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話越說聲音越小,隱含著酸澀,嘴唇顫抖,眼里強忍的眼淚顫顫巍巍,馬上就要奪眶而出。
陌孤寒不知道太后這是說的真心話,還是在賭氣,他一時間呆愣,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
泠貴妃緊緊地捉住太后的手不放:“皇姑母,你不能不管泠兒,他們全都在處心積慮地加害我,泠兒四面楚歌,已經是孤立無援,只有皇姑母你能為泠兒做主。如今泠兒只有你這一個依靠了,皇姑母,你不能聽信她們的讒言。”
太后慢慢地將泠貴妃緊攥不放的手指一根根掰開:“不是皇姑母不管你,泠兒,如今能證明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配合皇上的調查,那樣才能洗清你自己的罪過,還自己一個清白。而不是皇姑母憑借著手里的權勢,一味地不明不白地袒護你。皇上不糊涂,假如沒有確鑿的證據,相信不會降罪給你,你自己好自為之。”
“不,不,皇姑母,皇上不會相信泠兒的,她褚月華一定會想方設法將泠兒置于死地。皇姑母,難道您就真的狠心坐視不管?”
太后將她從地上攙扶起來:“你若是問心無愧,坦坦((蕩蕩)蕩)((蕩蕩)蕩),就站起(身shēn)來,昂首(挺tǐng)(胸胸),保留你作為沈家女兒最后的一絲驕傲,而不是跪地央求。還有,不要胡思亂想,多考慮你腹中的孩子,你應該知道這個孩子對于你而言究竟有多么重要。”
泠貴妃依舊淚如雨下,哀哀央求:“不,皇姑母,皇上若是不相信泠兒,泠兒生下這個孩子又有什么用?”
“你自己都不心疼這個孩子,你還指望誰心疼?”太后一聲呵斥:“一點小事就要死要活的,沒個出息。今(日rì)哀家已經言盡于此,你自己好生保重吧。”
太后甩開泠貴妃的手,轉(身shēn)狠心黯然離去,榮福緊跟在她的(身shēn)后,小心虛扶。
陌孤寒站在原地也愣怔良久,沉聲吩咐榮祥:“通知宗人令,接手這個案子。三(日rì)之內,朕要結果。”
“皇上......”泠貴妃痛哭出聲,踉蹌著去捉陌孤寒的袖袍。袖角從她的指尖滑過,殘留一陣虛無縹緲的風。
林公公被半路殺人滅口,褚慕白帶人追查刺客,追至椒房(殿diàn),這個消息幾乎同時就傳進了清秋宮。
月華聽完褚慕白長隨回稟,立即站起(身shēn)來,不過蹙眉略一思忖,吩咐水悠和玉書:“你們兩人看好小公主和皇子,本宮出去片刻。”
月華照顧兩個孩子一向形影不離,今(日rì)竟然舍得丟下他們,定然是有什么要緊事。
“娘娘去哪?”玉書追問。
月華頭也不回:“檀若,跟本宮一道去一趟關鳩(殿diàn)。”
陌孤寒急匆匆趕往椒房(殿diàn)的同時,月華已經叩響了關鳩(殿diàn)緊閉的大門。
半晌,懷恩跟前的宮人隔了門縫問:“誰呀?”
檀若應聲:“皇后娘娘前來探望蘭婕妤,開門。”
小丫頭自然不敢怠慢,忙不迭地上前將(殿diàn)門打開。
“你家婕妤呢?今(日rì)大白天的,怎么閉了(殿diàn)門?”
小丫頭向著外面張望一眼:“我家主子就在寢(殿diàn)里歇息,聽說宮里又來了刺客,嬤嬤就趕緊命人將(殿diàn)門閉上了。”
“那刺客飛檐走壁的,即便是關了(殿diàn)門,也無濟于事。”檀若隨口道。
小丫頭笑得瞇了眼睛:“我們都躲在自家屋子里栓了門的。”
說著話,懷恩已經自寢(殿diàn)里慌忙迎了出來:“娘娘怎么來了?聽說這時候宮里不太平,你怎么還自己四處走動?”
月華渾不在意地笑笑:“這不是聽說宮里有刺客,有些不放心,趕緊過來看看你,命御林軍加強守衛。”
懷恩不好意思地聳聳肩:“怕是讓你見笑了,我膽子小,早早地閉了(殿diàn)門,適才你敲門都嚇了我們一跳,誰都不敢出來開門。”
今(日rì)(日rì)頭有點大,月華不得不抬手遮擋著辣的陽光:“這幾(日rì)宮里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老是不太平。看來還是要有一技傍(身shēn)才好,就像上次我遇到刺客,勉強還能支撐片刻。不若你閑來無事的時候也學點拳腳功夫,也好強(身shēn)健體。”
懷恩搖搖頭:“我活蹦亂跳的,(身shēn)子好得很,才不去受那罪過。”
“你那(身shēn)子才需要調理呢,每月都死去活來的。喔,正好檀若跟我一同過來的,讓她再給你請請脈看看?”
