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秋盟后的第三天,清河侯再次在五湖園召開了一場史無前例的討論大會,受到邀請者不光有官員豪紳商賈名士和當地記者,甚至還有一些平民匠工鄉老等普通民眾。
既然不能低調,那么就展現清河侯一如既往的熱鬧風格。
五湖園的院子里面擺滿了座椅,雖然陽光濃烈,但與會的各界人士無不難掩激動之情。
陳旭坐在最前方的主席臺上中央,桌上鋪著紅綢,放著一長溜兒茶杯,兩邊就做的除開郡守江珩和郡尉郡丞等吳中一眾高層官吏之外,還有當地豪紳名士和民間商界的代表。
首先是清河侯針對江東秋盟的倡議書做了一番總結陳詞,對于所有參與者都給予了極高的評價和表揚,然后再次發表了一番熱情洋溢的講話,號召百萬江東父老和各層人士響應倡議書的號召,摒棄一切思想上的成見,在這難得的和平寧靜環境之中努力生產,除開滿足自己的溫飽之外,要為大秦的繁榮昌盛添磚加瓦,當初屈子痛哭流涕哀嘆楚國民生多艱,如今有了如此和平的時機,自當努力奮斗,為實現天下大同貢獻自己的力量…
對于這種演講,如今陳旭是手到拈來,在這個沒有電視電腦手機游戲的年代,數年下來唯一的高層次消遣便是讀書,因此這些年讀過的經史子集也為他的演講提供了各種素材。
而且陳旭的演講不像百家門徒那樣一根筋的宣揚本派教義,而是百家經義具都融合在一起,老子孔子墨子荀子…道家、儒家、法家、墨家、兵家、雜家…,凡是陳旭認為有理的都會拿出來講,而且還摻雜了大量后世的格言警局和文化思想,因此這一番演講不光充滿了戰斗的蠱惑,而且還讓所有與會者感受到了陳旭的與眾不同。
特別是陳旭演講時候的那種熱血澎湃的怒吼,時不時就會激起整個五湖園數百人聲嘶力竭的吶喊和喧囂。
民間之所以存在大量的反叛力量,并非都是想反秦復國,實際上很多人是一種迷茫,特別是以前在七國混戰之時混的風生水起的許多百家門徒,那些儒生、縱橫家、游俠等階層,這些人有理想有抱負,但在大秦征服六國之后,這些人都失去了可以投靠的組織和對象,失去了可以施展才華抱負的場所,理念不得伸張,志向不得實現,甚至因為身份問題連咸陽都不敢去,從當初六國王侯公卿的座上嘉賓淪落為躲藏在民間茍延殘喘,在這種極度的壓抑下,就開始接觸那些妄圖復國的六國王孫貴族,雙方同病相憐由此一拍即合,密謀策劃瞅準時機妄圖造反復國,六國王孫貴族得其利,這些名士豪紳得其名,各得其所。
但自從出現了清河侯之后,在他的輔佐下推行各種改革,修改法令發展民生,同時不斷分化百家門徒中的和平派系,在抽絲剝繭中將六國貴族在民間的支持率不斷削弱,而在項氏造反之后再經歷一次全國嚴打之后,六國反叛勢力遭遇空前打擊,再有各種律法的不斷松解和經濟的蓬勃發展,民間的注意力也逐漸轉移到養家糊口掙錢發財方面去了,好好的生活不過造什么反,于是眼下的情形就是民間對六國貴族的同情情緒依舊存在,但幾乎可以忽略不聞,即便是有一些死硬的反叛分子,比如公孫北雁和陳馀張耳之流,但已經快成了孤家寡人一般的存在,幾乎沒有了任何民間的支持和土壤。
但這還不夠,民間的同情人士存在,說明各地發展民生發展經濟的思想還是不夠統一,這些人躲藏在民間開館授徒,他們的治國抱負依舊無法實現,因此陳旭需要用更加親民和激烈的手段來化解這股戾氣,用一種更加輕松和開放的姿態來傳播自己的理念。
討論會就是這樣一種開放活動,帶有很明顯的民主效果,任何人都可以暢所欲言,任何人都可以提出自己的觀點和看法,任何人都可以參與討論吳中的未來和發展。
五湖園酒店的三樓涼臺上,水輕柔等一群女眷皆都站在欄桿處,看著下面熱鬧的場景。
“小旭哥哥好會說啊,這些人都聽的這般瘋狂!”
