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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武陵春宴

熊貓書庫    出閨閣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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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風三月春江水,只見桃花不見人。

  盛京城的春天,向來雨多晴少,難得見幾日太陽。所幸那雨總下不大,細細密密,如牛毫銀針,攜著城外的江水風煙,染就陌頭楊柳、籬外桃花,亂了滿城風絮。

  三月初三,正逢上巳,依舊是細雨蒙蒙的天氣。位于盛京城外東郊的鎮遠侯府別業——武陵別莊,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春宴,舉凡京城有頭有臉的人家盡皆受邀,一時賓客如云,十分熱鬧。

  說起來,武陵別莊之所以得名,便是因了莊中有一片極大的桃林。此際正逢花時,微風掃過,亂紅如雨,樹下的青石板路上落了好些細碎的花瓣兒,被風卷著、被雨挾著,到最后,終是零落成泥,化作靴底香塵。

  只是,這般旖旎風流的美景,瞧在陳漌眼中,卻再也沒了詩情畫意,只剩下諷刺與荒蕪。

  她怔怔地望向窗外紛飛的落英,心底皆是苦澀。

  之前的她有多風光耀眼,此刻她就有多狼狽難堪。

  “我再說一遍,玉珮不是我拿的!”她顫抖著雙唇開了口,聲音因憤怒而微有些刺耳。

  周遭靜極了。

  沒有人替她辯解,也無人站出來為她說句好話,只有連綿的雨珠敲打屋檐,發出寂寥的聲響。

  花廳面朝水榭那一側的門扇,此時已然盡數闔攏,將那戲臺子上伶人的曲聲也給隔開了去。而原本應該坐著聽戲的各府姑娘們,這時候也幾乎全都離了座兒,在廳中圍成了一個并不規則的圓形,留出了中間約莫丈許的空地。

  陳漌便站在這空地的中心,雙目泛紅,卻倔強地昂著頭,不去看對面的人。

  “嘖嘖嘖,陳漌啊陳漌,虧你還是國公府的姑娘,說什么玉珮不玉珮的,沒的叫人笑話兒。”香山縣主郭媛閑閑坐在一方小圓桌之后,胳膊搭在椅背上頭,染了丹蔻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椅袱,杏眼半瞇、彎眉略挑,下巴微微地抬著,有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倨傲。

  身為永寧長公主膝下獨女,郭媛在八歲時便破例被封為縣主,如今她已年滿十四,出落得明艷動人,當朝蕭太后對她極是寵愛,在大楚朝的貴女中堪稱第一人。

  許是為了彰顯自己的不凡,她今日穿了一身水紅織金線彩緯牡丹裙,長長的裙擺堆在腳下,宛若紅云一般,頭上梳著望仙髻,插著一支金累絲點翠鳳釵,那釵頭上的珍珠足有拇指大小,光華瑩潤,越發襯得她眼同水杏、唇若含丹,有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陳大姑娘,別怪我沒告訴你,你偷的可是宮里最珍貴的‘九環螭珮’,是皇祖母親賜給我的,如今卻被你摔成了兩半兒,你要我如何向她老人家交代?”郭媛沉著臉,發上金釵晃動、寶光灼灼,卻也映不亮她的眼眸。

  花廳中沒有半點聲息,然眾人的面色卻是各異。

  武陵別莊一關數年,直到今天鎮遠侯才頭一次在莊子上舉辦春宴。可誰能想到,宴會上竟鬧出了這么一樁天大的丑聞?

  成國公府最出挑的嫡女,居然偷了香山縣主的玉珮,這事情簡直叫人無法想象。

  而更糟糕的是,包括永寧長公主在內的一眾夫人太太們,早在一個多時辰前就全都乘畫舫去“武陵源”游湖去了,花廳里全都是未出閣的姑娘,連個主持大局的長輩都沒有。

  此事該如何了局,委實難以預料。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將視線投向了另一位貴女——顧楠。

  顧楠是鎮遠侯世子顧善之女,此次侯府舉宴,她就是當仁不讓的主家。如今出了這事,她這個主人斷沒有置身事外的道理,總要出面轉圜一二。

  只是,此時的顧楠卻是一臉為難,絞著帕子站在香山縣主與陳漌之間,想要上前勸解,卻又深覺不好開口。

  一方面是國公府嫡長孫女,另一方面則是長公主之女,哪一頭都不好得罪,萬一說錯了哪句話,他們鎮遠侯府也要搭進去,那就得不償失了。

  “你瞧瞧你,好好的一場春宴,卻被你給攪成了這樣,你便不覺得羞愧么?”郭媛好整以暇地換了個坐姿,面色仍舊冰冷。

  陳漌昂頭望向窗外,只覺得頭暈眼花,兩條腿直打飄。往常總是挺得很直的腰背,此刻亦像是壓上了千斤巨石,壓得她喘氣都困難。

  她怎么可能會去偷什么九環螭珮?

  她的眼皮子就那么淺?

  想她陳漌乃是成國公世子之女,母親許氏出自鼎鼎大名的清貴世家許家,大外祖父許慎官至禮部左侍郎、外祖父許憂是侍讀學士,二人皆有入閣的可能。

  論出身,她陳漌是少有的高貴,論相貌才情,她更是京城翹楚,與同樣風頭極盛的郭媛不相上下。

  她犯得著做這種自甘下賤的事么?

  “九環螭珮不是我拿的,我沒做過就是沒做過。”陳漌竭力壓抑住心頭怒火,蒼白的臉上涌起不正常的潮紅,原本清麗的面容也因此而顯出了幾許扭曲。

  她覺得屈辱至極,可與此同時,心底卻又在陣陣發寒。

  一切都太湊巧了。

  無論是事情發生的時機、還是郭媛擺出來的所謂人證與物證,抑或是結合前因后果去想,對方的指證都沒有一點破綻。

  除了拒不承認,陳漌根本無計可施。

  “你說不是你拿的,可卻有人親眼看見你盜玉、摔玉,方才你不也聽到了證人的話了嗎?”郭媛一點也不急,看著陳漌的眼神銳利無匹,如同獵人注視獵物。

  “那小丫頭滿口胡言,分明就是冤枉人!”陳漌大力地甩了一下衣袖,怒目看向跪在圓桌前的人。

  那是個穿著寶藍掐牙背心的小丫鬟,也就十多歲的樣子,低頭縮肩,看上去很是弱小。

  方才就是她,一口咬定親眼瞧見陳漌偷了玉,還說尾隨她去了凈房,眼瞅著她在凈房里摔碎了玉珮。如果沒有她的指證,郭媛也不會有這么大的底氣,當眾就把事情給抖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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