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氏拿著穆連誠給他們夫妻和蔣玉暖的信回去了。
家書讓她心情舒暢,連之前耿耿于懷的巡夜事體都拋到了腦后。
周氏打開了穆連瀟給她的信。
杜云蘿自不會湊過去看,她只是觀察著周氏的神情。
周氏的嘴唇含笑,眸中幾分擔憂幾分心疼幾分自豪,那是母親看到兒子成長時才有的神態。
就像杜云蘿曾經見過的,甄氏看杜云荻家書時的模樣。
杜云蘿伸手取了屬于她的家書來,以目光描摹著信封上的字。
從前,穆連瀟出征在外,也會經常寄家書回來,杜云蘿心中鬧脾氣,拆開看過了就扔在一旁。
好在,錦蕊細心,一一都幫她收了起來。
在穆連瀟死后的歲月里,杜云蘿就是靠著這些家書寄托哀思,對著信上的字體一筆一劃地寫、一筆一劃地練。
她有大把大把無處消磨的時光,她能把穆連瀟的字模仿得誰都分不出真假,可穆連瀟不在了。
而現在,一切都不同。
杜云蘿拆開了信,還未看內容,只是想到了穆連瀟,她就覺得,那信中的墨香味都變得繾綣起來。
抬眸悄悄看了吳老太君和周氏一眼,見她們沒有盯著她,杜云蘿才低著頭看信。
因著是給她一人看的,這封信的內容和剛才的大不相同。
說了邊疆那與京城截然不同的風光,說了巡視時偶然抓到的野兔,說了被城中奔放的姑娘追著跑的鳴柳…
也說了他穿著她親手做的中衣,親手納的鞋墊,合身又舒服。
還說了他想她了,很想她。
僅僅只是信上的幾個字,就叫杜云蘿的耳根子都燒了起來,唇角笑意掩都掩不住。
她拿信紙擋著臉,心虛地探頭又去看吳老太君和周氏,對上吳老太君的目光,杜云蘿趕緊垂了眼簾。
“這孩子!”吳老太君哈哈笑了,“連瀟給你寫什么了?叫你慌成這樣。”
周氏亦望了過來,目光溫柔,笑道:“小夫妻兩個膩膩歪歪的,我們當長輩的才不看哩。”
這下,杜云蘿連后背都燙了。
她臉皮厚歸厚,可也沒厚到在吳老太君和周氏跟前,還能鎮定自若的“膩膩歪歪”。
吳老太君揮了揮手:“行了,不笑話你了,回去躲起來慢慢看。”
杜云蘿起身告退,在吳老太君和周氏的笑容里,她第一次體會到了什么叫“落荒而逃”。
待回到了韶熙園,那如坐針氈的感覺才散了。
沒留人在跟前伺候,杜云蘿掏出懷中的信封,從中取出被她收回去的信,歪在榻子上又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
不知道邊疆的風光到底有哪里不一樣,沒有親眼所見,只看三言兩語的描述,沒法切身體會那壯闊之感;
那只野兔定是叫穆連瀟烤了吃了,他走前,他們兩個還在說烤肉,火上剛烤好的滋滋冒著油光的肉最香最鮮,穆連瀟答應過烤給她吃的,她連香味都沒聞見,穆連瀟就先吃上了,哼;
還有追著鳴柳跑的姑娘,鳴柳長得就跟個姑娘家似的,細皮嫩肉秀氣極了,換身姑娘家的衣裳,誰都瞧不出真假來,什么樣的姑娘沒有自慚形穢,敢追著他跑?
還有那些中衣、鞋墊,也不知道夠不夠穿了,若是破了,穆連瀟就不說了,鳴柳和疏影不知道會不會補。
杜云蘿心里一會兒上一會兒下的,甜蜜之中又帶著擔憂,以至于她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尤其是穆連瀟說的想她了,讓她整顆心都跳快了許多。
她也想他了,很想很想。
原來,收到心愛之人的家書是這樣的心境,她從前都沒有體味過。
直到看得能把上頭內容背下來了,杜云蘿才把信收回到信封里,又把信封收到了首飾盒底下。
待用過了午飯,略歇息了會兒,法事就開始了。
校場上的誦經聲木魚聲,隔了老遠都能聽見。
杜云蘿陪著吳老太君念經祈福,而佛音佛語讓這幾日嚇壞了的人松了一口氣。
法事從十二日要做到十八日。
夜里的巡視沒有停下,除了正好中元那日,有婆子說看到了之外,其他日子倒也太平。
七月十七日,練氏冷冷看著花廳里的婆子娘子們。
“明日師父們就要回去了。”賈婆子習慣了當槍,面無表情說道。
“那有如何?”練氏抬聲,哼笑道,“要我看,哪有什么來無影去無蹤的東西,定是有人尋事!你們自個兒想想,前天夜里是通宵誦經的,竟然也叫人看到了?那是哪兒來的神仙?那么高的道行!”
“正好中元呀…”有人嘀咕了一聲。
練氏冷眼一瞪:“巡夜時給我看仔細了,抓到那裝神弄鬼之人,必有重賞!”
底下人只好諾諾應了。
重賞之下,也沒立竿見影。
師父們一走,人心自然浮動。
當夜又輪到了馬婆子,洪金寶家的對她耳提面命了一番。
“夜巡了這么多日子了,總不能一直只刮風不下雨的,二太太說是人,那就只能是人了,你瞪大眼睛瞧著,若抓到了那興風作浪的人,記了頭功,夫人自是重重有賞的,
對了,這些銅板你收好,其他人若膽子小,多叫她們吃兩杯酒,酒勁上來了,膽兒也就有了。”
馬婆子瞇眼看著手中的銅板,拍著胸脯道:“您放心,我膽子大,一定看仔細,只要發現那作亂之人,定會擒下!”
洪金寶家的眼睛一轉,附耳道:“不曉得那人是什么來歷,若是不好對付的…你記得尋朱媽媽,有二太太的令箭,有誰拿不下?”
馬婆子點頭:“我曉得分寸,不會給夫人惹禍的。”
夜色降臨時,突然下了雷雨。
雨勢極大,半點不見轉小,巡夜的婆子們吃了酒,硬著頭皮干活了。
古福來家的趁著大雨出去了,熟門熟路繞到了滿荷園附近。
等了大半個時辰,她才看到一個影子從滿荷園的墻上一躍而過。
古福來家的轉身離開了。
馬婆子帶著幾個婆子沿著廡廊走,嘴上抱怨著大雨,又必須四處張望。
突然間,一個婆子叫了起來:“哎呦!有人!”
所有人都唬了一跳,瞪大眼睛看去,只看大雨中一個人影飛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