虞姬趴在欄桿上目不轉睛的盯著下面的歡騰熱烈的人群,滿臉說不出來的崇拜之情。
“夫君平日在家彬彬有禮,沒想到講話這般充滿激情!”蒙婉俏臉驚喜,眼神落在激情迸發熱烈演講的陳旭身上,感覺此時的陳旭仿佛充滿了一股絕大魔力一般讓她絲毫不能轉移自己的視線。
“以往聽聞夫君在朝堂與李斯等卿侯激辨國事無往不利,朝野盛傳夫君有天下第一辯士之稱,不過今日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夫君這般神采飛揚,聽來的確令人心神激蕩…”
嬴詩嫚一雙美目同樣沒有絲毫轉移,從開始就落在陳旭身上沒有已開過,仿佛她今天才終于知道自己夫君還有這樣一項不為人知的特殊功能。
“夫君平日的確不喜言辭,但在咸陽還有一事比眼前更加令人記憶深刻,當初和李斯賭斗東方道,夫君在清河劇院邀請數百商賈參與集資招標大會,一番演講比這還要激情澎湃,當初無數豪紳名士皆都被夫君折服,心甘情愿的拿出全部家產投入東方道中…”
水輕柔的眼神同樣一直都落在陳旭身上,聲音恬淡而溫柔。
“也許這才是夫君獨特的人格和魅力,詩嫚此生能夠嫁給夫君,的確是老天眷顧呢,我那些姐妹可沒有一個人能夠像我這般自由快活,她們到現在連關中都沒有出過…”嬴詩嫚緊緊的握住女兒的手。
“想想還有幾日便要和夫君分開,我感覺心里空蕩蕩的,舍不得!”蒙婉眼圈有些發發紅的說。
“我們也舍不得和侯爺分開呢!”春夏秋冬四妾也在旁邊附和。
“夫君做的是開天辟地的大事,到時候分手你們切莫哭哭啼啼,最慢也就入冬之前我們肯定能回咸陽!”水輕柔轉頭認真叮囑說。
“是,姐姐放心,我們一定不會難過讓夫君看出來!”蒙婉趕緊點頭。
“水姐姐一路相隨,還請仔細照看夫君,早些回咸陽!”嬴詩嫚點頭之后也叮囑水輕柔。
此時樓下的討論會還在繼續。
在陳旭一番激情澎湃的演講之后,數百與會者的情緒都被調動起來,如同傳銷分子被洗腦一般開始加入了這場熱烈無比的討論大會之中,各階層從農業商業工業教育文化交通甚至曲園發展等方面各抒己見,其中許多聽起來很有前途的提議陳旭都要和江珩等一群官員名士進行商討,看看如何才能將這些提議付諸實施等計劃。
而看著陳旭并非只是說說而已,許多人提出的很現實的一些問題都得到了陳旭的鼓勵支持甚至現場就和江珩討論,然后拿出一個初步解決的意向方案,這也大大刺激了參與者的熱情,討論會變的越發踴躍熱烈起來。
“侯爺,我有一件私事求您幫忙,不知可否?”熱鬧喧嘩的會場稍微安靜的空隙,一個年約四旬的華服男子略有些躊躇的站起來大聲詢問。
這個人陳旭還認識,正是前天在湖邊雇船去湖心打撈巨蚌的男子。
“呵呵,今日無論公事私事皆都暢談無忌,本侯今日非是朝堂左相,你等也非是朝堂官員,盡說無妨,不過既然是私事,若是本侯幫忙可要請吃酒才行!”陳旭笑著放下茶杯說。
“自然自然,即便是侯爺不幫忙某也很榮幸請侯爺吃酒!”男子激動不已,然后整理了一下心情拱手說,“在下張洵,本來與幾位同伴在吳中投資興建一座商廈,去歲入冬便已經開工,如今地基已經打好開始修建樓宇,但五月間突然傳出侯爺開始坦途計劃,全國鋼鐵水泥等優先供應坦途計劃修筑各地河港碼頭等交通樞紐,因此會稽境內的幾家水泥廠和附近的鋼鐵廠都不愿意供應建材,如今我們的工程已經停工兩月有余,侯爺,這座商廈我與幾位同伴投入了傾家之財,若是繼續拖延一年兩年,只怕皆都要傾家蕩產變成窮光蛋…”
“莫非就是城西門附近那座搭滿腳手架的工地?”陳旭聽完之后愕然問。
“不錯,正是那個工地!”坐在旁邊的江珩點頭回答。
“此事為何江郡守沒有幫忙?”陳旭微微皺起眉頭。
坦途計劃要保障工程建設不假,但并非就要把一切民間的商業建設都停下來,何況當時在測算坦途計劃一期工程的時候,陳旭便已經數次調看工部備案的全國鋼鐵廠和水泥廠的資料和產量,還邀請科學院匠吏進行過測算,保證不會影響民間發展的基礎上開始推行的。
會稽靠近東海,基本上沒有煤鐵產量,但隔壁的鄣郡盛產銅鐵,也就是后世劃分的安徽省銅陵、馬鞍山兩大礦區就在長江邊上,此次來吳中之前,他便先后都去這兩地考察過。
銅陵眼下曰陵陽,原先是楚國的銅礦基地,秦滅楚后在此置冶銅官,隸屬少府管轄,招募有兩萬余刑徒工奴常年開礦,幾乎是東南最大的銅礦基地,少府還在陵陽置辦有鑄錢工廠,東南諸郡的銅錢幾乎都是從陵陽送往各地華夏錢莊的。
馬鞍山眼下叫丹陽縣,鐵礦儲量豐富,而且開發也很早,但卻一直不溫不火,因為煉鐵技術的原因一直沒怎么開發,但因為新的煉鐵技術出現之后,丹陽的地位迅速變得炙手可熱起來,東南大量銅鐵商人在此承包礦山開礦煉鐵,眼下已經是東南諸郡最大的鋼鐵冶煉基地,大小高爐三百余座,參與開礦冶煉的工人刑徒奴隸三萬余人,整個丹陽恍若一個巨大的蒸汽朋克基地,坐船從銅陵往下不久就能看到濃煙滾滾的場景,和南陽的舞陽鋼鐵基地差不多規模,非常的壯觀。
因為鋼鐵的關系,所以這次丹陽也是坦途計劃的一個重要節點,首期工程就是一個年吞吐達到萬噸的港口,而且是一個雙位一體的港口,因為煉鐵還需要大量的煤炭,而煤炭大部分都要從泗水郡和南陽郡運送而來,因此在長江對岸也要同時修建一座大型的輪渡碼頭用于煤炭運輸。
對于吳中來說,無論是鋼鐵還是水泥,運送來都不算容易,主要還是因為交通不便,煤炭鋼鐵用河船順流而下到達長江出海口附近上岸,然后再通過車馬舟船運送到吳中附近,這個代價很大,但無論如何困難,只要有利潤,還是有商人愿意來回奔忙運輸,但眼下卻是吳中的商人等著米下鍋,但鋼鐵廠和水泥廠都不愿意賣才是最大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