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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九章 誰能騙過誰

熊貓書庫    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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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寧是在玩火。

  在狄仁杰看來,武老太太等于是已經在明著問了,“你是不是吳寧?”

  可是,這貨還在那兒端著。

  還什么結局如何?

  信不信老太太一立眉毛,分分鐘把你咔嚓了。

  此時,只見武則天果然臉色立變,瞪著吳寧,半晌方道:“不好!!”

  吳寧淡然再問:“如何不好?”

  “朕也不知道!也許死了,也許沒死,且就在朕的身邊。”

  “你來告訴朕,他死沒死!?”

  “是不是....就站在朕的身邊!?”

  “”吳寧終于動了。

  抬起頭,直視武則天,“原來陛下是想說,子究就是吳寧?”

  武則天逼問:“是不是?”

  “不是。”吳寧平靜地給出一個答案,“讓陛下失望了,我,不是陛下的那個吳寧。”

  “真不是?”

  武則天聲音有顫,神情意外的變得哀戚,喃喃失聲:“為什么你不是?”

  那神情,好像多希望眼前的穆子究就是吳寧一般。

  “怎么?”吳寧挑眉,“陛下真的想他了?”

  “算是吧!”老太太長嘆一聲,“若有生之年得逢再見....”

  “朕想對他說,朕錯了!”

  “錯在何處?”

  “朕不該收他的炭窯,也就招不來后面的禍事了。”

  “炭窯?”

  “對,炭窯!”

  “房州炭窯,他的炭窯”

  武老太太佝僂著身子,仿佛無比寂寥,“朕不賭那一口氣,也就不會要他的炭窯。”

  “不要他的炭窯,他就不會和索元禮等人結怨”

  “不結怨,也就不會引人注意,更不會被人識破了身份。”

  “朕也就不會動那個心思,想把他接回來。”

  “也就....沒了下山坳的禍事”

  說到這里,武則天抬起頭來,一雙老目無所聚焦。

  “都是因為那個炭窯,都是朕的一念之差啊!”

  武則天真情流露,眾人為之動容。

  太平此時眼沁淚霧反復回憶著當年的情形,心道:母皇還是沒有忘記吳寧的,她....她并非表面上那般無情!

  太平有一種沖動,她想沖上去,告訴吳寧別裝了,也別報什么仇了。想告訴老太太,吳寧!穆子究就是吳寧。

  可是,太平動不了,狄仁杰的一只手在暗中死死地拉住了太平公主。

  當太平看過去的時候,狄胖子給了她一個惡狠狠的眼神。

  不、能、動!!

  而吳寧依舊無波無瀾。

  武則天已經把話說到了極致,她后悔了,她想念吳寧,她想再見到吳寧。

  可是,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陛下!”

  “說!”

  “微臣聽聞,上陽宮景致不凡,只是無緣一見,可否賜臣一游?”

  “上陽宮?”

  武則天一愣,他怎么突然要去上陽宮了?

  之前說過,洛陽皇宮不在城市的正中,而是位于洛陽城的西北角落。

  而上陽宮也屬皇宮的一部份,卻不在城中,而是位于洛陽城外西北角的山上,與城內宮城相連。

  因為位于山間,可俯視洛陽城內城外,且四季花木繁盛,景致非凡,所以,修建之初便是避暑修養的上佳園林。

  武則天調養身心,還有偶爾宴請群臣,大多都在上陽宮。

  老太太意外的是,穆子究要去上陽宮干什么?老娘這兒正煽情呢,你看不出來嗎?

  “子究要去上陽宮?”

  “正是。”

  “好,好吧!”武老太太一陣無語,“婉兒,移駕上陽宮。”

  一刻鐘之后,武則天帶著吳寧,還有狄仁杰等人,移駕到了上陽宮。

  正如傳聞那般,上陽宮依山而建,自下而上,亭臺樓閣錯落鋪陳,甚是別致。

  其間,林木,怪石,巨樹、香花遍植宮中,果然是皇家一景不假。

  武則天帶著眾人登上一處高樓,從這里可探洛陽全貌,亦可遠望城上山巒河景。

  吳寧卻對美景視而不見,指著城外西邊的一處山坡道:“陛下看那里。”

  “嗯?”武則天瞇眼細看,隱隱約約可見山坡上密密麻麻立著一根根木樁,其間還有不少百姓上下往來。

  “那是樹?”

