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門鎖了,里面半天也沒一點動靜,誰也不知道里面是不是出了什么狀況。
凡是涉及到化學方面的實驗,即使防護措施再怎么完善的實驗室,也架不住實驗者自己的作死。萬一他用 就在一行人急的開始商量著要不要破門而入的時候,那扇緊閉著的門總算是開了。
看著站在門口的一張張臉,陸舟定了定神,正準備問有什么事情,李光亞理事長便往前擠了一步,搶先開口說道。
“陸院士,您終于忙完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臉上帶著臨時擠出來的笑容。
雖然覺得這家伙有點奇怪,但陸舟還是點了下頭,言簡意賅地說道。
“嗯,算是吧。”
李光亞笑著繼續說道:“剛剛回到金陵大學就開始做實驗,您對科學的熱愛,實在是讓人心生敬佩啊!”
雖然是夸獎的話,但這棒讀出來的語氣,實在是讓人拿捏不準,這家伙到底是不是在夸自己。
有點兒奇怪地看了李光亞理事長一眼,陸舟說道。
“李理事長過獎了,我只是剛好有些在意的事情,想一探究竟而已。”
“哪里是過譽?您對科學的熱愛,簡直是咱們泛亞學者們的楷模!”
爽朗地笑了笑,李光亞理事長朝著陸舟背后的門看了一眼,接著好奇地隨口問了句,“能夠讓您如此在意的課題,想必一定是很有趣的命題?方便透露嗎?”
這家伙…
到底想干啥?
話說自己到底要不要說實話呢?
雖說不是什么特別敏感的東西,但解釋起來恐怕會非常的麻煩。
陸舟在心里慢悠悠的想了一會兒,忽然注意到了旁邊一雙雙充滿求知欲的眼神。
這其中有些是來自計算材料研究所的研究員,還有來自周院長這樣的材料學領域的專家。
心中微微觸動了一下,想著這些晚輩們如此勤奮好學,陸舟也不好意思私藏了,于是便開口說道。
“其實也不是什么神秘的東西,就是在看到了這個時代的實驗設備如此先進之后…試著論證了一下我之前對碳材料產生過的一些腦洞。”
“比如,通過對化學鍵能進行修飾的方法,在大π鍵上形成一條或者多條,能夠穩定存在、并允許自由電子穩定通過的隧道。”
“自由電子穩定通過的隧道?”一名博士生愣了下,下意識地開口問道,“大π鍵本來就能允許自由電子的通過…這個允許自由電子通過的隧道又是什么意思?”
這個問題同時也是在場的許多學者想問的。
大π鍵具備部分金屬鍵的特性,能夠允許自由電子通過…別說是22世紀的今天了,就算是放到100年前,那也是初中生都知道的東西。
讀出了眾人們臉上困惑的表情,陸舟思索了片刻之后,開口說道。
“我舉個簡單的例子吧…你玩過拼圖嗎?”
“拼,拼圖?這…小時候接觸過吧,”被這個問題問得一頭霧水,那博士生困惑說道,“有什么問題嗎?”
“假設你手上有很多六邊形的拼圖,每一塊拼圖對應的都是一個碳六邊形的大π鍵。現在我們將這些六邊形緊挨著排成一條直線,六邊形的對角線,是不是就是這條直線…或者說導線的最小寬度?”
這不就是單層石墨烯納米帶嗎?
有什么難的…
雖然總覺得這種比喻哪里有問題,但一時半會兒他也想不出來這問題到底出在哪,那博士生一臉懵逼地點了點頭,說道。
“應該是吧。”
陸舟淡淡笑了笑。
“那你就錯了。”
“如果我用小刀或者別的什么東西,在拼圖的表面劃一刀,這條直線會比拼圖本身要小得多。”
博士:“???”
言盡于此,雖然知道這孩子多半沒有聽懂,但陸舟也沒有在多說什么,畢竟指望把這個理論完全描述清楚,恐怕用上一整堂課的時間都不夠。
何況看周院長幾位專家臉上那若有所思的表情,他覺得自己的意思應該還是有人聽懂了的。
科學的傳承本身就是一個廣撒網的過程,只要有那么一兩個人聽懂了他說的東西,能夠在這個方向上做出一丁點兒的成績,其實就已經足夠了。
結束了這個話題之后,陸舟看向了在旁邊久等了的李光亞理事長,開口問道。
“你不是回京津冀城市群那邊了嗎?怎么…又回來了?”
