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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一章 硝煙終起鞍鐙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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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麥收,六月夏種。[隨_夢]小說w.SuiMеng.lā

  這兩個月又要忙著征收糧稅、組織耕種等事情,墨家大聚的時間向后推延到了八月。

  不只是忙碌的問題,墨家內部的高層也在爭論今后的路該怎么走,盡可能把問題說清楚。

  七月到來的時候,天下間的局勢已經開始明朗,戰爭的陰云也終于在中原落下了第一枚雨滴。

  五月,鄭人圍榆關,陽城君死守榆關,等到楚人支援部隊抵達,與鄭人交戰,不敵。

  陽城君單車逃走,楚人大敗,景賈與舒共兩楚重臣戰死亂軍之中,被鄭人割走首級,武陽城并入鄭國,楚軍戰死一萬余,武陽方向的防御全面瓦解。

  同時,鄭國執政駟子陽宣布不承認此時楚王熊疑的合法性,認為王子定才真正有繼承權,表示鄭國將不惜代價維護規矩,送王子定入楚即位。

  當月,魏韓兩國也出面表示,不承認楚王的合法性,并表示魏、韓、鄭三國將會聯合起來,入王子定。

  趙國表示口頭支持,但不出兵,魏國迫于時間緊迫也只能不再追求趙人出兵:對齊戰爭后趙國沒得到什么好處,而楚國也根本不能威脅到趙國,三晉聯合出兵對楚的難度已經無限大。

  次月,秦君親臨重泉,動員秦地士兵,誓要奪回西河,同時發聲表示對楚王王位合理性的支持。

  魏西河守吳起嚴陣以待,準備與秦人交戰。

  齊國執政田氏在表示中立的同時,也即刻派出使者前往楚國,對于楚王熊疑繼承王位表示支持,但因為幾年前廩丘大敗與項子牛之亂、田氏兄弟之爭等原因,不能出兵。

  宋國表示這件事與宋國毫無關系,詢政院令尹皇父臧宣布宋國中立,拒絕出兵幫助魏韓鄭聯軍,也拒絕幫助楚人,并且嚴禁交戰各國從宋國土地借路…當然,交戰各國也不可能從宋國借路,因為主戰場只有兩個方向:武陽大梁,與魯關方城。

  楚國內部暫時看起來還算安穩,實則也是暗流涌動。

  王子定敢于奔鄭,就說明國內有足夠的支持者,而且楚王熊疑也很清楚,更明白那些反對自己即位的貴族們還在蟄伏,只要楚師大敗,他們立刻就會反叛。

  真正支持自己即位的幾位重要封君有魯陽公、平夜君、陽城君、少梁君,剩余的一些封君,楚王只能安撫而不敢用。

  他一方面派人前往三晉訴說“服喪不伐”的規矩,一方面組織方城魯陽等楚長城方向的防御,只要卡住這里,楚國的精華還在。

  陳蔡方向,那里的縣公根本就不支持他即位,他們一直與王子定交好不說,這一次楚王遇刺之事也和他們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武陽、大梁方向,楚王已經決定交由陽城君等人暫時全面負責防御,只要魯關長城防線不丟,楚國依舊還有力量,而大梁等地夾在韓鄭之間,能守住則守,實在守不住也沒辦法——陳蔡之師不可能前去支援。

  除了這些事,楚王也知道商丘之戰的一些細節,對于火藥這種守城效果極佳的武器也是充滿渴望。

  派出昭之埃帶著禮物親抵沛縣,想要從墨家手中以高價購買一批守城用的火藥和機械,同時表達了自己的態度:對于父親和墨家簽訂的盟約,他會遵守下去。

  當然,實際上他不遵守也不行,因為楚國現在正陷入全面的危機當中,根本沒有力量反動不義之戰。

  而魯陽公、陽城君等支持熊疑即位的封君,又多和墨家交好,即便反對墨家的一些道理,但是對于楚王結好墨家一事也沒有反對。

  作為最后的防御,楚王甚至希望墨家能夠出面,幫助改善郢都的城防,以作為最后的戰場。

  楚國國內暗流涌動,楚王已經有些撐不下去,能動用的關系也都動用了,能請的援軍也都請了,但最終決定勝負的還是魯關方城防線,長城防線不破,自己的王位就還能坐安穩。

  只能說不幸中的萬幸,宋國之前在商丘之戰中發生了政變,與楚國達成了中立協議,而且還不是君主貴族達成的,而是“問于眾”之后達成的,否則以宋國多次戰隊背叛的先例,這一次也未必不會出兵。

