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魁自然是輸了,輸得心服口服。不管是單人操作的一窩蜂還是雙人發射的馬蜂窩,在一百步到一百五十步的距離上除了命中率之外,其它數據全都遠遠超出禁軍弓手的能力。再遠的話,禁軍弓手就更不是對手了,連命中率都會被超過。
其實在第一波馬蜂窩齊射之后苗魁就知道自己輸了,根本不用看命中率。一對一射箭比賽可以憑借準確獲勝,但在大規模作戰時啥準確率都不用考慮,只要能把箭矢發射到預定射程就是合格,重要是射速和箭矢的重量。
馬蜂窩的射速就不用聊了,呼吸之間三十二支短槍一般的重箭全都爭先恐后的竄了出去,想停都停不下來,再訓練有素的弓手也只能望煙興嘆。
威力也沒法比,禁軍一石五斗硬弓所用輕箭重二兩三錢,重箭不過三兩,可一窩蜂光箭頭就有二兩多重,整支箭重超過了八兩,也就是半斤多。
兩種不同重量的箭矢,如果發射距離相同,威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語。要是換成馬蜂窩重達兩斤多的巨型重箭,即使箭頭都被做成鈍角,也以上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按照駙馬的理論,這種重量的箭矢已經沒必要用鋒利的箭頭來破甲,它靠的是加速度獲得的自身能量,只要材質夠硬,不要箭頭換成鋼棍,照樣會把甲胄戳個洞,傷害一點不比鋒利的箭頭小。
事實上確實如此,凡是被馬蜂窩重箭射中的目標基本就沒啥救治的必要了,除了箭頭創傷之外,碎裂的竹片、甲片、皮甲、衣物全會成為箭頭的幫兇,人體組織加上骨頭,在它們面前如同豆腐一般柔軟。
當然了,一窩蜂和馬蜂窩也有劣勢,那就是造價高。這玩意射出去的箭矢百分百都是一次性,頂多能把鋼箭頭、鐵箭羽回收,其余部分很難找到囫圇個的。就算完整也無法再次裝藥,依舊算廢品。
這樣的話就等于射出去一支少一支,要是再加上嚇人的射速和坑爹的命中率,一場仗下來都不敢去算消耗量,那會讓各軍主將和遠在京城的樞密使哭瞎眼的。
“非也、非也,苗指揮此言差矣…錢并不是最貴的,人才是。你來看看這些工匠,他們每人值多少錢?用十具馬蜂窩和你交換可愿否?”
對于苗魁提出的這個缺陷,洪濤咧著嘴又開始拍胸脯了。在別人看來這個缺點很大,光厲害用不起也是枉然。可是在他自己眼中就不算什么大缺點了,除了對后勤壓力有點大之外,其它的全都不算事兒。
成本?有花膏、香水、白蠟和寶繪堂、蜂窩炭、鑄鐵爐這么多吸金怪獸,還算啥成本啊。在性命攸關的問題上,洪濤從來不把成本放在第一位。用他的話講,錢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
其實就算沒有那些吸金怪獸補貼,這種原始火箭的成本也不會太高,因為它們不是用傳統人工方式鍛打出來的。
啥百煉鋼啊,只是為了聽上去高大上,現在都改成從平爐里直接出鋼水了,再經過工匠們憑經驗判斷,不同硬度的鋼材分類保存,真正用來送入鍛錘下制造箭頭的遠遠算不上好鋼。
啥叫好鋼呢,駙馬說了幾種,名字很怪。比如碳素工具鋼、碳素彈簧鋼、馬氏體鋼。但駙馬也說了,由于缺少一些原材料,目前還無法大量生產這些特殊鋼材,需過一段時間再說。
這可讓工匠們急紅了眼、愁白了頭。干嘛還過一段時間啊,先教教大家唄,缺啥吱聲,只要大宋有的,賣媳婦賣孩子也得弄來。
