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恕抬手摸著下巴打量了陳瀅片刻后,便點頭道:如此便好。ωヤノ亅丶メ..
語罷,一拂衣袖,高大的身影立時轉后,竟是如同方才他離開水邊一樣,毫無戀棧、轉身就走,連謝氏姐妹都沒去管。
陳瀅一時訝然。
難不成,裴恕方才在花下等著的,并非謝家姐妹,而是她?
就為了問她有沒有昧下一塊死人的骨頭?
此念一生,陳瀅險些失笑。
這位小侯爺倒真是逢人便疑,這疑心病簡直比她還要重。而最重要的是,他是從哪里看出來她確實是曾經有過那么半秒的猶豫,想要私下把手骨拿走的?
他怎么瞧出來的?
陳瀅完全想不通。
謝姜與謝妍二人,此時亦是同時一愣。
眼見得裴恕大步流星,飛快地轉過了曲廊,謝妍當先便追了過去,口中喚道:恕哥哥,等等我,嬌小的身影在花樹間閃了閃,便此沒了蹤影。
那謝姜倒是未急著走,而是向陳瀅微微一笑,清麗的臉上,點綴著幾許恰到好處的歉然:陳三姑娘見諒,小侯爺他就是這個脾氣,并非是動了怒,也并非針對陳三姑娘,他只是……
言至此節,她的語聲便輕了下去,似有無限低回:他……只是不擅言辭罷了,還請陳三姑娘莫要見怪。
謝大姑娘這樣說,我便放心了。我自不會見怪。陳瀅的回答很合乎規范。
謝姜笑容淺淡,優雅地向她一頷首,便也提了裙擺,步履輕盈地跟了過去。
不消片時,薔薇架下已是人跡沓沓,唯留下了陳瀅等人,空對著那一樹的翠葉青枝。
這是哪里來的侯爺,好生無禮。馮媽媽今兒是真氣著了,這會子已是變了臉。
方才興濟伯與那個什么侍郎大人,便已經鬧得她滿心不憤,如今裴恕又來了這么一出,她深深地覺得,自家姑娘受了委屈。
姑娘別與這些人一般見識。馮媽媽繼續說道,目中劃過了一絲鄙夷:姑娘是奉旨辦案,跟那些滿世界亂跑的花蝴蝶,那可大不一樣。
縱然陳瀅現下做的事情很是特立獨行,但方才在那水邊兒的時候,他們家姑娘的行止,馮媽媽可是看在了眼里,那委實是很規矩的。
自然,陳瀅與裴恕也有對話、也有眼神上的交流,可他們姑娘是多么地端莊乃至于嚴肅,言行間更透著一股子大方勁兒,一望而知,那就是從教養極嚴的家族里出來的,比之謝家姐妹,簡直高出了不知多少。
真是枉稱世家。馮媽媽下結論似地說道,搖搖頭,轉向陳瀅,面色立時柔和了下來:姑娘想是累著了,還是快些回去吧,老太太想必等急了。
陳瀅點了點頭,由得眾人圍隨著,轉出了薔薇花架,徑自離去。
待回到國公府時,已是申正時分。
盛夏的天氣,天兒黑得遲,那日頭還高高地掛著,照得滿地一片白亮,蟬鳴聲一聲遞著一聲,鼓噪著、喧囂著,卻又將這盛夏的午后襯出了一種別樣的寧靜。
陳瀅先去明遠堂拜見了許老夫人,向她簡略講述了查案的經過,隨后便回到了鳴風閣。
鳴風閣里鴉默雀靜,守門的小丫頭半倚著門檻兒,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陡見陳瀅來了,忙忙地扶了門框子站好,揉著眼睛笑道:姑娘回來了。
陳瀅點點頭,抬腳跨進院中,入目處,但見滿院樹影、碧綠幽寂,正房門前湘簾低垂,大丫鬟紫綺正坐在廊下做針線,并未察覺有人進來。
陳瀅放輕腳步,自西廂繞去門前,輕聲問紫綺:紫綺,母親可起了?
紫綺正做針線得入神,猛可里聽見了說話聲兒,便抬起頭,一見是陳瀅回來了,忙將那花繃子放進笸蘿,起身賠笑道:姑娘來了。姑娘恕罪,婢子只顧著做活計,沒瞧見姑娘。
陳瀅擺了擺手,沒說話,只向著屋中示意了一下。
紫綺便也壓低了聲音,說道:今兒天氣熱,夫人兩刻前才睡著,這會子尚未醒呢。
陳瀅聞言,便也沒再去李氏房中打擾,只命紫綺好生守著,便自回房換衣。
李氏最近又有些咳嗽。
她這個病癥與旁人不同,向來是天越熱便越不好,冬天反倒好些。如今乃是盛夏,正是她的病情容易反復之時,陳瀅自是希望她好生將養,不為外物所擾。
換了一身家常的衣裳,陳瀅也未在房中多呆,而是摒退了所有人,獨自來到了紅香塢。
直到坐在那樹影搖曳的窗前時,陳瀅方才真正地舒了一口氣。
終于又是一個人獨處了。
在這個時代,生在這樣的公侯世家,固然能夠得來許多便利,但掣肘卻也同樣地多,走到哪兒都跟著一群人,想要獨處委實不易。
她一面想著,一面便自袖中取出了一只小小的布包。
彼時情急,她尋不到趁手的物件兒,便臨時將手套反轉了起來,做了個簡易的布包。
這只布包里,裹著她從現場帶回來的一件證物。
她慢慢地打開布包,一塊表面布滿藻類植物的木頭,呈現在了她的眼前。
這是從那只緊握成拳的手骨里取出來的。
因為曹子廉的到來,以及其與興濟伯之間那種似有若無的聯系,陳瀅才臨時起意,私下藏起了這件證物。
她有預感,此物于本案極為關鍵,而若是將之交給曹子廉,則這塊木頭能不能最終保存下來,還很難說。
她自然不能去做沒有把握的事。
這件重要的證物,只有放在自己這里,才最保險。
就著窗外明亮的光線,陳瀅細細地端詳著手中木塊。
因沉入水中的時間太過久遠,木頭已然有些腐蝕了,但卻沒有朽爛,看起來應該是經過很精細的工藝處理的。
陳瀅拿起手套,小心地擦拭起來。
隨著木頭表面的雜物被清理干凈,木頭的原型也漸漸顯現,露出了大致的形狀。
那是一塊小巧的木雕,像是某種四蹄動物,可能是小馬,也可能是小狗或小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