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襲是個伶俐而又有心計的丫頭,看周遠適才對自己的語氣和態度,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她愣怔在那里,一瞬不瞬地緊盯著周遠離開的方向,眼睜睜看著院門緩緩地閉攏,將自己與他重新隔離成兩個世界。
墻角處的魏嬤嬤將這一切全都看在眼里,走出來,輕嘆一口氣:“丫頭,別看了,他擺明就是變了心了。”
陸襲一個激靈,猛然醒過來:“魏嬤嬤說什么呢?不過是跟這位太醫大人說了兩句話罷了,哪里敢高攀?”
魏嬤嬤緩緩搖搖頭:“當初我們清秋宮謠言鬧騰鼠疫,就是這位御醫大人給我們看診的。那時候,老(身shēn)覺得他年輕有為,(性性)(情qíng)也秉正,為人不錯。如今看來,也是個忘恩負義的負心人。”
“胡說八道什么!”陸襲猛然繃緊了臉:“我們什么都沒有!”
“呵呵,”魏嬤嬤一聲輕笑:“婆子沒有什么意思,就是想告誡你一聲,這種男人,眼帶桃花,一看就是風流相。如今又(春chūn)風得意,你除非掌控了他的什么把柄。否則,你制服不了他。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喂!”陸襲叫住魏嬤嬤:“你說這話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就是老婆子我見多了這種負心人。如今你已經不能再帶給他權勢富貴,他不會將你放在眼里,而是去攀附下一個可以利用的人。你已經是過去,自己想開點吧。。”
魏嬤嬤一言中的,陸襲的一顆心沉啊沉,直接墜入暗無天(日rì)的深淵里。
周遠回到清秋宮,見到月華,自然是將太皇太后的病(情qíng)夸張了告訴她,言之鑿鑿地肯定,太皇太后如今已經癱瘓,回天乏術。
于是,整個后宮的人都知道,太皇太后已經廢了。
月華開始孕吐,像前一陣子那般,吃什么吐什么,整個人都虛脫了。
陌孤寒為此還專門召見褚慕白,問他月華以前喜歡的吃食,然后命人從民間搜羅過來,獻寶一般送到她跟前。
月華一張小臉瘦成巴掌大小,不忍違逆他的好心,強忍著咽下去,一轉(身shēn)又吐得翻江倒海。
當初自己教御膳房做給君淑媛吃的面片湯,沒滋沒味的,一點葷腥不沾,倒是勉強可以咽下一點。
月華白天里(身shēn)體虛弱,經常昏昏(欲yù)睡,所以夜里就睡不安生,總是翻來覆去地睡不好。
她擔心打擾陌孤寒休息,就將他趕回乾清宮里就寢,自己好歹也自由一些,實在睡不著的時候,起來點起燈燭,看一會兒典籍。
她的(床床)頭堆了許多從書閣里搜集來的典籍,詳細記載了有孕的婦人飲食(禁jìn)忌與生活中需要注意的事項。
她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提防著來自于(身shēn)邊的明槍暗箭。
后來,邵子卿說她雖然吐得厲害,胎像還是(挺tǐng)穩,可以適當地走路活動活動,這樣對她和胎兒都有好處。
月華強忍著不適起來走動,一開始只覺得頭暈目眩,雙腿綿軟。被玉書和水遙半攙半架,在院子里走出一(身shēn)虛汗,沒想到胃口竟然為此好了許多,能勉強進些清淡的食物。
陌孤寒欣喜若狂,又命人督促著她多走動,方才苦盡甘來。
宮里沒有多少地方可以去,御花園里倒是菊花開得正盛,但是每(日rì)千篇一律,也就沒有什么新鮮。
月華突然間想起,原來自己進宮竟然已經一年了,第一次進宮懷揣著孤注一擲的決心,見到這遍地金黃還曾感慨過。如今白駒過隙,恍惚一載,自己的生活竟然天翻地覆。
那時候,怕是無論如何都不敢想,自己有朝一(日rì)竟然寵冠后宮,對那個曾經傷害過自己的男人(愛ài)入骨髓里。
而去歲太皇太后壽宴,高貴不凡,眾星捧月,何曾風光?今(日rì)卻是物是人非。
她站在窗前,有小太監捧著朱漆托盤探頭探腦地進來,獻寶一般地將送來的東西給院子里的玉書和水遙看。
兩人圍攏在跟前,嘖嘖稱贊,也不知道是什么好東西。
那小太監點頭哈腰,滿臉諂媚,唇角處的一顆黑痣看起來極是醒目。但凡這種面相的人都是能說會道的,也難怪將她們兩人哄得眉飛色舞。
玉書接了東西扭(身shēn)進來,同樣是獻寶一般地將東西拿給月華看。
“娘娘快看內務府送來的這批絲線,染色勻稱,色澤也亮,極是難得。”
月華這些(日rì)子(身shēn)子不適,就連繡活都罷了手。想想過兩(日rì)應該就開始給腹中寶寶準備被褥和小衣裳了,就頓時提起了興趣。
她走到近前,將繡線翻撿開,一比對,也是眼前一亮,嘖嘖由衷稱贊。
“這繡線倒是委實不錯,這多色澤,層次漸變,尤其是這大紅的顏色,純正,亮度高,就如綢緞一般順滑。若是給寶寶繡貼(身shēn)的衣物,應該都極是舒適。”
玉書也多少受了月華的影響,喜歡做些針線活計,對于好的花樣,繡線都會(愛ài)不釋手。
“這內務府新來的管事也識時務,投其所好。娘娘還沒有吩咐下去呢,就知道張羅了。”
月華笑笑:“即便是巴結,也是一片心意,回頭拿些賞銀去給了那個小太監,請他吃個茶果。”
玉書點點頭:“還是娘娘心善。”
玉書剛想轉(身shēn),月華又叫住她:“慢著。”
“娘娘還有什么吩咐?”
