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戈羅來過一次,詢問客人們對食物是否滿意只是借口,套話是真。他很想知道下一批貨物是什么、有多少、何時能到、打算換哪些貨物。
這些問題富姬一個也回答不上來,因為她自己都不清楚。但又不能說不知道,得再啥都不說的情況下讓對方安心,這就是自己的價值所在。對于這一點富姬非常明白,駙馬委以重任又許下了重諾,恐怕也是這么想的。
“葉大人太心急了,生意不是這么做的。即便橐駝如數交與我等,這筆交易也只完成了一半,能否有下一次還要看我有沒有命帶著貨物回到宋國。”
上趕著不是買賣,在談判的時候誰著急誰就輸了,在這方面三個葉戈羅也斗不過一個富姬。在看到這個蕃將馬上就要被自己繞急眼的時候,富姬終于不在顧左右而言他,用話把對方又按了下去。
“我派兵送你回去,但只能到五十里之外,再近恐有宋兵!”這個問題確實也算問題,葉戈羅咬了咬牙,解決!
“那自然是好,不過你我在此說得如此詳細是否能作數?也不瞞葉大人,我只是一顆小卒子。君子不立危墻之下,真正能做主的人肯定不會來此冒險,想必葉大人這邊也是同樣情況。所以我們與其在做不了數的問題上浪費口舌,不如先說一說能作數的事情,比如下次如何互相聯系、用什么當做信物。還有就是你這邊可以提供何種貨物供交換,我要拿回去給能做主的人看。”
還是那個問題,在談判的時候誰先讓步誰就被動,哪怕是一點點的讓步也能說明很多問題。富姬現在就更有底了,原本是自己一無所知,聽起來反倒像對方是新手一樣。
“…待我想想再做決斷…”葉戈羅臉都憋紅了,最終也沒憋出任何干貨來。富姬還真說對了,有什么貨物、有多少、怎么換,他這個小小的押隊根本不清楚,只好再去問過,可礙于面子又不能承認。
還沒等葉戈羅想清楚,30匹橐駝就被幾個牧人趕過來了,雙方在軍營門口進行了交接清點,然后一個自稱是阿赫瑪德長輩的老人又把富姬請進了氈帳,就之后的交易問題繼續協商。
都不用別人提醒,富姬就能確定這個人必須是阿赫瑪德的長輩,搞不好就是親爹,因為他們兩個長得很像。
但他到底是什么輩份已經不重要了,甚至認識不認識阿赫瑪德也無所謂。談生意又不是攀親戚,靠這種人情是沒用的。
最終結果是富姬記錄了一大堆他們可以提供的貨物,其中自然也包含馬匹,不過數量有限。
每個部落的馬匹數量相對固定,突然少太多的話不僅影響繁育,還容易被西夏政府發覺。尤其是未經閹割可以當做戰馬的公馬和母馬,不僅價格高,能提供的數量更少,每次不超過三五匹。
這還要看富姬的貨物是否過硬,如果沒有他們特別需要的一匹都不會交換。一旦被西夏政府發現,輕則會被趕離這片牧區,重則會死人的,風險太大不值得。
富姬強忍著沒在馬匹上做更多關注,只是忠實記錄了老人所說的話,然后再次拿起阿赫瑪德的短刀,在一小隊西夏騎兵的護送下原路返回。
簡短節說,當天傍晚一行四人重新進入了大宋邊境,本來想在一處避風的溝底忍一晚,待天亮之后再去女遮谷匯合,免得夜晚迷路。這一片地區的溝壑樣子都差不多,即便是施銅這樣的老兵也無法在夜晚尋路。
不曾想卞馬更著急,他每天都派出三名斥候在這段邊境巡視,晝夜不間斷。有了向導,人和橐駝很快便安全返回了女遮谷。然后馬不停蹄,由卞馬的族人驅趕橐駝,一起踏上了歸程。
回程時富姬選擇了走水路,這還是蔣大郎提出的建議。按照他的說法,從蘭州出發順著官道向東南行三百余里就是鞏州熟羊寨,有渭水上游最大的碼頭。
這里是順著渭水西進水運的集散地,有很多糧商的槽船停靠。糧商們卸完了糧食,當地又沒有太多東西可運,大部分只能空船回去。
所以只需要付出很便宜的價格就能搭順風船沿河而下,運氣好的話可以直達開封。就算趕不上直達開封的船只,半路上另行租用也不虧。而且坐順水船出行又舒服又快捷,比走陸路強百倍。
別問他是怎么知道的,這家伙就是個老兵油子,打仗不拿手,怎么偷奸耍滑才是本行。可越是這樣的人在部隊里就越吃香,蔣大郎靠著他那張嘴,當過一段押運糧草的承局。至于為什么沒干下去,蔣大郎不說,肯定是沒干好事兒被擼了唄。
富姬并沒過多懷疑蔣大郎的能力,就算熟羊寨沒有船只可用也不耽誤行程,由于不用再繞行去延安府,陸路返回開封走的官道也要路過隴西城,熟羊寨離隴西只有三十里,稍微拐個彎而已。
現在四人已經都是騎兵了,雖然施銅他們沒有馬匹,但騎駱駝也照樣熟練,總比走著快多了。
相對而言富姬倒也更愿意走水路,不光是為了舒服和快捷,主要是試一試水路的情況。以后說不定能用上,既然這次就是出來探路的,那就什么路都探探最有效率。
事實證明蔣大郎所說非虛,熟羊寨碼頭確實槽船云集,不光有船還有大量纖夫,沒有他們槽船是無法逆流而上的。
但到了這里之后,他們的命運和槽船一樣,都沒啥用了,所以只要花很少錢就能雇傭,尤其是像富姬這樣順水向東的,簡直就是纖夫的最愛。
哪怕不給錢,只要能讓上船就愿意。不就是伺候幾十匹駱駝嘛,這玩意比馬匹好伺候多了,性格更溫順。
雇了五艘槽船和十名纖夫,富姬也和卞馬要了一件信物,下次來先要去這位蕃將的部落里轉轉,算是言而有信。然后就拿著兩把短刀上船了,這些蕃人太俗,信物都一樣,還是短刀。
不過富姬不在乎,船家說只需不到20天就能走完2000多里水路直達開封城外。為啥不能順著汴水進城呢?因為船上有橐駝,凡是有貨物的船只都需要在西水門繳納稅款。
富姬自然不想交,駙馬不是有瓊林苑嘛,干脆就把橐駝都圈進去,如何處置還要駙馬說了算。
“當個跳貨娘好像也不錯…”躺在船樓里看著五艘大船依次離開碼頭,耳中聽著水手們的吆喝與橐駝的嘶叫,富姬突然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這次只是帶了幾十套經書就能搞到這么多大牲口,利潤可比賣經書高多了,最主要的是在交易過程中受到了尊重,非常高的尊重。
如果真像駙馬說的那樣還有比經書更好的貨物,數量再多上很多倍,那自己在這些蕃人眼里豈不是貴賓了?這種感受好像比掙錢還令人愉快、上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