其實他本來是想說“怎么這么閑”的,但想到自己和他還沒熟到和老李那種忘年之交、能夠互相開玩笑的程度,最后還是禮貌的忍住了。
聽到陸舟的話,李光亞干咳了一聲說道。
“我這邊正好有點事情…就臨時回來了一趟。又剛好路過金陵大學這邊,就想著來看望下您。”
聽到這句話,陸舟沒忍住在心中翻了個白眼。
不說昨天兩人才見過,哪有這么巧找到金陵大學這邊來的。
這個理由編的未免也太不走心了點。
不過,陸舟也懶得去計較這些細枝末節的問題,直入正題地說道。
“咱們還是直接一點,你有什么事情?”
見陸舟都這么問了,李光亞也不好意思繼續繞圈子了,點了點頭,語氣認真了起來。
“非常抱歉連續兩天打擾您,但我這里確實有件很要緊的事情,必須和您討論下。”
陸舟:“這里不方便說?”
李光亞點了點頭。
不想浪費時間,陸舟干脆地說道。
“那行,咱出去說。”
說罷,陸舟對借自己實驗室這件事情向蔡校長和周院長表示了感謝之后,便和眾人道了聲別,與李光亞兩人一起離開了這里。
看著走遠了的兩人,蔡明瑞偷偷拉了周院長一把,好奇問了句說。
“剛才陸院士講的那東西到底是啥意思?我咋沒聽明白。”
剛才他雖然好奇,但一直沒好意思問,現在總算是有時間問一下專家的看法了。
聽到蔡校長的話,周院長總算是從愣神中回過了神來。
苦笑了一聲之后,他開口說道。
“其實…我也是一知半解。”
“你倒是講講啊!”
架不住蔡校長這個材料學外行的追問,周院長嘆了口氣,試著用一般人能聽懂的說法,解釋說道。
“簡單的來說,以前我們用硅板、用石墨烯造芯片,印刷集成電路,都是用看得見的材料,在一個看得見的平板上做雕刻的活。”
說到這里,周院長停頓了片刻,斟酌了下措辭之后,繼續說道。
“而剛才陸教授,算是提供了一條…新的思路。”
“不用看得見的材料印刷集成電路,而是在看不見的化學鍵上動手術,使其形成一條僅僅存在于邏輯上的抽象電路。”
“對于這條抽象電路,導線就是自由電子在材料表面上移動的宏觀軌跡。當這條軌跡能夠穩定保持,或者在概率學的意義上收束成一條有限寬度的電子帶…那它毫無疑問就是電路。”
“如果這種技術真的能實現的話,我們甚至能夠在石墨烯的表面直接刻出我們需要的電路,不但印刷集成電路的難度將大幅下降,電路的集成度更是將幾何式地增長!”
蔡明瑞愣愣地看著周院長,表情動容說:“…這么夸張的嗎?”
雖然他不懂材料學,但對目前電子工業發展的困境還是了解的。
經過了一個世紀的發展,碳基芯片可以被挖掘的空間已經非常狹窄了,然而除了碳材料之外,他們又找不到比它更合適的代替品。
畢竟,這是在元素周期表上就被限制死了的東西…
看著蔡校長臉上震撼的表情,周院長稍稍放寬了語氣說道,“只是一種關于技術路線的猜想,你也別太當真。能不能實現沒個百八十年的反復論證和嘗試,我看也懸…畢竟,這概念實在是太超前了。”
“不過能提出這樣的概念…”
“我也只能說不愧是陸院士了。”
如果將關于芯片的研究類比成堆積木,那么這數十年甚至上百年以來他們研究的焦點,都是如何將積木切的盡可能小,或者用盡可能少、盡可能輕的積木,來完成那座又高又窄的現代科技的大廈。
然而那個男人的做法,卻是另辟蹊徑。就好像別人都在琢磨著堆積木的技巧的時候,他拿著一把篆刻刀,直接在這積木上雕了一座大廈出來。
毫無疑問,這樣是一座大廈。
而且絕對是所有人都沒見過的那種。
不管這條研究思路是否能夠做出成果,它都無可爭議地為22世紀的電子工業未來發展方向,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想到這里,周院長的臉上也是不禁寫上了服氣這兩個大字。
以前常聽人說,也常看書上講,那個男人已經站在了人類心智的巔峰,而以前的他卻一直沒太當回事兒。
畢竟歷史無論如何都是歷史,死去的人不可能復生,假使復生了也只是被歷史拋下的老古董,對未來沒有任何益處。
然而就在今天,他算是徹底領教到了,那是一種怎樣恐怕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