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又過了兩日。
事情就像那林如海之前說的差不多一樣,昨日的時候,林黛玉就已經醒了,看起來跟昏迷之前沒什么不同,只是有些虛弱而已。
而到了今日,她就已經可以稍稍下地并在房間或者庭院里散步了。
這不?
林府西廂這里,此時差不多到了下午的申時末左右,日頭也已然開始西斜落下,余輝透過稀疏的云層照下已不是那么強烈,但卻恰到好處地為這方精巧別致的庭院披上了一層暖融的光暈。
此時院內奇花異草競相吐艷,靈植仙株吞吐著氤氳靈氣,散發出勃勃的生機,然后幾株年份久遠的玉蘭樹開著碗口大的花朵,幽香襲人;墻角邊的鳳尾竹隨風搖曳,沙沙作響,與偶爾掠過的靈雀清脆啼鳴相和,更顯此處的幽靜與祥和。
毫無疑問,在這種時候,在這種地方,就正是最適合散步的。
所以,剛剛起床的某個糟心的小女孩大仙就自然揉著她還有些惺忪的睡眼,慢悠悠地溜達和蹦跶著來到了這里。
她依舊是那身醒目的紅色裙子,赤金色的雙馬尾隨著她蹦跳的步子一甩一甩的。
而睡到自然醒的她,此刻心情頗佳,小臉上帶著滿足的慵懶,如同一只饜足的小貓一樣,渾身的精力正愁沒處發泄呢。
“咦?”
很快,她的目光很快便被不遠處花叢旁的兩個身影吸引了。
只見一個身著淡紫帶藍色繡折枝梅花抹胸襦裙的少女,正由一個穿著青碧比甲的小丫鬟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在鋪著鵝卵石的小徑上緩緩散步。
那少女身形纖細,弱柳扶風,面色雖仍帶著大病初愈后的些許蒼白,但眉宇間已有了鮮活的氣色,尤其那一雙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顧盼之間,自有一股動人的靈氣與書卷清氣。
而那人不是辣個林黛玉又是誰?
見狀,安妮在遠處歪著頭打量了對方片刻,碧色的眸子里很快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和戲謔。
沒說的對方的靈魂融合得很完美,根基也因禍得福變得異常渾厚,就是身子骨還是偏虛了一點,需要找機會好好補補才行。
不過那些還不急她想了想,便繼續邁著輕快的步子湊了過去,然后隔著老遠就毫無預兆地開口,用她那清脆的聲音萌萌噠問道:
“喂!”
“你好點了嗎?”
而她那冷不丁且略顯直白突兀的問話,就自然是讓正低頭看著那一株白牡丹的林黛玉微微一激靈。
隨即她疑惑地抬起頭來,便發現來人竟是安妮,是那位據說是她的救命恩人的‘火焰大仙’后,她才連忙掙脫了雪雁的攙扶,不顧仍帶著幾分虛弱的身子,直接上前斂衽施了一禮。
“勞煩安妮大仙掛念,黛玉已覺好了許多。”
“雖身子偶爾還有些乏力,但神魂已然安定,再無往日那震蕩飄搖和彷徨之感。”
“此番救命之恩,黛玉與家父皆感念于心,沒齒難忘。”
她動作優雅,聲音更是輕柔似水,帶著江南女子所特有的那種吳儂軟語的腔調,同時卻又不卑不亢,禮數周全,完全符合其大家閨秀的身份與教養。
“好了啦!”
安妮隨意地擺了擺小手,渾不在意地說道:
“好了就行!”
“不用謝來謝去的,你也不嫌煩!”
是的,安妮最不耐煩的就是這些亂七八糟的,畢竟救人對她來說不過是順手而為,那就更別提還能順便了結某熊的因果了,那確實不需要對方感激的。
“是…”
林黛玉見她如此,也不再多言,只是唇角微彎,露出一抹清淺的笑意并繼續斂衽施了一禮。
這時,小丫鬟雪雁也在一旁悄悄打量著,眼中充滿了好奇與某種莫名的敬畏。
她不敢亂說話,畢竟眼前這位年紀別看很小、但卻修為高深,連她自家老爺都恭敬有加的‘大仙’,她一個下人又哪里敢亂搭話?
