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一只剩下小半個身子的成年彎角羚羊躺在了霜蟲所過之處,新奇的是,旁邊還跪著一只似乎剛出生沒多久的幼羚。
幼羚羊茫然無措的輕聲叫喚著,用濕潤的鼻子小心翼翼的觸碰著母羚羊的尸體,似乎尚不懂得眼前的情景究竟意味著什么。
“我以為霜蟲這種生物不會挑食的。”半精靈嘖嘖稱奇。
“它的確從不挑食。”巴里特回答,“當食物嚴重不足時,它甚至會啃食冷杉樹的樹皮和枝葉。至少這樣的‘食物’在森林內從不缺乏。如果可以,我倒希望它能多吃點樹。”
沒有了這些冷杉,霧氣還會存在么?巴里特不知道。但他感覺,迷霧森林中的薄霧就像紗幔一般,而冷杉,就是支起紗幔的竹竿。
“那眼前的情況應該怎么解釋呢?”半精靈指著那只嗷嗷待哺的幼羚。
“也許那只彎角羚羊是被其他生物襲擊的,也許霜蟲剛好看到了更大的獵物,所以拋下了這點‘殘渣’。”巴里特隨口亂猜著,“我只能說,畢竟這里是迷霧森林。”
這是個萬能的理由。在這里,它可以解釋所有無法說得通的事情。
這時,食人魔肩膀上的侏儒突然將手中飛舞的匕首脫手甩出,匕首下一瞬間出現在了幼羚羊的雙眼之間,將它帶離了這個殘酷的世界。
“乳豬好吃,小羚羊也不賴。”食人魔高興的裂開了嘴,發出低沉的笑聲。
“確實不懶。”巴里特走上前,將幼羚羊的尸體拾了起來,將上面插著的匕首拔出,還給了侏儒馬普拉,又將意外得來的食物交給了半精靈。“看來我們的晚餐有著落了。”
巴里特的空間物品——牛皮袋子,因為袋口尺寸的原因,放不下整只的羚羊,幼羚也不行。如果硬要往里放,只能先將羚羊就地切割。分成小塊。而現在,顯然不是做這些的時候。
但空間指環卻沒有這樣的弊端,巴里特看著半精靈艾斯特爾伸手接過了幼羚羊的尸體。下一刻,尸體卻在半精靈的手里消失不見。
空間指環可以直接通過精神力,將冒險中獲得的各種物品很方便的放入、拿出。蠻子很早之前就想要入手一枚,但是和他經常有交易往來的那位法師開出的價格,讓巴里特感覺自己袋子里辛苦賺來的那些金幣,似乎正在褪色、貶值。金色變成了銀色,然后又變成紫紅——那是銅幣的顏色。
“彎角羚羊在豬灣的冒險者中,一直有著‘好運’的象征。”巴里特說道。這種羚羊比較好狩獵,遇到它,至少說明短期內你的食物不會缺乏。“而自從‘跳臉’西奧多從冬季的迷霧森林或者走回來后,這種‘好運’的象征更加深入人心。因為西奧多說,他就是依靠著一只被不知道什么生物吃剩下的羚羊尸體,才能活著回來的。”
“你的意思是做,西奧多在洞內也發現了一只吃剩的羚羊尸體?”老威爾顯然還對巴里特尚未講完的故事念念不忘。
“是的,法師閣下,那也是一只彎角羚羊,至少西奧多是這么說道。”巴里特回答,“當他醒來后,洞內外怪異的區別讓他短暫性的忘掉了身體的疼痛。霧氣一絲也沒有進入到洞內,沒有人知道是為什么。而當西奧多用手指試著去觸碰洞外的霧氣時,刺骨的寒冷和鉆心的疼痛再次從手指上傳來。”
“霧氣封住了洞口,西奧多別無他法,如果想要活命,他只能沿著通道向深處走去。”巴里特說道。“洞深處無疑是黑暗的,可西奧多沒有任何生火工具,他隨身的袋子在奔跑中不知道丟在了哪里,也不可能沿著原路去尋找。”如果是空間指環,就沒有這樣的問題。“所幸還有一簇一簇散發著綠色光芒的熒光菇在洞深處潮濕、腐敗的土壤中生長,為他提供了少許光亮。”
“照明問題尚能克服,可是沒有了隨身的袋子,食物和飲水就是要命的大問題。”巴里特看了一眼地上的小半只羚羊,領著眾人繼續向前,“西奧多依靠著凝結在巖壁上的水滴存活了三天,也許可能是四天。因為看不到陽光他對時間的概念已經有些模糊。這段時間里,他只吃了少許的樹根和一些隨處可見的熒光蘑菇。”
“據我所知,這種蘑菇似乎并不能吃。”半精靈語氣有些好奇,“似乎所有散發熒光的東西都不能吃,難道迷霧森林里的又不太一樣?”