  確實是樹。只不過,被人伐去了“樹頭”,沒了枝丫,只剩光禿禿的一截樹干,可不就和木樁一樣嗎?

  回頭看向上官婉兒,“朕記得,那是座禿山,早就沒樹了。”

  上官婉兒一拂,“回陛下,以前確實沒樹,只不過幾年前開始,就有人在山上種樹,還把樹頭都砍了,也不知要干什么。”

  “哦。”

  老太太了然點頭,她已經太久沒注意身邊的這些瑣碎變化了。

  問向穆子究,“子究為何讓朕看那里?”

  穆子究道:“那是楊樹,生長極快。陛下別看現在光禿禿的,等夏日再瞧,卻又是枝繁葉茂了。”

  “哦。”老太太再次點頭,回身囑咐上官婉兒,“到時婉兒提醒著朕,看著整整齊齊的,想必也是一處景致呢。”

  “陛下看到山上勞作的人了嗎?”

  “嗯,隱約可見。”

  “那是炭農。”

  “炭農?”老太太心說,這倒是新鮮,她聽說過佃農、米農、菜農、麥農,怎么又出來一個炭農呢?

  只聞穆子究解釋道:“所謂炭農,就是像眼前這般種下楊樹,或者別的易生長的樹種,每年伐去樹頭還有枝葉,收集起來,賣到各家炭窯來換取收入。”

  “哦。”武則天覺得新鮮,“這也能當個營生?”

  “當然能。”吳寧背著手,看著遠處耕作的炭農,露出一絲滿足的笑意。

  “陛下不知,如今從汴州到洛陽,一直到隴西,沿黃河一線,這樣開山種樹,賣枝燒炭的農民,不計其數!”

  “這些人原本都是流民、佃戶,都是無田無產的破家之身,誰也沒有想到,會從這荒山之上找到了生計。”

  “那挺好的。”武則天也笑了。

  這么說來,還算是一項福祉了呢。

  指著山坡道:“記得朕還年輕的時候,隨先帝到洛陽行宮來,就看見遠近山頭光禿禿的,上面的樹啊,草啊,都被砍光了。”

  “那時朕就和高宗講,這光禿禿的多難看。”

  “可是先帝卻說,這是沒辦法的事情,洛陽城民數十萬,總要燒柴,總要用炭,沒見長安四下也是一樣光禿禿的嗎?”

  “現在好了,燒炭的自己種樹,不耗前人所賜,實在是功德啊!”

  “陛下,還不止如此呢。”穆子究接過話頭,“正如陛下所言,前人所賜啊!”

  “陛下想想,若我們把前人所賜都砍光了,那我們的子孫后代何來前人所賜?他們怎么辦?”

  “”武則天若有所思,“他們...想必是恨我們的吧?”

  “陛下再想想,這大河奔流萬里,乃我華夏根基之所在!樹木都被咱們燒了,只剩荒山黃土,再無樹根固壤,又將是怎樣的景象?我們的子孫后代又當如何看待我們這些前人?”

  武則天這次好好的想了想,深思良久,終露一笑,“這么說來,這些炭農是功在千秋了呢!”

  “是啊!”

  吳寧一聲長嘆,其實他也沒想到,當年小小的一家炭窯,會給這個世界帶來這么大的變化。

  在原本的歷史之中,沒有壓制炭。人們只能伐大木燒炭。所以,滿是蔥翠的黃河中上流變成了黃土高原,孕育華夏璀璨文明的母親河也成了吃人的黃龍,年年泛濫,年年洶涌。

  “誰能想到,大地孕育的生命開始反哺大地,不但給了無數個家庭生的希望,也讓子孫后代可以像我們一樣說一句‘前人所賜’!”

