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之間,萬籟俱寂,山脈欺負綿綿,似是溫柔的少女,靜逸安然。
然而,就在一處山坳里,卻有裊裊炊煙升起,濃郁的肉香,逸散到數里范圍。
四方大鼎,幽藍火焰,鼎中濃湯沸騰,瘋老祖一手握著長勺,滿臉肅穆的盯著鍋中濃湯,眉頭微蹙,似有不滿。
“材料不行啊…”
正在這時,瘋老祖豁然轉頭,看向一側,第二劍君忽然出現在那里。
“見過前輩。”第二劍君客氣的拱手,然后左右環顧:“不知秦兄可在?”
“他啊…”瘋老祖臉上略帶惘然,喃喃自語:“有事忙去了,你有何事?”
“秦兄似是酷愛喝湯,前輩所熬的濃湯,我現在還記憶猶新,此番正好有一物,留著無用,就像給秦兄送來,嘗嘗鮮。”
第二劍君一揮手,就見一只單翅銀白,腹部如墨的大鳥尸體,落在一旁。
“咦,越雉?”瘋老祖微微一睜,而后哈哈一笑:“你倒是有心了,我早就像將這頭傻鳥宰了煲湯了。”
“那日見到了,就順手宰了。”第二劍君說的很平靜。
事實上,若非想到秦陽愛喝湯,他都不會順手帶走。
瘋老祖圍著越雉看了半晌,搖頭晃腦,面上略帶遺憾。
“宰殺的不太對,你這劍氣太過霸道,一擊攪碎了它的腦髓,會讓血肉腥氣過重,宰殺兇禽,最好是一刀過喉,斷其血脈,再將其倒掛起來,放開鮮血,雖說有些浪費,可此法宰殺,煲湯才最是美味。”
說著,瘋老祖伸手一抖,一道神光拂過,越雉身上的羽毛,盡數脫落,體內鮮血,也隨之被抽出。
將這些東西都收起來之后,瘋老祖才一邊處理,一邊自言自語的指點。
“人以食為天,任何進補,任何法門靈石,都不如吃來的好,尤其是一些體弱之人,虛不受補,靈藥丹藥,都不好,唯有吃最好,而吃中,唯有湯最好,湯又分濃湯清湯。”
瘋老祖收起靈火,換了一口帶蓋的三足大釜,再換了一朵火勢綿綿,卻不甚猛烈的橘色靈火。
“越雉乃是兇禽,一身兇煞之氣太過濃郁,要文火去其煞氣,留其精華,最適合慢煲清湯,而不是猛火熬煮,將其一身血骨,盡數化入湯中,化作濃湯,濃湯也只有肉身根基雄厚之人,才能承受,清湯大補,卻偏調理,性質溫和…”
“這煲湯啊,所用之水,尤為關鍵,靈水會喧賓奪主,靈氣越濃,湯越差,反而取山泉甘露,清冽甘醇,蘊含靈氣近乎沒有,卻是最好,煲湯最為純正,當年明哲受傷的時候,最喜歡我煲的湯…”
瘋老祖說著,微微一頓,換了個話題。
“你夫人久病初愈,切忌靈藥丹藥,以血肉煲湯,徐徐圖之,反而最好,看在你送來越雉的份上,我就教給你這些,你看好了,我只說一遍。”
瘋老祖處理完越雉,將其丟入釜中,取了山泉甘露,沒過越雉,再蓋上釜蓋,將其封閉,催動靈火,將其包裹著,文火慢燉。
“鼎太厚重,釜最好,煲湯之時,未成之前,不可停,不可揭蓋,要控制火候,時刻注意其中煞氣逸散,還要了解食材品質…”
“就以這只越雉為例,要以明心火慢燉,此火,火勢綿綿,灼而不烈,慢燉七日,成時湯如清水,菁華暗藏,大補卻又不是虎狼之藥,如此才可稱之為佳品…”
瘋老祖細細講解,第二劍君在一旁老老實實的聽著,這東西最適合他夫人恢復身體了。
“多謝前輩賜教。”