緊接著,兩人便在這花香彌漫的庭院中一邊散步,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談了起來。
多是安妮去問些哪里有什么好吃的、今晚上吃什么以及城里哪里好玩之類的話題,而林黛玉則耐心地一個個回答,即便遇到不知道的也始終保持溫和有禮的做派和姿態。
然而,說著說著…林黛玉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地飄向了安妮手中拎著的那只造型看起來頗為奇特,甚至可以說是有些猙獰的毛絨布偶小熊身上。
那布偶熊不大,約莫半臂長短,通體呈暗沉灰褐色的色調,皮毛看起來有些粗糙,紐扣做的眼睛更是有些滑稽,甚至還少了一只,嘴巴是隨意縫合的,露出的縫線隱隱帶著一絲猙獰的笑意,與尋常女兒家喜愛的那種可愛玩偶大相徑庭。
也不知道是誰的女紅那么差,竟能縫出那樣的一只布偶出來。
而更奇特的是以林黛玉如今遠超常人的神魂感知,竟隱隱覺得那熊身上似乎縈繞著一股極其微弱、卻深沉如淵的奇異波動,讓她沒來由地感到一絲心悸,卻又夾雜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熟悉感?
就像是…她在哪里見過,甚至還很熟悉?
“那個…”
終于,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趁著談話的間隙,直接輕聲開口問道:
“安妮大仙,請恕黛玉唐突…您手中這…這熊,瞧著好生別致,不知是何物事?”
“能讓黛玉看看嗎?”
她就這么怯怯地斟酌著用詞,生怕冒犯了對方,但眼睛卻怎么都忍不住朝著那熊瞥去。
安妮原本正低頭用腳尖撥弄著一顆小石子,聞言動作不禁一頓,然后幾乎是下意識地,飛快地將手中的提伯斯給藏到了身后。
接著,她才抬起小臉,努力板出一副嚴肅又帶著幾分嚇唬人的表情去警告道:
“這是人家的小熊!”
接著,意識到有些過于激動的她,這才煞有介事地壓低了聲音介紹道:
“它叫提伯斯!”
“告訴你哦,它可不是普通的布偶玩具!”
“它里邊…里邊可是封印著一頭可怕的,專門吃人的上古妖熊!”
“它兇得很!”
“要是發起狂來,一口就能吞掉一座山!”
“而且…它最喜歡吃的,就是像你這樣細皮嫩肉、還帶著靈氣的,你怕不怕?”
是的,由于某些原因,安妮試圖用那種夸張的描述去嚇住這個林黛玉,省得對方繼續跟某熊發生某些不必要的糾纏。
林黛玉被安妮那有些夸張的警告弄得愣了一會,隨后看著安妮那故作兇狠卻難掩稚氣的小臉,隨即非但沒有害怕,反而微微蹙起了那罥煙眉,偏著頭并認真地思索了起來。
最終,她才遲疑著搖搖頭,帶著幾分困惑地喃喃道:
“是那樣的嗎?”
“可是…”
她抬起眼,目光再次試圖繞過安妮,去看安妮身后的那頭毛絨小熊提伯斯。
“不知為何,黛玉瞧著它,非但不覺得可怖,反倒…”
“反倒覺得有幾分莫名的親切之感?”
“仿佛…”
“在哪里見過一般?”
她應該是沒見過才對的,因為見過的話她一定會印象深刻,但那種感覺卻來得毫無緣由,且還異常清晰,讓她心中的疑竇怎么都散不開。
安妮一聽,心里頓時咯噔一下,小臉差點沒繃住。
很顯然,眼前的這個林黛玉,也許是因為靈魂融合后感知變得更加敏銳的緣故,即便是被她刪除了記憶,可卻仍舊還是被對方瞧出了不對來。
所以,她頓了頓,然后趕忙穩住心神,繼續去胡謅道:
“那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