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太君給劉孟海家的看了賞。
杜云蘿的視線在劉孟海家的和練氏身上轉了轉。
練氏一定想不到,自己挑出來的奶娘,骨子里是個執拗之人。
前世,劉孟海家的情愿背主也要說出真相,今生,若是機會得當,興許能讓她提早開口。
練氏笑盈盈與吳老太君說著洗三的事體。
杜云蘿陪坐著,心里翻來覆去的,全是一個念頭:活得久比什么都強。
從前,她活到了最后,五十年的青燈古佛,她活得比穆連慧、蔣玉暖都要長久。
久到她大徹大悟。
抱過了孩子,杜云蘿跟著吳老太君和練氏去看蔣玉暖。
耳房布置的產室里已經收綴干凈了,只是呼吸之間,還有血腥味。
蔣玉暖累了一日,這會兒卻是醒著,側頭看了孩子一會兒,囁唇道:“二爺離京之前,我說會生個兒子,他說許是個姑娘,還是叫他說中了。”
吳老太君笑了:“姑娘家有姑娘家的好。”
蔣玉暖垂眸應了一聲。
姐兒是令字輩,吳老太君取了娢字。
沒多久,周氏過來看了一回,陸氏使人送了兩只金腳環來,唯獨徐氏那里,沒有半點動靜。
杜云蘿使人去蔣家報了信,又開始準備洗三禮。
洗三那日,府里也是熱鬧。
滿荷園處于后院西側,聽不到遠處動靜。
穆元婧剛出了小月子,開著窗戶透氣,正巧聽見底下婆子們說起娢姐兒,她偏轉頭問單嬤嬤:“連誠媳婦生了個姐兒?”
單嬤嬤頷首:“是個姐兒,奴婢昨日傍晚去瞧過,睜開的眼睛像二爺。”
穆元婧嗤笑一聲,低頭看了眼自個兒的肚子:“我們府中也是笑話似的,想懷的各個艱難,不想懷的就這么有了。”
單嬤嬤正在收拾衣衫,聞言手上動作一頓,偏過頭看著穆元婧。
穆元婧渾然不覺,道:“別人都是一舉奪男,偏她頭一胎落了個姑娘。”
單嬤嬤低聲道:“姑娘也挺好的。”
“哪兒好?”穆元婧哈得大笑起來,“是我好?還是連慧好?如今各個等著我死了干凈,又各個恨不得連慧嫁出去,這府中哪里還有我們‘姑娘’的立足之處?”
穆元婧的想法偏執,這一月間,單嬤嬤勸了許久,都沒有什么進展。
如今聽了穆元婧這一番話,單嬤嬤也是習以為常,把疊整齊的衣服收到了箱籠里,她倒了一盞熱茶:“姑太太潤潤嗓子吧。”
穆元婧接過去一口飲完,道:“單媽媽,你說連瀟媳婦和連誠媳婦,誰會先一步生個兒子出來?”
單嬤嬤淡淡道:“誰先誰后,嫡長依舊是嫡長。”
“要是連瀟死了呢?”穆元婧問道。
如此語不驚人死不休,饒是單嬤嬤也叫她嚇了一跳,皺著眉頭道:“姑太太莫要胡說。”
“胡說?”穆元婧笑彎了眼,“我這一個月就全是這個念頭了。那日二嫂怎么說我的?她跟我無冤無仇,我為何要禍害連喻?
呵,我和大嫂是有仇,我跟她二房就當真無仇了嗎?
當年,我求她跟二哥幫我說幾句好話,她事不關己,她不是信菩薩么?這是不是就是因果輪回了?
一個巴掌拍不響,說我禍害連喻,連喻又是什么好東西?
她跟我二哥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媽媽,我越恨他們,我就越敢往壞處想。
若是長房斷后,最開心的豈不就是二房?也許,風毓院里,天天盼著連瀟死呢。”
單嬤嬤的心撲通撲通直跳,冷聲道:“姑太太,有些事體是不能亂猜的,到底是血親?”
穆元婧眼中全是諷刺,大笑著道:“血親?我和連喻也是血親,我要是把孩子生下來,他該叫二哥什么?舅父?祖父?”
捧腹笑了很久,穆元婧才靜了下來,一言不語看著窗外。
看著安靜的穆元婧,單嬤嬤有一瞬以為,剛才那些誅心的話是她聽錯了一般。
替穆元婧理了理被角,單嬤嬤坐在一旁杌子上打絡子,偏偏腦海中混沌一片。
單嬤嬤知道的,穆元婧的性格就是如此。
就像穆元婧自己說的,她如今就是等死了,可她不甘心,她就滿腦子都是一些烏七八糟的念頭,想要搬弄是非,想讓長房和二房彼此猜忌。
只是那些話…
就跟魔怔了一樣,落在了單嬤嬤的心中,等她回過神來之后,手中的線糾纏在了一起。
尚欣院里,娢姐兒的洗三盆里添了不少金銀錁子。
畢竟是令字輩里的第一個孩子,吳老太君歡欣,穆元謀和練氏亦是一副歡喜模樣。
“可惜不是個哥兒。”蔣鄧氏嘀咕了一聲。
練氏正巧聽見了,臉色便是一沉。
她也希望是個哥兒,可落下來是個姐兒,又有什么辦法?
再說了,吳老太君覺得好,他們誰也不敢撫了老太君的面子,當面從不說姐兒哥兒的,偏偏,叫蔣鄧氏給說出了口。
練氏清了清嗓子,斜斜看了蔣鄧氏一眼。
蔣鄧氏微怔,堆著笑過來,福身道:“太太的身子骨好些了嗎?”
練氏淡淡道:“若沒有大好,我怎么敢來抱姐兒,娢姐兒嬌貴著呢,大人都怕過了病氣,何況是個小娃兒。”
練氏這話意有所指,蔣鄧氏卻沒有聽出來。
蔣鄧氏當日沒有去給練氏問安,并非是存了怕過了病氣的念頭,僅僅是她不擅長應對練氏而已。
之前逢年過節往來,還有蔣玉暖從中穿插,那日蔣玉暖挺著大肚子,自是不去練氏跟前的,蔣鄧氏便也躲了,她不愿意獨自去面對練氏。
那日不愿意,今日也不愿意。
蔣鄧氏趕忙朝自己的婆母、蔣玉暖的母親蔣方氏打眼色求救。
蔣徐氏笑道:“怎么沒瞧見我那表姐?”
練氏轉眸,道:“三弟妹呀?昨兒個就病了。”
蔣方氏的眉宇緩緩蹙了起來。
蔣鄧氏疑惑不已:“怎么突然就病了呢…連我們娢姐兒的洗三都沒有來,母親,一會兒要不要過去看看?”
練氏的眸子滑過一絲陰郁,一閃而過。
蔣鄧氏說的是徐氏裝病,故意不來給娢姐兒洗三,可落在練氏的耳朵里,分明成了另一個意思。
仿若她前一回裝病,叫人看穿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