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高等研究院半導體研究所。
寬敞的實驗室內,站著一位面容威嚴的老人。
除了他之外,在他的身后還圍著一圈身份明顯不低的人。其中有和陸舟比較熟悉的李局長,也有只是點頭之交的幾位部門一二把手。
而此時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那臺造型獨特的圓管狀裝置上,以及那個站在單光子糾纏發射器的男人的背影上,等待著他的下一步動作。
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陸舟將目光投向了站在計算機前的那位研究員,向他點了點頭。
“可以開始了。”
“好的。”
兩句簡短的交流結束。
站在那臺計算機前的研究員按下了按鈕。
幾乎與薛院士當初看到的那一幕相同,糾纏的光子對以超高的頻率從單光子糾纏發射器射出,組成了一道道由單光子對構成的信息流,將量子中繼器上的信號燈點亮,并被增幅發射往距離實驗室數百米開外的接收器上。
而與此同時,與量子通訊信道平行的傳統通訊信道,也在接收端釋放了龐大的數據,由專門的解碼設備根據接收到的量子密鑰對其進行解碼。
整個過程包含著極其復雜的物理、信息學原理,但對于站在整套設備旁邊的人來說,卻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除了圍在計算機前旁觀的華科院專家紛紛露出了震撼與詫異的表情之外,站在老人身后的那些部級領導們,甚至都沒有意識到實驗已經結束了。
一直到陸舟提醒他們,實驗已經成功,他們的臉上才露出了茫然與驚愕的神采。
最先回過神來,李局長快步走到了那群專家的旁邊,火急火燎地確認道。
“實驗成功了?”
來自信息工程研究所的高俊文院士表情木然地眨了下眼,接著和旁邊的老朋友交換了一個詫異的眼神,隨后看向李局長點了下頭。
“毫無疑問是的…A發射器通過傳統信道和量子信道分別發送一句‘helloworld’和對應的量子密鑰。就結果而言,在不掌握密鑰的情況下,就算是使用我們最先進的超算,也不可能對這兩個單詞進行解碼。”
“因此我們可以假定即使攻擊者擁有無限的計算資源,但仍然無法破譯我們的密碼系統…毫無疑問這就是我們尋找的無條件安全通信技術。”
連著用了兩句毫無疑問來抒發心中的激動,高俊文院士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分不清這里是夢境還是現實一樣,夢囈似地贊嘆道。
“…沒想到能夠在有生之年看到這樣完美的系統。”
“簡直就像是在做夢一樣。”
在說出這些話的時候,高院士并沒有刻意去控制自己的音量。
不只是李局長聽到了。
不遠處的那位老人,還有站在他身后的那些部級官員們,也都紛紛聽到了這一席話,臉上的表情也隨之被不約而同的震撼所取代。
過了許久,那位老人開口道。
“這就是量子通訊技術?”
“是的,”陸舟點了下頭,用盡可能通俗的說法說道,“就如高院士說的那樣,理論上沒有人能夠截獲從這條信道上通過的信息。對于中長距離上的通訊,我們的技術將是絕對安全可靠的。”
老人點了點頭,但很快便想到了什么,于是立刻開口問道:“如果有人控制了中繼器呢?比如…在太平洋上部署一艘核潛艇。”
陸舟搖了搖頭:“沒有用,核潛艇唯一能做的僅僅是將量子中繼器破壞,或者將量子光纖剪斷。而信道破壞,量子密鑰一旦停止分發,通過傳統光纖傳輸的數據也將失效,變成永遠無法解密的無效信息。”
一個完整的量子密鑰不是由單一的糾纏光子對來表示的,當其中一個糾纏光子對因為被觀察而發生坍塌,無法到達下一個“檢查點”,后續的信號也會隨之中斷。
在這樣的通訊技術面前,發送的信息理論上是絕對安全的,除非有人能夠在不導致探索崩塌的情況下對糾纏的光子對進行觀察。
然而從物理學的角度上來講,這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至少,對于地球文明的物理學而言,是不可能的。
看著眼前的這臺造型獨特的設備,老人沉默了良久,忽然由衷地感慨了一聲說道。
“簡直就像是魔術一樣。”
聽到這句比喻,陸舟莞爾而笑說道:“如果只看結果的話,任何科研成果都可以被納入魔術的范疇,尤其是在它們剛被發現的時候。”
面向陸舟,老人語氣鄭重地說道。
“信息安全一直是我們在產業信息化轉型時遇到的最重要的困難,甚至沒有之一。包括量子計算機在內,還有量子通訊技術…這對于我們社會的影響,恐怕不亞于可控聚變。”
“我得替全國人民對你說一聲謝謝。”
陸舟微微點頭,禮貌說道。
“不客氣。”
“能過見證這一刻,同樣是我的榮幸。”
上京。
西城區金融街。
一位西裝革履的男人站在門口,伸手理了理領口的領帶,昂首闊步地向著大樓內走了進去。
他的名字叫托尼·阿佐夫,是來自美國Su公司的經理。
作為全球海底光纜業務的巨頭,Su和日國NEC、歐洲阿爾卡特朗訊三家企業,壟斷著全球90以上的海底光纜市場份額。
至于他為什么站在這里。
那自然是因為嗅到了富蘭克林的味道…
“可以幫我聯系一下你們的王總嗎?我有預約。”
用流利的漢語說著,阿佐夫對前臺MM露出了一個他自認為自信且迷人的笑容。
“請稍等,我這就替您聯系。”
在耐心等待了半分鐘之后,很快一位模樣看上去像是秘書的男人,從電梯的方向走了過來。
“您就是阿佐夫先生是吧,王總正在會議室等您,請隨我來吧。”
說完,那位秘書做了個請的手勢,帶著他站上了電梯,一路來到了二樓的會議室。
當他抵達會議室的時候,一位穿著看上去略微發福的中年男人,從會議桌前站起身來,笑著向他伸出了右手。
“歡迎來到華國,阿佐夫先生。您是為了3號亞太海底光纜項目來的吧?一路上辛苦了!”