七日之后,釜蓋揭開,卻沒有一絲香氣外泄,釜中越雉看似完好,湯也是清冽如水,完全看不出來有什么特別的。
隨著瘋老祖握勺,輕輕觸碰了一下越雉,就見越雉瞬間化為齏粉,落入湯中,不過幾個呼吸,就消失的干干凈凈,任誰看,湯都是一鍋清水。
盛了一碗遞給第二劍君。
“去吧,給你夫人喝了,三月之內,就別吃別的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第二劍君離開之后,瘋老祖收起了釜,慢慢的又變得意識模糊,癡癡傻傻的繼續亂轉…
當然,對于不少人來說,意識不清楚的瘋老祖更加危險。
而另一邊,秦陽也已經到了黑黎,這一次卻不是有人引路,而是他自己來的。
流程倒是跟上次差不多,到了之后,送回尸體,然后參加入葬儀式。
只不過這次,明顯有些不一樣了。
這位黑黎前輩,跟神牛的關系并不是那么親密,或者說,沒有被神牛當親兒子養過…
入葬之時,只有神牛到了,那些鬼神卻只來了四個,組成一個樂隊,跟著奏樂…
一路順著河流而下,再次路過陵寢入口的時候,秦陽就見到兩岸崖壁之上,一尊尊鬼神,盤坐在崖壁之上的凹陷里,氣息交融之下,幾乎將這里封閉的死死的。
真正的是連只蒼蠅都別想飛進去。
上次張正義能活著進去兜了一圈,說實在話,這貨的運氣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好。
雖然這個功勞,秦陽為了維持師兄的威嚴,不得已背在了自己身上。
入葬過程,沒什么好說的,秦陽已經見識過一次,也知道,想進入黑黎的祖地里,讓那些黑黎前輩見見太陽,怕是想太多。
不摸尸了,刷刷好感度,也是不錯。
起碼這次,秦陽能明顯的感覺到,黑黎地圖的聲望,已經從友善刷到了尊敬,行走在黑黎寨子里的時候,隨便走也沒人攔著他,遇到人了也會給他行禮,比他強的那些大佬,目光里也都帶著和善,會主動給他點頭示意。
只是這次,卻沒見到那位人挺好黑黎老前輩。
老前輩給他的推薦信,讓他去五行山,他也沒去呢。
一切都結束之后,秦陽跟著神牛離開祖地,客串樂隊的四位鬼神大人,也回到了祖地入口,鎮守在那里。
周圍人都默默離開之后,神牛的牛臉上,帶著唏噓。
“你的巫咸經,已經入門了吧。”
“恩。”秦陽沒否認,果斷的點了點頭。
來之前就想過這個問題,是不是要先停一停再開始修行,后來想了想,以后又不是不跟黑黎打交道了,人家這里的巫咸經傳人,還有熟悉巫咸經的那幾位大佬,肯定能看得出來。
尤其是巫咸經如此極端的煉體之法,想在行家面前隱藏,基本是不可能的,起碼以他的實力,在很長很長一段時間,是不可能做到的。
還不如大大方方的亮出來,對方再追問,甩鍋給黑黎前輩就行了,反正黑黎前輩已經被超度,有本事他們能把他叫起來對質。
只是秦陽沒想到,來了之后,根本沒人問,此刻神牛也只是問了句,完了就反應平平,似乎不覺得巫咸經被外人學去了,算什么大事。
“以后沒事了常來坐坐。”神牛丟下一句話,轉身離開。
秦陽臉上有些疑惑,頗有些摸不著頭腦。
思來想去之后,才有些不確定的暗忖,這意思是把我當自己人了?