  最可靠的盟友齊國還在喘息之中,外部能夠帶來的希望,就是秦國這一次收復河西,大敗吳起的武卒,讓魏國全面回守…

  這又過于渺茫,吳起這人守在西河,楚王知曉秦人這一次恐怕也沒有機會,能奪走魏人的幾座城邑就算是勝利。

  可以說,此時天下已經大亂,亂的比墨家號召中原弭兵之前更厲害。

  可是,天下紛亂如此的時候,之前一直想辦法促使中原弭兵的墨家,卻忽然銷聲匿跡,躲藏在沛縣彭城,表達了墨家這一次絕對中立的態度后,似乎再不管天下之事。

  墨家不是不管,而是還在討論用什么方式來管。

  七月份,墨家高層齊聚沛縣之外的大澤之中,正是數年前適在這里展示了火藥的地方。

  既然要管天下的安定紛爭,那就必須要有手段,道理是手段,武器也是手段。

  支持適這一派系的墨者,是認可約天下之劍的,而適這一次邀請墨家高層齊聚,也是為了展示可以讓這柄約天下之劍更為鋒利的武器。

  適的旁邊,站在公造鑄,背后還有一年馬車,上面裝著一些箱子,里面的東西墨子也只是大致知曉。

  從冶鐵開始之前,適就一直在和墨家眾人說火藥該怎么用。

  守城投擲火藥雷,是很好的武器,但火藥所帶來的改變不止于此。

  數年前,一根竹管就已經展現了一種可能,一種取代弓弩的可能。

  青銅冶煉技術此時是完全合格的,甚至超乎制造原始管狀火藥武器的需求。而生鐵熟鐵的冶煉技術,也保證了原始火藥武器的大規模應用可能。

  數年前,公造鑄就在琢磨適所說的那種管狀武器。

  冶鐵之前,從各地聘來的鍛造海綿鐵的鐵匠,也從一開始就被問及一些鍛打技術。

  這一切都是秘密進行的,公造鑄全面負責,對外嚴格保密,對內眾人也只是想要看看適所說的那種實物。

  適走到馬車的木箱旁,打開了木箱,從里面拿出一支沉重的,大約有十五六斤重的長管狀的武器。

  做工很漂亮,除了最難的鐵管之外,墨家的木匠技術極好,槍托護木之類的佩件都很完美。

  這是一支簡易的…火門槍,甚至不是帶蛇勾點火的火繩槍。

  口徑極大,半寸多,彈丸重約一兩。

  之前適已經嘗試過,這破玩意射速可謂極慢,從裝填到射擊,至少需要一分半一次,也就是一小時最多能射三十四次。

  但是,這是槍。

  正如一個呱呱降生的嬰兒,現在看起來比名為弓弩的哥哥姐姐們要矮很多,但卻最有潛力。

  一人多高的大槍看起來極為笨重,作為支撐的木叉插在地上,適拿出火藥裝填完畢,又將彈丸放入,搗結實。

  前面三十步左右,放著一塊厚重的木板,木板的厚度足以取代這時候大部分的甲。

  三十步的距離,也是適認為自己能射中的極限,許多工匠耗費時間打造出來的鐵管,靠的最原始的工藝錘出來,不可能過于光滑。

  墨子指著那槍問道:“這就是你所說的可以代替弓弩的武器?”

  適點點頭道:“試過幾次了,這一次來讓諸位看看。”

  眾人已經熟悉了火藥,也知道會有動靜,紛紛退后。

  適從旁邊的火堆里拿出一根燃燒的木柴,點燃了火門處留下的引線,雙手奮力地把住這支沉重的火槍,對準了前面的木板。

  一團白色的煙霧升騰而起,巨響之后,一兩重的鉛彈直接擊碎了三十步外的木板,發出震顫的聲響。

  適的肩膀也被震得劇痛,濃煙之下根本看不清前面的情況,雙手把這桿十五六斤重的火槍放下。

  公造冶等人上前查看,他們早就聽適說過這種東西,因而并不驚奇于這東西本身,而是驚奇于這東西的威力。

  以他們這些久經戰陣之人的經驗,給出了足夠準確的評判。

  公造冶道:“單人可用,威力不如轉射機,但是比起一般的勁弩也不差。只是,射起來可比勁弩要慢,更不要說彎弓。”

  適笑著伸出了五個手指。

  “其一,練弓需要多久才能有禽滑厘的射術?即便沒有,難道三個月一個農兵就能張弓嗎?這東西,三個月就能讓農兵攢射。農兵彎弓,需要長久訓練,鄉射之禮冬季演武隨著稼穡變革已不現實,三個月誰敢說能訓出一名弓手?”

  “其二,勁弩需要手臂腰腹有力,若無力也不能射,這東西只要有手,就能射。”

  “其三,羽箭昂貴,制造不易,需要膠膈、羽毛、柘木、箭鏃。這東西的‘箭’只需要鉛,一堆火,一個鐵勺,自己就能做。”

  “其四,這東西可以直接擊殺沖擊的駟馬戰車,讓馬匹迅速失去沖擊的力量。墨家精于步戰,疏于車戰,此物防守,勝于弓弩。”

  “其五,未來。現在它只是個孩子,但總有一天會長大。我曾在我的兩位夫子那里見過真正的利器,攢射之速數倍于此。弓手的極限,不過是養由基,他一天能射幾箭而不力竭?一株剛長出的松苗,與一株已經成熟的玉米,難道不是可以推知將來誰更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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