“謝謝,”在會議桌前坐下,阿佐夫取出了隨身攜帶的商務包中的文件攤開在桌上,看向了對面同樣坐下的王總,微微笑了笑說道,“既然您已經了解過了,那就讓我們開始吧。”
隨著跨太平洋通訊的需求日益增長,原本的亞太海底光纜線路已經顯得有些捉襟見肘,修建亞太海底光纜3號(APCN3)已經成為了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
早在他來到華國之前,韓日、馬來等國通信部門便已經達成了一個初步合作意向,打算成立一個由多國委派人員組件的委員會,來建造這條APCN3。
這次他之所以出差前往華國,其主要的任務便是推動華國參與到這個項目中,并向華國通信行業三巨頭推銷他們的海底光纜業務。
畢竟無論是華國還是美國,亦或者亞太其他各國,對于這條海底光纜都有著迫切的需要,阿佐夫根本想不出來華國有什么可能拒絕的理由。
現在對于他而言,問題僅僅是在于如何巧妙地運用談判的藝術,用登陸站點和通訊需求作為籌碼,讓他們的潛在客戶付出更多的成本,來為他們的海底光纜買單。
談判進行的非常順利。
對于通信公司而言,海底光纜是剛需,而他們的選擇又相對非常少,阿佐夫幾乎沒有花費多少口舌便成功讓這位王總的臉上露出了意動的表情。
然而就在這時,手機震動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王總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為難的表情。雖然他不是很想打斷會議的進程,然而這個電話也不是他能掛斷的。
“抱歉,我接個電話。”對這位Su公司的經理做了一個抱歉的表情,王總從會議桌前站了起來。
“沒事,我可以等待。”
看著離開辦公室的那個華國人,阿佐夫也不著急,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安靜地等待了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先前還算有耐心的阿佐夫,也不禁輕輕皺起了眉頭。
原本他以為這個電話很快就會結束,結果沒想到一直過了十分鐘外面都沒有動靜。
就在他尋思著自己是不是要出去看看,并第四次看表的時候,會議室的門總算是打開了,那位王總從外面走了景來。
只是,這一次他的臉上,表情似乎有些凝重。
也正是這一絲與先前截然不同的凝重,讓阿佐夫感覺到了幾分不安。
果然,仿佛是印證了他的猜測一樣,那位王總用帶著歉意的語氣開口說道。
“抱歉,關于這個3號亞太海底光纜的項目…我們沒有興趣。”
阿佐夫眼睛頓時瞪圓了,差點沒從椅子上站起來。
“等等,沒興趣是什么意思?”
“實在抱歉,就是字面意思,”維持著歉意的表情,然而這位王總卻是沒有任何改變主意的打算,繼續說,“我們暫時沒有增設海底光纜的打算,至少現在沒有。要不你留個電話吧,如果我們改變了主意,會聯系你們。”
聽到這句話,阿佐夫差點沒吐血。
什么叫改變主意再聯系?
他連合同都帶好了!
今天他可是抱著成交——或者至少簽訂一個合作意向書的目的來到這里的!
“我真誠的建議你們再重新考慮一下!按照目前通信帶寬需求增長的速度,只是亞太海底光纜2號線路,根本無法適應亞太地區信息發展的需要!”
坐在阿佐夫對面的王總點了下頭,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的說道。
“我們會考慮的。”
會談就這樣結束了。
再后來,阿佐夫又繼續去了聯通、移動那里,造訪了華國境內的另外兩家通訊巨頭,然而得到的答復卻幾乎如出一轍。
甚至比他在電信那里的遭遇更加糟糕,后面兩家根本沒有和他討論這個問題的打算,甚至連五分鐘都沒有就將他們打發走了。
直覺告訴他,一切都是因為那個電話。
然而他不明白,究竟是什么電話,居然有如此大的能量,將一切大好的局面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最后從移動的總部大樓里出來的時候,阿佐夫整個人都是一臉懵逼的狀態,最初臉上那游刃有余的表情已經蕩然無存。
難道是NEC或者阿爾卡特朗訊搶走了他們的生意?
但又好像不太像。
他現在只苦惱著一件事情,到底該如何寫這份報告,才能既如實將事情報告上去,又能讓這三場談判的連敗,看起來不那么的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