“也沒什么要緊事,就是看這繡線喜歡,你幫我問一聲,是哪里進貢來的?回頭我也告訴繡莊里的掌柜一聲,讓他們采買一些試試。”
玉書領會過來意思,就應聲下去。一打簾,與一個慌里慌張的小丫頭走了對面。
“玉書姑娘。”小丫頭忙不迭地彎(身shēn)問安:“皇后娘娘可歇著呢?”
玉書識得她,是蘭婕妤跟前伺候的。
她扭(身shēn)撩開簾:“娘娘,蘭婕妤差了宮人過來。”
月華應一聲:“請她進來。”
宮人低著頭邁進屋子,沖著月華躬(身shēn)行禮:“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平(身shēn)吧,你家主子呢?今(日rì)不是說好來清秋宮里陪本宮說話么?”
宮人低垂著頭,恭恭敬敬:“啟稟皇后娘娘,我家主子今(日rì)(身shēn)子不適,不能過來陪您說話,所以特意命奴婢過來請罪。”
“懷恩她怎么了?”月華關切地問。
“都是老毛病了,不過今(日rì)疼得尤其厲害,在(床床)上翻來覆去,臉色都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
“可叫了御醫?”
宮人點點頭:“御醫已經開了方子,婢子們正在煎藥。”
月華不過略一沉吟:“本宮去看看。”
“我家主子說穢氣,娘娘千萬去不得。”
月華對此自然不以為意,她并不理會宮人的勸告,徑直起(身shēn),帶著玉書一起,去了懷恩居住的關鳩(殿diàn)。
(殿diàn)門口看守的宮人換了一個新面孔,不知道什么時候添了新人。
她帶著玉書走進去,整個院子里十分安靜,鴉雀無聲,也不見宮人來回走動。
“沒在院子里熬藥么?”月華隨口問道:“怎么沒有藥味兒?”
“我家主子說那藥味聞著惡心,就命人去御藥房煎好之后再端過來。”
月華點點頭,剛剛走到寢(殿diàn)門口,心里還納罕,這個宮人怎么今(日rì)這般沒有規矩,難道不知道前行一步開門打簾?
寢(殿diàn)的門猛然間自里面打開了,(身shēn)后的宮人向著月華后心猛然推了一把。
月華始料未及,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被門檻絆了一腳。她勉強站穩(身shēn)形,聽到門外玉書驚恐地怒斥:“你們做什么?”
門在(身shēn)后重重地關閉,月華大吃一驚,便知道不好,定然是中了別人暗算。
緩緩抬起臉,見懷恩被人結結實實地捆綁在寢(殿diàn)的柱子之上,嘴巴里也塞了東西,只能驚恐地看著自己,卻說不出話來。
“懷恩!”
月華一驚,想上前給她松綁,剛抬步,一支羽箭疾(射射)而至,恰恰就落在她的腳前一寸處,差點直透她的腳背。
“是誰,出來吧,用不著躲躲藏藏的了。”
月華仍舊猜不出,在這守衛森嚴的紫(禁jìn)城,是誰能夠掌控了懷恩的整座關鳩(殿diàn),并且指使人將她騙至這里?
她的心里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只是覺得不可思議。
太皇太后從帷幔后面走出來,一臉(陰陰)冷,手里的拐杖“篤篤”地敲打著地面,堅實有力。
她的(身shēn)后亦步亦趨地跟著林嬤嬤,手中挽著一把袖箭,適才的箭看來就是出自她的手。
月華竟然從來不知道,林嬤嬤竟然(身shēn)懷絕技,是有功夫的。
“褚月華,想不到吧?”
驚愕在月華的臉上一閃即逝,她悄生觀察一周寢(殿diàn)的地形,向著右手邊不動聲色地后退兩步,防止有人會突然偷襲自己。
“太皇太后看起來精神矍鑠,看來也用不著月華請安了。”
太皇太后冷冷一笑:“托你褚月華的鴻福,還能留住這一口氣,委實不容易啊!”
月華看了懷恩一眼:“的確是呢,所有的事(情qíng)都是月華所為,與懷恩無關,太皇太后為何要將她牽連進來?”
“呵呵,不借著她的名頭,哀家如何才能見到皇后大駕?”
“你見我想做什么?直說就是。”
“想做什么?只要能將你掌控在手心里,哀家想做什么不能?”
太皇太后眼梢飄過月華的小腹,得意一笑:“以前,哀家擔心你分量不夠,如今哀家有足夠的信心,陌孤寒定然會束手就擒,乖乖就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