懷恩強笑兩聲,將手向著(身shēn)后微不可見地瑟縮了一下:“不用了不用了,反正已經習慣了。”
檀若主動上前一步:“讓檀若給您看看吧?看看這些時(日rì)飲食調理有沒有效果?不行就開個方子。”
懷恩緊蹙著眉頭:“最討厭吃那些苦湯藥了,寧肯痛著。”
她見月華一路行來,鼻尖上已經沁出(熱rè)汗,也不知道是走路太急,還是陽光太毒。就轉移了話題:“娘娘到里面說話吧,這里太(熱rè)。”
月華也不客氣,捉了懷恩的手,與她一同進了(殿diàn)里。左右張望一眼:“這里花木掩映,倒是(陰陰)涼,不過也遮擋了風。”
懷恩跟前伺候的嬤嬤迎上前,沖著月華行個請安禮。
月華上下打量她一眼:“這嬤嬤好像也跟了你許久了?”
懷恩應一聲:“以前我在針工局里做事的時候,她就對我十分照應,所以就討了來,有個說話作伴的。”
月華點點頭,佯作隨意問道:“在忙什么呢?怎么一手心的汗?”
言罷抬起手用手里的帕子去擦拭她的手心。
懷恩忙不迭地抽回手:“一手的臭汗,我去洗洗,可別臟了你的帕子。”
月華笑笑,并不勉強:“你跟我怎么還這樣客氣?”
懷恩到一旁融化的冰盆里洗洗手,又打濕了帕子擦擦臉:“正打絡子呢,新學的花樣,編了拆,拆了編,笨手笨腳的,心里毛躁。再加上適才您冷不丁敲門,愣嚇了一手的汗。”
月華打眼去看,桌子上果真放著編了一半的絡子,看不清是什么雛形。
“這是編的什么?”
懷恩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想研究研究編個鈴鐺娃娃逗小公主呢。”
“你太有心了。”月華夸贊道。
“我這后半輩子就指望小公主和小皇子照應了,自然要上趕著巴結。”
懷恩隨口玩笑,轉(身shēn)丟了手里的濕帕子,去衣箱里翻找片刻,轉過(身shēn)來,沖著月華不好意思地笑笑。
“其實,我還給兩人一人做了一件包被,就是跟你的比起來,過于寒磣,就沒有拿出手。”
伸手捧著遞給月華看,月華接在手里,留心看她向上的手心,白白嫩嫩,如玉無瑕。
不是懷恩!是自己多疑了!
她心里沒來由地感到一陣輕松,漫不經心地將包被展開,上面繡的是各樣古靈精怪的十二生肖,盎然有趣,繡工精細。
月華自然忍不住夸贊兩句,重新疊好遞給檀若:“這么靈氣十足而又新穎的繡工,一眼就歡喜,回頭若是有空閑,就多給繡兩(床床)。”
懷恩脆生生地應下,兩人閑言兩句,月華便起(身shēn)告辭了。
回到清秋宮里,陌孤寒也已經回來了,見到月華,問道:“聽說你適才去蘭婕妤那里了?”
月華點點頭:“一無所獲,找借口看過懷恩的手心了,什么痕跡也沒有,也許,的確是妾(身shēn)冤枉了懷恩。”
“究竟能是誰呢?簡直匪夷所思。”陌孤寒懊惱道:“今(日rì)褚慕白搜查泠貴妃的寢(殿diàn)的時候特意檢查過,她的宮人里也沒有人掌心帶胎記。”
“適才真的很想直白地盤問懷恩,也總好過這樣猜疑,(日rì)后若是查明與她沒有干系,只是誤會,也兩廂尷尬。”月華坐下來,長舒一口氣。
“萬萬不可,”陌孤寒果斷阻止道:“此事并不簡單,關系到喋血堂。現在只剩下這一條線索了,千萬不能再打草驚蛇。”
月華大吃一驚,她只是聽來人回稟林公公被人殺人滅口,掌心有赤紅胎記,并不知道事(情qíng)后來發展的(情qíng)況。
“喋血堂?此事與喋血堂竟然有關系?”
陌孤寒屏退了左右,遂將適才在椒房(殿diàn)里所發生的事(情qíng)一五一十講給月華知道。
提及歡顏香時,月華心里便不由一顫,覺得這名字沒來由地熟悉,一時間卻想不起究竟是在哪里聽過。
她呆愣了半晌出神,直到陌孤寒叫了她兩聲,方才猛然想起,是聽石蘊海的妻子說起過!石氏說過,石蘊海從宮里回去,里衣袖角里沾染了歡顏香的灰燼,她為此疑心石蘊海在宮里是有了外心。
若是說椒房(殿diàn)里的熏香及脂粉味道,石蘊海沾染到(身shēn)上,也就罷了,畢竟他經常出入椒房(殿diàn)。但是這歡顏香......可就不言而喻了。
自己與邵子卿的猜疑應該是十有,石蘊海作為御醫,自然懂得長安律法,知道輕重,更何況還肩負著妻兒的責任,如何膽敢染指皇帝的妃子?那擺明就是要殺頭的罪過。想必是泠貴妃不擇手段設了圈(套tào),而石蘊海面對天仙一般的妙人兒,又是早有賊心,(禁jìn)不得(誘yòu)惑。
她一時沉默不語,陌孤寒出聲喚她:“想什么呢?”
“沒,沒什么,就是在想,皇上要讓宗人令審問泠貴妃,那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