在黑黎寨子里待了一個月,厚著臉皮去找黑黎的幾位大佬,請教修行上的事情,尤其是有關巫咸經的事情。
他們也都不吝賜教,問什么就答什么,諸多注意事項,修行時的一些訣竅,都給傳授了。
畢竟黎族的修行之法,與正統修仙不太一樣,很多理念都是不一樣的。
秦陽倒是沒有什么固有的修行理念,吸收起來輕松的很,讓這幾位大佬對他刮目相看,直言他是修行黎族法門的天才…
這個時候,秦陽才從一位大佬口中得知,為什么神牛根本不問那么多。
他們都以為這是黑黎前輩死后殘存意識,將巫咸經傳給了秦陽。
既然人家都沒意見,覺得秦陽可以,那么他們不是巫咸經一脈的傳人,自然也沒有了質疑的權利。
秦陽心里卻恍然,這就是先刷了好感的好處,起碼什么事情,人家都會先從好的地方想,故事都會先給編圓了。
一晃一個月過去,秦陽離開黑黎,身上多了不少禮物。
一尊巴掌大的木雕人偶,這是黎族特有的替身神像,可以替死一次。
一塊古怪的黑木護符,這東西是黑黎的信物,據說是只有黑黎一些有資格擁有自己姓名的人,才能有的東西。
行走在山間,秦陽琢磨著,巫咸經到手,這邊沒什么事了,還是會宗門看看吧,畢竟,到現在還不知道宗門新駐地的大門朝哪邊開,著實有些尷尬了…
下定了決心,秦陽就準備一路向北,回宗門看看,算算時日,回去轉一圈之后,應該也到了幽靈拍賣會開始的時候了。
到時候,也能見見手下的人,這段時間,也不知道這些混蛋是不是過的太開心了。
再看看手腕上纏著的陰悖獸,秦陽就有些想黑驢了,聽話,愛笑,護主,跑得快,最重要的是,遇事不慫…
哪像陰悖獸,見人就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之前來黑黎,它又是全程保持這種狀態,秦陽嘴都快氣歪了。
簡直是廢物,要它何用,好幾次都想直接宰了燉湯算了。
有時候甚至在想,一字訣里,是不是有一種可以讓陰悖獸修成的慫字訣,修成之后,可以讓它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行進了不過一日,路過一座大城的時候,順手去盜門的情報據點,拿了一份秦陽專屬的南蠻月報,看看最近的情況。
稍稍一看,秦陽就先樂了。
浮屠魔教簡直是倒了血霉…
猙獰一脈的象征,猙獰跟人跑了,越雉一脈的越雉,被第二劍君宰了,然后現在才知道,輪轉寺的那些大和尚,實在是毅力驚人,到現在還跟浮屠魔教死杠著。
魔佛一脈的脈主,可能是以為那些大和尚就是放放嘴炮,靜坐示威,誰想到,人家抓住一次機會,就不講道理的,并肩子一擁而上,將魔佛一脈的脈主打了個半死。
又放了一遍狠話,不交出佛骨金身,這事不算完,有本事就全面開戰。
這落井下石玩的叫個毫不遮掩,甚至中間,還有一次,第二劍君又客串刺客,準備去將天麟的腦袋割下來的時候,這些大和尚好巧不巧的也來靜坐示威。
另一邊,黃泉魔宗和幽冥圣宗,自己這邊干著架,一邊還悄咪咪的,在后面順手扯一扯浮屠魔教的后腿。
南蠻魔道三高峰,就這么亂成一團,自己遭罪,也害怕被其他人超過,互相扯后腿。
弄的其他勢力看的一愣一愣的,畢竟,要知道,南蠻這些宗門里,除了魔道三高峰之外,可是還有別的門派呢…
這些家伙也都是暗地里扯后腿,幫著魔道門派里,互相拉仇恨,然后坐在一邊嗑著瓜子看熱鬧。
不用他們動手,這些互相看不順眼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冤家,就這么自己遍體鱗傷了。
只是看著看著,秦陽就又看到了瘋老祖的消息。
看了一會,秦陽就忍不住蹙眉。
瘋老祖竟然還沒恢復?還有些瘋瘋癲癲,神志不清?
這是什么情況?示敵以弱?
這些天,瘋老祖已經跟好幾撥人干架了,幽冥圣宗與黃泉魔宗的都有。
而且,他還受傷了?
有一次神志不清,中了陷阱,還是被第二劍君救了?
第二劍君什么時候跟瘋老祖的關系這么好了?
秦陽摸了摸指頭上的戒指,琢磨著,是不是順手幫一下瘋老祖。
黃泉寶冊就在戒指里面躺著呢,只需要放出去個消息,下次或者下下次幽靈拍賣會,會有黃泉寶冊拍賣。
身為一個信譽滿分的第三方,這個消息,大部分人,絕對會直接相信。
至于會不會有人懷疑到自己?那肯定會有。
甚至可能會有人會在不確定的情況下,來找自己的麻煩,雖然可能不大。
但另一方面,肯定沒人去追著瘋老祖不撒手了。
畢竟,沒有利益,沒有好處,去招惹一個實力兇悍的瘋子,純粹是腦子進水了。
現在的問題就是,瘋老祖是不是還在瘋呢,自己要不要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