光游移了一下,說道:“過兩個月我殺回來,你要請我吃飯。”
“好啊。”夏北笑道,“我把張銘叫上。”
薛傾臉上閃過一絲哭笑不得,旋即露出燦爛的笑容,“好啊,叫上。那家伙聽說最近在天行里發了一筆小財,我正準備審他呢!”
“呃…”夏北忽然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距離數十米之外的酒店三樓玻璃墻邊,薛申師和一個儒雅男子靜靜地注視著夏北和薛傾。
“他就是夏北?”儒雅男子問道。
“怎么?人家因為小囡平白無故挨了一頓打,你連人家的長相都不知道?”薛申師斜了他一眼,“況且這都鬧得滿城風雨了。”
儒雅男子是薛傾的父親薛若谷,也是新城集團的總裁。
而薛申師則是薛若谷的大哥,薛傾的大伯。
不過因為某個鮮為人知的原因,很少有人知道薛申師和薛若谷的關系。大家對新港望族薛家的印象,就只有薛若谷和他的兩個姐姐。
“在新聞上看到過他,”薛若谷笑了笑道,“不過真人看起來,年齡比電視上要小一些。”
視野中,夏北和薛傾不知道說到了什么,同時笑了起來。
“很難相信,這么一個年輕人,居然掀翻了孫啟德這條大鱷,”薛若谷轉頭看了薛申師一眼,“知道我來這里之前在忙什么嗎?”
“什么?”薛申師點了支煙,半瞇著眼睛看著窗外。
“和信德集團的幾位董事吃了頓飯,打了幾場高爾夫,談了幾筆生意…”薛若谷笑道,“孫家這出大戲,背后也有我的功勞。”
薛申師瞟了薛若谷一眼,鄙夷道:“你這也算功勞?”
“怎么不算?”薛若谷笑道:“我的特長是落井下石,當然要在最能發揮的時候發揮。”
說著,他拿過薛申師手里的煙盒,自己抽了一支點上,深吸一口,目光幽幽地注視著樓下談笑的青年:“不過我得承認,如果不是這小子,我恐怕還要花點時間才能給小囡出這口氣。孫季柯那個小子,把我女兒當什么了…”
薛申師順著薛若谷的目光看向夏北,說道:“你說,瀚大論壇那張聯名帖,跟他有沒有關系?”
“我要猜沒有,你相信嗎?”薛若谷反問道。
“不信,”薛申師深吸一口煙,搖頭道:“我懷疑,那才是這小子的最終殺招。”
“哦?”薛若谷扭頭道,“你也這么想?”
薛申師點頭道:“其實從頭想想就很清楚,一個人要報復孫家,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到信德集團的某個把柄,然后捅給報社或相關部門。不過…”
“不過信德集團是他根本沒辦法抗衡的龐然大物…”薛若谷接過話頭,悠悠道,“以集團的安保措施和內部體系,別說一個什么都沒有的普通學生,就算是花大價錢找專業的調查人員,也很難查出什么東西來。不然的話,信德集團早就垮臺了。”
“況且,就算查到了,也不一定就能扳倒對手,”薛申師道,“畢竟,以孫啟德的能量,要掩蓋一些東西還是能做到的。”“
薛若谷點頭道:“所以,在沒有新子彈的情況下,那就必須用一些老子彈了。”
薛申師笑道:“但這些老子彈,以前就沒能打死信德集團,現在過了這么久,火藥已經回潮了。”
“那么,就加把火,把火藥烤干,把這些老子彈一起引爆…”薛若谷的嘴角勾起一絲弧線,“讓信德集團新傷老傷一起流血!”
“所以,打贏瀚大,利用自己被開除事件受關注的機會,在賽后新聞發布會上公開控訴并譏諷對手,表演一出‘復仇記’,表面上是在得意,是在炫耀,但實際上…”薛申師道,“他是在給記者們一個大家都喜歡寫,讀者也喜歡看的故事。同時也是在挑撥瀚大師生,是在放這把火。”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漸漸拼湊出了一幅已經能看見輪廓的圖案。
薛若谷嗯了一聲,豎起一根手指:“不過,這還缺一個關鍵點…扳機!”
薛申師笑道:“你是說聯名帖!”
“對,”薛若谷擊掌道,“不管他前面做了什么,其實都局限在兩校之間。而要讓那些老子彈發揮威力,要讓一盤散沙的讀者都參與進來,形成合力,他就需要一個合適的扣動扳機的機會…這張聯名帖就是他的扳機,不過重要的是,帖子不能是他自己發,不能是長大發,也不能是其他的任何人發。因為那樣的話,關注度和影響力都不夠…”
“當然。”薛申師點頭道,“長大是瀚大的對手,其他人則是一盤散沙,要從他們手里搗鼓出一張調查瀚大的聯名帖來,根本就沒有什么人理會。而且重要的是,瀚大學生反倒會視為對自己學校的攻擊,弄不好還適得其反…”
“但瀚大自己的學生就不一樣了,”薛若谷道,“連學校自己的學生都看不下去造反了,那就沒人能裝聾作啞了。更何況,輿論正在風口浪尖,大家都一起參與了進來,一起扣動這個扳機…百萬簽名啊,想想都心驚膽戰…”
“千夫所指無疾而終,更何況這是百萬簽名…”薛申師也感慨道,“在這種情況下,別說那些舊聞翻出來要命,就算是假新聞也能要命。不用他動手,多得是競爭對手…呃,還有你這樣的家伙幫忙落井下石。”
薛若谷笑道:“墻倒眾人推嘛,我不過是搭把手而已。”
說著,他摩挲了一下手臂,戲謔地道:“怎么樣,有沒有一種寒毛倒豎的感覺?這小子遠比想象中跟陰險狡詐啊。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換一條路,就借著公眾和輿論的力量做到了。這份心智簡直可怕。你說孫啟德惹什么人不好,惹這么個妖孽?”
“妖孽?”薛申師笑著一努嘴,“我不得不提醒你,小囡看起來對這個可怕妖孽的態度好像跟別的男生不太一樣哦。”
薛若谷戲謔的笑容一下就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