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葉華的話,趙普終于知道這家伙為什么要灌酒了,假如清醒的時候這么說,連自己都想掐死他!
滅國之仇,霸占燕云之恥,馬踏中原之恨…開封城中,至少有一半人和契丹有血仇,貌似葉家也是其中之一,和契丹講和,做夢去吧!
沒人敢有這個念頭,甚至包括郭威在內,大周的百姓都說天子驅逐胡虜,恢復漢家河山,是千古明君,假如郭老大和契丹低頭,又向另一個韃虜屈膝,老百姓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這根本是不可能的,葉華就是在信口胡說。
只是他的胡說八道,真的嚇唬住了李光睿。
作為一個黨項人,李光睿真的沒法理解什么叫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也弄不清楚漢武帝幾十年的執著,不惜一切代價,只為蕩平匈奴的雄心…
他只知道,契丹和大周,是當世最強大的兩個國家,他們斗得你死我活,周圍的小勢力就能從中漁利,左右逢源,可假如他們和好了,對于小國來說,滅頂之災就到了。
絕對不能讓大周失去斗志,要鼓舞他們,一定和契丹打下去,打得越久,對他們越有利,一定要幫著大周…李光睿連想都沒想,就站在了大周一邊。
其實黨項人和契丹人的經歷很相似,都是在唐朝時期,遷居到了現在的駐地,借著唐末的亂局,他們慢慢做大,二者的生活方式也很相似,半農半牧半搶劫。
要說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契丹更強大,他們已經霸占了燕云十六州,還在不停染指中原,野心勃勃,沒有止境。
這就好比是草原上的獅子和鬣狗,都是掠食者,是競爭的關系。和大周呢,卻是互補雙贏的關系,該站在哪一邊,顯而易見!
猛醒過來的李光睿甚至想給自己兩個嘴巴子,怎么就鼠目寸光,怎么就見利忘義,怎么就貪心不足…不就是幫著運送人員嗎,有什么難的,還有鹽引,這么合適的生意,不做簡直是傻瓜!
他和葉華勾肩搭背,推心置腹,跟多年不見的好兄弟,越說越近乎,恨不得直接跪在地上,磕頭拜把子,兩個人一直談到了后半夜,才讓人攙扶著回去,還依依不舍呢!
轉過天,葉華一直到了下午才緩了過來。
精神上雖然不怕酒精,可身體還是太嫩,架不住考驗。
葉華揉了揉腦袋,打了盆冰冷的井水,洗了一把臉,然后晃悠悠到了書房,趙普正等著呢!
“趙先生,昨天喝得大了,讓先生見笑了。”
“笑?我看不敢笑使君啊!”趙普怪叫著,掏出了一份約書,送到了葉華面前,他用力拍了兩下,眼睛里都是笑。
原來昨天葉華忽悠著李光睿,簽下了新的約書,李光睿答應幫著安頓百姓,而且每人只要200斤鹽引,價錢只有原來的5分之1!
趙普算過了,這個價錢的確很公道了,雖然還有賺,但絕對不多。
葉華看了看,突然擠眉弄眼,一把抓起約書,直接往李光睿的館驛跑去,連鞋都沒來得及提,等他跑到李光睿的住處,這位也剛醒過來,面前擺著同樣的一份約書,大眼瞪小眼,正拿拳頭捶腦門呢!
糊涂啊,鬼迷心竅了,昨天我到底是干了什么啊?
李光睿都懷疑人生了!
難道說葉華給他灌了迷魂湯,到嘴的肉愣是能給吐出去,瘋了,瘋了!
他正準備找葉華算賬,葉華就來了,跑得氣喘吁吁,還帶著怒氣,李光睿愣住了,該我找你算賬,你怎么先來了?
葉華二話沒說,直接到了床邊,把約書一扔,沉著臉道:“李兄,我這個人從來都是先做人后做事,斷然不會讓朋友吃虧的,說好了1000斤,就是1000斤,你夠意思,我不能不夠朋友!這個約書作廢了,咱們重新訂!”
說著,葉華抓起兩份約書,愣是給撕碎了,看著漫天的紙片,李光睿更傻了,他實在是看不懂葉華的套路,你丫的唱得哪一出啊!
“李老哥,我知道你是想幫我,鹽引不用打折,倒是百姓當中,不乏老弱婦孺,千里跋涉,天氣漸漸冷了,會出人命的。你們安排一些牛馬車架,把人送到大周。你放心,絕不會讓你們吃虧的。”葉華真誠道:“目前大周為了鼓勵農桑,凡是運輸出售牛馬,一律免稅,你們就挑些老弱的牲口,跟著老百姓一起過去,我給范相公和魏相公寫信,讓他們幫忙,給你們賣個好價錢。”
“對了,你們還缺什么,也列個清單給我,商人狡詐,唯利是圖,沒幾個好東西。我怕他們會以次充好,坑了老哥。這樣,我知會一下王景和劉詞,讓他們給擔保把關,東西必須物美價廉,敢多要你們一個銅子,我去和那幾個老貨爭,就算鬧到金鑾殿,我也不怕他們。”
“還有啊,長途運輸不方便,那么多的鹽,你們不用一下子出手,這個鹽引什么時間都管用。你們若是覺得運力不夠,我給你安排。另外,那么多錢,隨身帶著也不方便,正好,小弟還有個匯通錢號,專門干這事的,你們出售青鹽,購買物資,所有賬目,全從匯通錢號走,手續費給你們免了。”
葉華跟李光睿談的,那叫一個推心置腹啊,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講了,他甚至告訴李光睿,可以往青鹽里摻沙子,弄一些老牛駑馬,總而言之,出了什么事,他都給擔著。
李光睿聽得目瞪口呆,姓葉的到底是大周的臣子,還是他們的臥底啊?這也太為他們著想了!
簡直想得太周全了,周全到他都不敢相信了。
莫非自己看錯了人,眼前的少年和別人不同,是個誠實可靠的君子?那可就太難得了!李光睿的戒心消失了大半。
葉華最后拍著胸膛,認真道:“李老哥,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想交一個朋友,這種世道,多個朋友多條路,一句話,我葉華把你當朋友了,就看老哥的!”
李光睿深吸口氣,“葉使君,話說到這份上,我先小人后君子,你要是能做到你說的,我李光睿拿你當親兄弟,有半點口不對心,我情愿如同此箭!”
他激動地拿過一支箭,當場撅斷。
葉華也拿過一支,他的力氣不夠,只能用腳踩斷,他不好意思一笑,“那個小弟力氣比不過老哥,要不這樣,咱們喝酒慶祝?”
聽到酒,李光睿的腦袋都炸了。
“別!可別了!”
他慌忙擺手,“老弟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現在就安排,護送百姓回大周!”
說完,他就落荒而逃。
葉華翹著二郎腿,一副奸計得逞的模樣。
李光睿的效率還挺高,首批2000人,立刻在黨項騎兵的保護之下,向大周進發。
麟州大約在后世的陜西神木附近,要向南穿過銀州,跨過無定河,再翻過橫山,才能到達大周的延安州一帶,全程大約700多里,假如坐著高鐵,一個半小時就到了,可放在古代,沒有十天半月,絕對到不了。
沿途有山有水,有土匪有強盜,如果沒人保護,絕對是九死一生。
葉華可不想浪費寶貴的人力資源,他寧可讓李光睿多占點便宜,也要把百姓安全送到目的地,反正他吃的虧,轉頭就能從南唐那邊幾倍討回來,更何況,他從來就沒吃虧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