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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臨武關前

熊貓書庫    戰國野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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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年后。

  楚國南端,臨武邑,臨武關。

  一支百余輛馬車組成的車隊正在關口,車上滿滿當當地裝載著各色貨物。

  把守關口的司關尹正在查驗一塊像是竹節一樣的銅牌,上面用汞齊金錯著細密的文字。

  “諸夏弭兵會于菏澤之歲,夏辰之月,乙亥之日,王會盟于菏澤,魏人還榆關。大工尹喜以王命,命集尹逆,為泗上墨家鑄金節。車百五十乘。毋載火槍、火藥、書籍。自縛婁往,庚臨武,庚岑洋,庚成邑,庚長沙。見其金節毋征,不見其金節則征。”

  這種金銀錯的工藝被王室壟斷,尋常人很難仿造,但難不倒泗上那邊的工匠,只是那邊過關的時候向來守法。

  四年前菏澤會盟,諸侯之間看似都在據理力爭,實則就是按照實力來說話。

  魏國勢弱,泗上墨家以干涉魏國還榆關為理由,使得楚王以繼續免稅五年為代價,為此楚王又命大工尹鑄造了幾套免稅銅節。

  天下人不免嘲笑,說楚王是用關稅買回了榆關,楚王在朝堂上聽聞這傳言卻放聲笑道:“不死一人、不動刀兵,楚人得楚關,何笑之有?”

  實則那是因為墨家透露出的態度是不希望戰爭繼續,并且明確表達了對于中原態勢的態度,既不希望魏國強盛,又不希望楚國奪回大梁,使得大梁城成為橫亙在魏楚之間的一根咽不下去的刺。

  二則是楚國內部變革正處在極端激烈的時候,大量的封君被遷往新開辟的蒼梧、洞庭等邊疆地區,內部不穩,屈、景、昭三氏對于楚王的集權變革極為不滿,楚王繼續大批的貸款來購買武器、軍備。

  駐守在這里的司關尹當年雖然沒資格跟隨王上參與會盟,也不知道那日會盟時候種種勾心斗角的暗斗,可是這個四年前鑄造的銅節的明面來歷他還是知道的。

  臨武是臨武君的封地,但是臨武關隸屬于內府,是楚國最南端重要的貿易邊關,也是楚國統治的最南端。

  當年楚王用墨家幫助訓練新軍,在攻打王子定之前先攻打了百越、蒼梧等地,在這里進行了不算太有效的統治,并且為了集權將大量的封君封到了邊關。

  如今泗上的南海商會已經滅掉了陽禺、縛婁,臨武作為重要的中轉站,雖還遠不算是商賈云集,可也每年給楚王帶來巨額的收入。

  免稅節之外的貨物,是要收稅的。

  司關尹查看這免稅節,也就是走個形式。

  對面商隊的帶頭人習慣性地摸出幾個檳榔遞過去,司關尹道了聲謝,也放入嘴里咀嚼。

  這是從縛婁陽禺那里傳來的習俗,據說可以預防瘴氣,很是流行于楚國之南夏夷雜居的地方。

  “你們商會的這些人,一年要賺不少吧?隨便攜帶一點自己的私貨,隨身帶著,也是獲利頗豐啊。”

  商隊的帶頭人是個四十多歲的男子,少了兩根手指,應該在義師中退下來的軍官。

  聽到臨武關司關這么說,趕忙道:“這話可說不得。公是公、私是私,商會內查的嚴不說,督檢部的人也要查,做貿易可以,但借著商會免稅節卻用自己的錢買貨銷售,那是要受刑罰的。我的上任就是因為這事,被扔去了駒麗最南端建設港口服勞役…”

  “這就是要節制的原因啊,我不攜帶私貨,每年能拿不少的薪金,日子過得也還好。可要是攜帶了私貨,雖然多得了些錢財,可是卻要服許多年勞役,原本的福因為不節制貪欲也變為了禍…道家的話,還是有道理的。”

  兩人對話用的都是楚泗方言,能夠聽得懂,但又不是正宗的楚音或是泗言。

  司關尹大笑道:“只靠修身,怕是不行。你們還不是怕被督檢部的人抓住…”

  說話間,幾個負責點數的小吏回道:“司關,一共有一百九十四輛車,其中要三十稅一的十二輛,剩余的都是沿途所需的車馬、隨從和食物。”

  司關尹示意知道,也懶得去查驗,墨家商會的人他又招惹不起,內部關系錯綜復雜,據說還有一些楚國貴族在里面入股,要是所要賄賂,也一般都是找那些私商。

  于是便走形式地問道:“車里沒有火槍、火藥和書籍吧?”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不過有四車火繩槍,那是臨武君的,我們只是幫著攜帶,不知臨武君和你說了沒有?”

