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小女所寫,這幾日查賬也多虧小女幫襯。不敢欺瞞大人,小人識字不多…”周全貴往一邊閃了閃,露出身后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原本洪濤以為是周家的晚輩跟著,并沒留意,讓周全貴一介紹才抬起眼皮掃了一眼,然后眼皮就放不下去了。
猛一看這是個清秀的小伙子,顯然和富姬一樣刻意用了男人裝扮。她最讓洪濤心動的就是氣質,如果換身衣服的話,根本感覺不到是古人,很現代的感覺。
長相倒談不上有多美,身材應該不錯,即便穿著寬松的藍布衣褲,也掩飾不住腰臀間略顯圓滑的曲線。
“奴家周一日,見過監司大人…“周家的女兒不光長的現代,性格也挺豪爽,半點忸怩都不帶,干脆利落的給洪濤施了一禮,然后就眨巴的一雙挺大的眼睛盯著洪濤全身上下一頓猛看。
“周一才能日…倒是很有節制,此名可有特殊含義?”洪濤又被宋人的名字給雷了一次,嘴里嘀嘀咕咕陷入了迷茫中。
“小女是元月元日所生,老父覺得此日甚是吉利,就給小女起名一日。”周全貴馬上接過了問題,詳細的闡述了一下此名的由來。
“…好,挺好!一日,可愿到提點司中任職?本官正缺一位熟知此地礦場的主簿。”洪濤咧了咧嘴,周家這位老爺子看來識字也不多啊,這名字起的真淳樸。
名字好聽不好聽暫且先放一邊,既然碰上一個長得如此現代化的姑娘,就不能讓她從眼前溜走,都是緣分嘛。
況且自己確實缺人手,此女看樣子挺干練,還精于賬目管理,非常符合自己的用人原則。那就是能用女人就用女人、最好是看著養眼的女人!
“奴家學識淺薄、歷練不足,恐誤了大人所托…”周一日嘴上說的和心里想的肯定不一樣,因為她臉上已經帶出答案了。
“小女愿意、愿意!”周全貴就實誠多了,他說的和想的肯定一致。
“那就這么定了…這是蓮夫人,也是本官的秘書,以后你就跟在夫人身邊多學多看。好了,先下去休息吧,礦場之事還少不得要麻煩周掌柜奔波一二。”
洪濤剛想說就跟在自己身邊學習,突然瞥見蓮兒臉色不對,趕緊改了口。這個小丫頭可不像公主那么溫順,小心眼多的很,有時候連紫菊都防著,更別說一個外人了。
瘋駙馬在京兆府又犯病了,不僅當街斬殺了轉運司主簿,還帶兵抄了轉運司衙門,搶走了很多東西!
這個消息不到兩天就被急腳遞傳回了開封城,朝堂上立馬開了鍋,御史們就和打了雞血一般,你方說罷他登場,轉來轉去都是一個話題:
讓駙馬趕緊從長安滾回來接受審判!這還了得,誰給他那么大膽子當街斬殺朝廷命官,雖然只是從八品的小官,但那也是官!
皇帝自然是不準的,而且還拿出了證據。這位被當街斬殺的主簿并不是被駙馬所殺,而是被跟隨駙馬一起赴任的皇城司親從官禁軍指揮使所殺。理由嘛,皇帝直接把皇城司的密奏扔在了地上讓御史們自己看,然后黑著臉提了一個問題:
假如密奏說言是真,那你們這些御史是干什么吃的?區區一個從八品的主簿就敢私設公堂、豢養私兵、當街行兇殺人,為何從來沒人彈劾過?難道長安不是大宋城池、京兆府轉運司不是大宋衙門?
這個問題一出,連御史帶激昂慷慨要把駙馬治罪的大臣們都傻眼了。對啊,怎么就沒人說過這個事兒呢?
回答不知道顯然不合適,啥都不知道就敢彈劾朝廷命官也是要被貶黜的。回答知道就更不合適了,知道還不報告這不是欺君之罪嘛!