“不管是否真的能吃,沒有人會愿意把這種居然能發光的奇怪東西往自己的肚子里塞的。”巴里特說道,“除非他快要餓死了!”他強調著。“自從有了黑麥,被餓死的窮人們越來越少。諺語中說過:‘一粒黑麥種下,便能喂飽一家’。但是洞中沒有黑麥,連蔓出的樹根都少之又少。餓死和毒死,這是一個常人難以抉擇的問題,但西奧多選擇了后者。”
“但他依然活了下來?不是么?”半精靈又問。
“是的,是的,他又活了下來。這是顯而易見的,否則我們就不會知道這個故事了。”巴里特回答道,“如果你之前說過的那位作家想要再寫一部關于冒險者的小說的話,西奧多無疑可以成為其中的主角。據他所說,每次吃完熒光菇,過一盞茶時間后,他的腹部就會開始撕裂般的絞痛。”
“絞痛持續的時間不長,然后意識就開始模糊,產生一些光怪陸離、難以形容的感覺。有時他感覺似乎什么人在他耳邊輕聲的呢喃,有時又像是什么東西在舔舐他的身體。他吃了三次,暈過去三次。而當他第三次醒來時,他發現了不遠處的那小半只彎角羚羊尸體。沒人知道這救命的‘食物’是從哪里來的,又是怎么來的。對于一個將要餓死的人來講,這些都不是關鍵,以他當時的狀況,他也根本思考不到這樣的問題。”
“洞很深,有時還會遇到岔路。西奧多依靠著這半只羚羊尸體,又在洞中行進了六天,也許是八天。不管怎樣,這不是重點。”巴里特說道,“重點是,西奧多奇跡般的走了出來。當他奇跡般的又找到一處洞出口時,他發現這處出口居然離迷霧堡不遠!而且可能是因為地處森林邊緣的原因,洞外的霧氣也并沒有森林中那么濃。再之后,西奧多又在新發現的洞口處停留了一天,積蓄了一些力氣,便咬著牙拼命跑向迷霧堡......”
巴里特將故事講完后,眾人都有些沉默,似乎都在思考著什么。森林中也是一片寂靜,耳邊只傳來皮靴與地面接觸時發出的輕微摩擦聲。
忽而,一群不知名的鳥兒拍打著翅膀從巴里特等人的頭頂飛過,霧氣中只能看到一片飛舞的影子一閃即末。鳥群投下的陰影籠罩了眾人,又頃刻消失,將眾人從深思中驚醒。
“我得說,這故事實在有夠奇幻的。”半精靈感嘆著。“你認為,西奧多講述的他的這些經歷,是真的么?。”
“不是沒有人懷疑過。”巴里特的聲音有些低沉,“因為跳臉‘西奧多’所說的那處離迷霧堡頗近的洞入口,再也沒有被人找到過。哪怕迷霧堡出動了十數只騎士分隊進行過數次密集搜索,也沒有任何發現。而這,即便是以迷霧森林來講,也不太能說得通。迷霧堡已經在卡維斯山脈的裂口處屹立了數百年,它對其周邊地形的掌握力度還是很強的。”
“但不管怎樣,這個名叫西奧多的冒險者的確是活著回來了,不是么。”老威爾總結道,“而且還是在冬季的迷霧森林中活著回來的。”
“是的,他活著回來了,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巴里特側頭對身后的法師說道。
“對了,你說西奧多的綽號叫什么?”半精靈隨口問。
“‘跳臉’。”巴里特回答,“這是他活著回來后的綽號。而在這之前,他被人叫做‘男爵’。但這并不意味著西奧多是一名貴族,正相反,他家世代都是最普通的農夫,生活在以種植大豆聞名的布提亞鎮。”他回來后,底細被查了多次。“冒險者們叫他‘男爵’,是因為他每次喝多了酒就會吹噓,如果有錢了,就一定要去狠狠的干他家鄉的那名男爵夫人。據他所說,那名男爵夫人還是一名美艷的寡婦。”
“這確實是個不錯的愿望。”半精靈笑了笑,“那‘男爵’為什么變成了‘跳臉’呢?”
“西奧多回來后,用了半年的時間才將身體養好。但冬季森林中的那段經歷依然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少后遺癥。”巴里特解釋,“其中最為明顯的一處就是——他左邊的面頰,總是會不由自主的抽動。抽動會連帶著他的嘴角,讓他看起來總是要笑,卻又在笑到一半時停了下來,樣子十分怪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