  司關尹心道臨武君還用和我說?臨武君封地最南,四周夷人極多,常年需要征戰,王上對此事也只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再說還不是你們墨家在陽禺需要“長工”,臨武君以此獲利,你們的事我管什么?招惹了你們、招惹了臨武君都不好,至于王上,遠在郢都,倒是他的話是可以最后才聽的。

  他心里嘀咕了一聲,便不再問這些和自己的利益關系不大的事,轉而問道:“你們在樂昌峽修整河道的事,做的怎么樣了?”

  臨武之名,源于靠近武江上游。

  武江是珠江的上游水系,樂昌峽則是臨武之南最難通行的一段水路,兩年前墨家就開始在樂昌峽修筑關隘、平整水路。

  主要的勞動力,還是那些“長工”,每個月給的錢也不算少,干完之后可以分到土地。

  臨武君的主要收入來源,就是販賣人口,因為臨武邑楚國才建立不過幾年,楚人不多,原本蒼梧的夷民不少,臨武君就靠著這種征伐年入數百金,并且在臨武開辦了金銀礦,封地的食邑根本算不得什么收入。

  臨武既是珠江的上游,也是湘江的上游,這里修不得運河,正是一處極為關鍵的中轉站。

  墨家在南海已經有了幾座城邑,叛亂也基本穩定。

  尤其是兩年前,泗上墨家從中原大戰中緩過氣來,立刻派出了正規部隊沿著越國海岸抵達南海。

  大量的原本本地的貴族、祭司等有本地文化的識字人口基本被以“以萬民奉養一人為大罪、有活祭、不愿意交出土地還給民眾”的理由全部槍決后,叛亂已經沒有了蹤影,從根源上斷絕了。

  加上墨家在這邊的政策是趨向于建成本土,南海商會的大股東又是墨家自己,一方面移民、一方面改善民生、一方面毀滅本土文化,數年之間便已經平定,甚至已經在本地征召兵員。

  臨武的特殊位置,使得臨武可以通過湘江入長江;也可以通過武江入珠江;又是南嶺地區的重要通道。

  臨武關關尹知道,四年前會盟之后,越國已經徹底衰落,墨家的船隊可以隨意停泊在越國在長江的港口、整個越國內所有貨物免稅,通行于長江。

  但是從長江到洞庭再到湘江水域,雖然是楚國內部的重要航道,可卻都是逆流。

  泗上的貨物主要還是從泗水到邗溝,入長江,一部分走長江,一部分沿著越國海安線運送到陽禺,再從陽禺等地北上售賣。

  陽禺土改之后,本地的生產力被解放出來,消費水平也日益增長,更多的特產貨物也開始源源不斷地輸入楚國。

  一旦樂昌峽一段的河道修整完畢,臨武將是連接南北的重要通路,他這個臨武關司關也將水漲船高,這才是關系他切身利益的事。

  至于王侯、封君之間的種種,和他都沒有關系,這也算是一個楚國集權變革后的標準官僚。

  樂昌峽的邊關和道路水路的修建此時還未完成,但也有了基本的雛形,若不然這一次也不會來了將近兩百輛馬車。

  免稅政策之下,楚國本土的手工業很難和泗上的各種貨物競爭,楚王雖然集權增加了收入和權力,可是開辟的蒼梧等邊疆區除了一些點狀分布的城邑在各個水系兩岸是楚國的直轄領土外,其余別處實際上已經成為了泗上商品的傾銷地。

  商隊帶頭的人回答了臨武關司關的話,司關又圍著最后幾輛馬車象征性地轉了轉,看看里面的貨物是否和清單上的一樣。

  等查看到最后幾輛車的時候,司關有些疑惑地指著車上密封的嚴嚴實實的箱子,問道:“這里面是什么?可以打開看看嗎?”

  商隊帶頭人笑道:“隨意看。都是些工具,測量山川的。”

  “四年前菏澤會盟,我們巨子不是說了嗎?墨家以禹為圣,如今天下大亂,九州山川圖卻藏于洛邑難以現世。一則是為了將來轉運貿易、二則也是為了防止再有水火之災、三則也是為了使得山川得以治理。”

  “當時會盟中,便請各諸侯同意墨家的測量隊的人行于各國,不得阻撓,包括發生戰爭也不得驅趕。這都是討要了盟書的,我們也隨身攜帶了,正可查驗。”

  司關打開箱子,看到里面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工具,他也不認得太多,但卻也知道墨家很多技巧非是他所能夠知曉的,于是擺擺手道:“過去吧。”

  正要離開的時候,司關忽然想到了什么,說道:“臨武城內,王子良夫正在代王巡邊,可能入城的時候還要查驗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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