“陛下不可信皇城司一面之詞,臣以為應著三司使馬上去京兆府當地調查,然后再做決斷!”就在眾臣啞口無言之時,一個讓他們覺得比天籟還天籟的聲音出現了。
說話之人還很有份量,乃是歷經三朝出將入相的文寬夫文太尉。如果換成高翠峰給洪濤介紹的話,他就叫文彥博!
“…就依文卿所言,再著皇城司一并上奏!”如果是別人這么撅面子,皇帝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但文彥博除外。他對皇帝有恩,具體說是對神宗皇帝的老子英宗有恩。
當年仁宗皇帝立太子之時,就是文彥博和富弼兩個人力保當時還是太子的英宗,這才有了神宗皇帝之位。另外這位老臣也確實資歷夠深,說話難聽點也只能忍了。
三司使和皇城司的調查組還沒離京呢,又一份來自京兆府的奏章來了,還是由急腳遞送來的。
這種方式僅次于金牌急遞,也就是召回岳飛的那種金牌,算是宋代官方文書傳遞第二快速,一般只有戰事緊急或者出了大事才會使用。
這次奏章的起草人換成了京兆府提點坑冶鑄錢司監司王詵,他從被告又變成了原告,已經不光是彈劾,而是越級向皇帝直接告發永興軍路轉運使種凱官商勾結、強取豪奪、私吞國有財產、偷稅漏稅、豢養私兵、魚肉鄉里等十二項大罪。
隨著奏章來的還有一大摞證明材料,主要是京兆府所轄地區礦戶的交待材料和歷年礦課賬目。一筆一筆的算得非常清楚,有問題的數據全部羅列了出來,有一部分甚至連經辦人、在場證人都有注明。
這份材料一到手神宗皇帝的腰板立刻就硬了,又當朝扔了一地紙,讓前幾天還在為種凱鳴冤的官員自己翻。
如果從這些檢舉資料里能找出種凱哪兒被冤枉了,就恕其無罪;找不出來嘛,那就是包庇協從。識相點的自己請辭,不識相的也好辦,待三司使和皇城司派人一起去京兆府查驗完畢,出來結果之后再一并定罪。
“臣以項上人頭擔保,此奏章為王詵親自授意、他人捉筆代勞,朝野上下無一人可仿。”看到這些檢舉揭發材料之后,王安石比神宗皇帝心里還高興。
長安種氏和洛陽種氏同出一脈且政治立場相同,都是堅定的舊黨支持者。他們還不像司馬光這樣的官員只是反對新政的一部分措施,允許談判。
這些根深蒂固的大家族是從根子上完完全全的反對任何形式的改革,只要會觸動他們的家族利益,談也沒得談。
現在好了,罪狀白紙黑字、一筆一筆全寫清楚了,就算王詵現在撤訴不告,種凱包括長安種氏也在劫難逃。
神宗皇帝自己都省吃儉用為了整軍備戰,還不惜廢大力氣、得罪這么多老臣改革弊政,最看不得的就是有人挖國家的墻角,這簡直就比通敵還可恨。
一旦抓到這種人,只要證據確鑿,必須罪加一等。砍頭是不太可能,但一擼到底順帶抄家罰沒是免不了的。情節如果很嚴重的話,種氏家族里還得有人被充軍流放也說不定。
“僅憑一面之言就對朝廷重臣下定論未免有些草率,臣以為還需多方查證才妥當。”文彥博這時依舊堅持己見,不想馬上對這些揭發材料進行定性。
他倒不是純粹為了包庇種凱,只是覺得這件事兒有點蹊蹺。一個剛剛到任沒幾天的駙馬都尉,怎么可能把材料做的如此詳盡呢?
種凱也不是二傻子,這么要命的賬目會交給來路不明的駙馬?這里面會不會是新黨搞的什么花樣呢,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拖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