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親眼所見,本官真難以相信在苦寒之地能有如此富麗堂皇的所在。駙馬真是好手段,要是我大宋官員有一半如駙馬這般,陛下天天打飛鷹也無妨了。”
能讓洪濤請客的人也必須不凡,他就是裴英。自打這個老宦官到了湟州,洪濤渾(身shēn)的汗毛就全立起來了,生怕他看到什么新事物都不順眼,然后在密奏里給皇帝吹風。
這種私人建議恐怕比王安石和司馬光聯手的效果還厲害,無它,老宦官是神宗皇帝老爹留給兒子的親信,相處了這么多年,堪比親人。
“中貴謬贊,本官只是占了此地民風淳樸之便,新政推行起來比較徹底。這也有陛下信任的功勞,否則本官再有多大能耐也得在朝堂上被眾人耗盡。”
裴英的稱贊有點過了,洪濤堅決不能接納。這個老頭本不是喜歡夸人的(性性)格,現在的轉變有點大,古人云,事物反常必有妖。
“駙馬不必過于謙遜,這些事都是本官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小箏子…應該叫黃蜂了。他帶著我走了不少地方,每到一處還會講一些駙馬的典故。本官也和不少百姓聊過,想來他們不能全是官府的人,所言非虛。”
裴英是個素食主義者,對桌上的菜品動的并不多,但酒量不錯,一邊說一邊頻頻舉杯。和洪濤以前認識的那個(陰陰)郁、沉默的老太監判若兩人,很是健談。
“此地百姓以前(日rì)子過得太苦,稍有收獲就喜不自勝。實際上并沒他們說的那般好,甘州依舊飽受西夏人的(騷sāo)擾,還有黃頭韃靼也摻合了進來。但苦于兩國已經談和,本官無法徹底解決這個禍根。”
對于湟州的現狀洪濤還是不能承認取得了很大成績,訴苦是當官的基本功,一個官員如果不會向上司哭鬧,基本也就沒啥升遷的希望了。
任何一位皇帝都不想見到手下人全悶頭干活,那樣皇帝豈不就變成了可有可無的廢物。和裴英抱怨,基本就等于說給了神宗皇帝聽,這一點洪濤非常肯定,就像肯定自己是個男人一樣。
“駙馬還年輕,有些事不可急于一時,分清輕重緩急才是為官之道。”裴英對韭菜雞蛋的餃子(挺tǐng)對胃口,連著吃了好幾個。
順便說一下,餃子在北宋算菜品,不算主食。估計整個北宋也只有洪濤把它當飯吃,這一點連富姬都不太認同。
“中貴可是有話對下官講?”洪濤聽出來了,裴英這次來不僅僅是當監軍的,更不是替皇帝探查自己的虛實,他很可能還有其它目的。否則不會突然教自己如何做官,這已經超出了他的(身shēn)份,且他向來不是個多嘴的人。
“…”裴英確實有話要講,但他不想在此地講,因為有許東來和劉松在場做陪。周一(日rì)是洪濤刻意漏請的,以裴英的觀念恐怕不習慣和一位女知州同席,索(性性)就別招惹他了。
“黃蜂,去通知蓮夫人,在銀行里給本官準備一間適合談話的屋子,再送些酒菜過去,多要點餃子。中貴,此處乃風月場所,按大宋律我等本不該來,不如一同去湟州銀行里看看如何?”