鑒于廣大工匠們對知識的渴望,洪濤從善如流,還真給大家露了一小手。效果嘛,看看進獻給皇帝的兩幅甲胄就清楚了,它們還真不是普通的鋼甲,而是經過表面滲碳硬化處理的準復合鋼甲。
為啥叫準復合鋼甲呢,因為實質上甲片還是鋼質,只是外層含碳量比較高,硬度大而韌性差;內層含碳量比較低,硬度低韌性強。兩層含碳量不同的材質形成互補,取長補短,大大提高了甲片的防御力。
具體做法就是用生鐵澆鑄、拼接出來一個一米見方的滲碳箱,底部用耐火磚壘砌爐灶,由焦炭加溫至六百度左右,再把需要熱處理的工件和摻入了純堿的木炭粒一層一層碼放好,繼續加溫到九百度左右,保溫三小時或者一個半時辰取出淬火即可。
這時候又需要用到金屬熱處理專業里的另一項工藝了,鹽浴!如果沒有鹽浴,只用空氣冷卻或者水淬,這么薄的工件兩面都會產生氧化層,影響平均厚度,保不齊還會出現細微裂縫和氣眼。
最好用被高溫融化的鹽溶液進行淬火,由氯化鈉冷卻形成的結晶層保護工件表面不被氧化,同時按照一定時間降溫,才能得到完美的表面滲碳硬化工件。
說起來容易,其實表面滲碳硬化工藝對技術要求還是挺高的,想弄明白其中的原理,必須經過專業學習。
僅僅靠實際經驗積累很難理解奧氏體、共析溫度、過共析組織、共析組織、亞共析組織、鹽浴淬火之類的術語。所以看上去要比高爐煉鐵、平爐煉鋼、焦炭爐燒焦更神奇,被工匠們一致歸結為駙馬的壓箱底絕技,凡人縱使努力也不可得。
因為他們沒一個能玩好這套工序的,就連駙馬親手操作也是經歷了幾十次失敗才找到大致差不多的溫度和時間。交由工匠們操作之后,依舊是搞不明白,信息量太大,他們還需慢慢熟悉適應。
也正是因為有了這套熱處理工藝,才使得鋼甲片的厚度進一步降低為一毫米,再加上甲胄的特殊造型以及表面那些加強筋設計,不僅沒降低防御力,還有所加強了。
洪濤對這套工藝還是挺滿意的,但對這種甲胄還有諸多不滿。其一就是沒人會歐洲全身甲的活動關節工藝,并不說那玩意有多精密,只是宋代工匠從來沒琢磨過,現想肯定來不及。
所以本來應該是全身防護的板甲套裝,弄成了半板甲半鎖甲的混血種,外形有點不倫不類。
其二就是表面滲碳硬化工藝目前還不能大批量生產,沒人會,就算自己一天啥也不干只盯著滲碳箱,頂多也就加工出來十多片鋼甲。
注意啊,是十多片不是十多套,攢吧攢吧頂多湊出來四五套甲胄,還沒頭盔。就這產量還是每箱都成功才能達到,實際上洪濤也達不到百分百成功,運氣好的話能有百分之七十,運氣差了百分之五十都夠嗆。
造成這種局面的并不是技術問題,全拜此時的木炭顆粒和純堿濃度參差不齊,在沒有化學試劑可以準確界定原料成分的前提下,能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已經算合格了。
隨著工匠們慢慢熟悉這門手藝,成功率還會逐漸增高,可遠水解不了近渴,慢慢是多久呢?少則半年、多則一年也沒準兒。
這種事兒無法強求,也沒有捷徑,洪濤又不能鉆進他們腦子里刻字,學手藝憑的是悟性和刻苦,掌握新技術必須得經過時間的磨練,急不得。
這兩個問題不解決,新式盔甲豈不是沒用了!這倒不盡然,輕便、漂亮、防御力強的盔甲是為皇帝準備的樣品,實際上制作工藝這么復雜的成品,別說每個士兵一件,指揮使以上的軍官人手一件也是很難達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