別的事(情qíng)洪濤可能滿足不了裴英,但找個機密場所說悄悄話是分分鐘的事兒。銀行就很合適,既不會太簡陋也不會太偏僻,安全問題足矣得到保證。
蓮兒的辦事速度非常快,其實也用不到太高效率,銀行里最保險的地方只有一個,地下金庫。這地方別人想進來必須經過異常繁瑣的手續,且不能一個人成行,要三人結伴才可。
但洪濤不是凡人,他也不會去拿金庫里的金幣和黃金,那些東西名義上是湟州銀行的,其實在很多人腦子里它們就是帥司大人的。什么時候想拿什么時候拿,誰敢攔著就會被湟州新軍(射射)成馬蜂窩。
這種觀念洪濤試圖矯正過,但收效甚微,索(性性)也不說了。說也沒用,得用實際行動慢慢證明給他們看。一次兩次還不成,得反復論證。
洪濤覺得裴英也不會貪圖這些(身shēn)外之物,所以就帶著他進入了地下金庫。在一片金幣和金條的包圍下,守著一張簡陋的桌案和精美的菜肴繼續剛才的談話。
“可否把燈光調暗些,本官上了年紀,受不了此等場面…”但裴英剛把酒杯端起來,就讓對面碼放的一大片金幣晃得心煩意亂,說不想拿在手里真是假的。
老頭掩飾的方式很有政客風范,直接把自己的錯推到了汽燈頭上,背鍋這個活兒不光人可以做,器物照樣能干好。
“不知官家的眼力現在如何,用了本官的汽燈之后可有好轉?”點慣了油燈和蠟燭的人,確實不太適應汽燈的亮度,哪怕是從皇宮里來的。
但裴英不該如此抵觸光明,神宗皇帝的書房和崇政(殿diàn)里也在使用汽燈,那是洪濤讓工匠們特制的,更大更亮也更精美。
“王詵,朕想知道你對太子一事如何看,知無不言,無須顧慮,出的你口入得朕耳。”
就在洪濤轉(身shēn)去調整汽燈光罩時,裴英放下酒杯站了起來,先把衣服整理了整理,然后抱拳躬(身shēn)說出了他的真實來意。
“太子!難道說陛下的(身shēn)體…”就算有人說西夏軍隊把涼州搶走了,洪濤也沒有此時的感覺。先是不解,然后又是驚詫,再之后是惶恐,最后都有點絕望了。
能碰上神宗皇帝算自己命好,因為這是一位有野心、有手段、有能力的皇帝。只要他想干實事兒,自己就能施加影響。
理想也是的一種,古人云無(欲yù)則剛,誰有自己就能像偷取別人靈魂的魔鬼一般消無聲息的潛入到誰的腦袋里,引(誘yòu)著他一步步邁向自己的理想彼岸。
神宗皇帝只比自己大了幾個月,按照虛歲算才三十六,正是人一生中最年富力強的階段。可是突然有了立太子的想法,還派親信不遠萬里特意跑來問自己的意見,那就只能有一個解釋,他覺得(身shēn)體確實出現了大問題,且朝中對太子的人選有極大的分歧。
大舅哥有高血壓的毛病洪濤早就知道,這個病別說在古代,就算到了醫學相對發達的后世照樣無法根治。但只要能注意保養,合理利用藥物控制,就不會太影響壽命。
事實上自己離開開封之前和之后的一段(日rì)子,神宗皇帝的(身shēn)體正在好轉。這些信息從長公主的信中就能窺得一二,想必妻子不會特意騙自己。
年初回到開封時自己只見到了神宗皇帝兩次,還是為了談正事,沒刻意去關注這個問題,難道說他的舊病又復發了!
這可不是個好消息,假如神宗皇帝的(身shēn)體真撐不下去,那自己的計劃就等于被劃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新皇帝登基之后天知道他是啥(性性)格、啥思想,還會不會繼續深化之前的改革。
另外新皇帝的登基年齡也是個大問題,假如太小的話,真正掌管朝堂的恐怕還不是皇帝本人,而是另有其人,比如說太后,這在北宋歷史上好像也是慣例。
以自己有限的那點歷史知識,真想不起來神宗后面是哪位北宋皇帝繼任,只知道自己那位岳母(挺tǐng)厲害的,也就是神宗皇帝的母親。
正是這個老太太伙同司馬光等一干舊黨大臣,在神宗皇帝死后立刻就把王安石的新政徹底推翻了,也把北宋最后一點元氣全給折騰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