  武則天點頭,笑的很開心。

  “只是”吳寧話鋒一轉,“只是陛下可知道,這些伐下來的枝葉是用來做什么炭的嗎?”

  “什么炭?”

  “烏竹炭!”

  “烏”

  “沒錯!就是八年前,陛下從吳寧那里搶來的那個烏竹炭。”

  吳寧嚴肅起來,“誰也沒想到,短短八年,房州的那家小炭窯已經把新炭傳播到了大周每一個角落。”

  “少煙、耐燃,又便宜等諸多優點,讓它很快的取代了舊炭,也讓它養活了無數個家廷,改變了荒山地貌。”

  “陛下您說,這是多大的功勞啊!”

  武則天怔怔地看著穆子究,慢慢地細品他的話,良久方道:“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也!”

  “那....陛下現在還覺得,那間炭窯收錯了嗎!?”

  “這.....”

  “陛下沒有錯!”吳寧眼中精光閃動。

  “縱使對吳寧不公平,也是悲劇的誘因,可陛下仍舊沒有錯!”

  “因為陛下是皇帝,你的子民也不只吳寧一人。還有這些炭農,還有子孫萬代!”

  “依微臣看來,縱使吳寧因此身死又如何,縱使釀成悲劇又怎樣!?”

  “陛下是君上,是天子,天子行事不尋常理,唯問心無愧爾!!”

  “一個吳寧換萬萬炭農,千秋之利!”

  “陛下!”

  吳寧彎腰一禮,不讓武則天看到自己的神情,“陛下...為了萬人之利,舍棄一人,不必....”

  “介懷!”

  連狄仁杰都覺得渾身一冷啊,吳寧說的是他自己啊!卻說得如此絕情,如此冷血。

  若不是知道穆子究就是吳寧,狄仁杰真的難以想象,這個穆子究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而武則天....

武則天也是震驚莫明,不是,穆子究  不是吳寧。

  連老太太此時也覺渾身發冷,告訴自己,穆子究應該不是吳寧。

  因為吳寧是絕不會說這種話的,他是能疾呼民苦的,是和狄仁杰對論英雄的性情中人,而這個穆子究,簡直心如鐵石!!

  當穆子究與狄仁杰等人退下的時候,武則天望著那個身影,久久難以平復。

  “婉兒,你覺得”

  “他說的是真話嗎?”

  上官小婉回過神來,“臣妾臣覺得他不像是裝的。”

  “狄相剛剛為何拉住本宮?”

  “母皇分明”

  出宮路上,太平還有些不平,質問狄仁杰為什么拉著她。

  如果不拉,說不定她一時沒忍住,就讓吳寧與母皇相認了呢!

  “剛剛母皇的神情,狄相也看到了,她,她并不想把九郎怎么樣,那何必還要裝下去呢?”

  “呵呵。”

  狄仁杰不由苦笑搖頭,“殿下還是太不了解你的母皇了。”

  一個宮中浮沉幾十年,從宮女到女皇的人物,哪有那么容易感性?

  武老太太什么沒見過?什么看不透?

  就算真的后悔當初,想念吳寧,也不會是剛剛的那種表現。

  說白了,剛剛那一場,就是武則天和吳寧對彪演技罷了。

  就看誰演的真,誰把誰唬住了,誰就贏了。

  看了一眼獨自走在前面的吳寧,狄仁杰心說,只不過是女皇沒想到,她輸了,吳寧比她演的還真。

  真到,狄胖子都被這貨驚的說不出一句話來。

  “狄相是說”太平聽了狄仁杰的解釋這才反應過來,“母皇剛剛...不是真的。”

  “呵。”狄仁杰橫了太平一眼,“殿下還是好好和九郎學學吧。”

  “只問殿下一句,你何時見陛下在人前失了體統?”

  太平一個激靈,在她的記憶中,還真的是一次都沒有!

  想到這里,太平只覺冷汗不受控制地浸透脊背,看著吳寧的背影后怕連連。

萬一!萬一剛剛自己沒忍住,那豈不是  太平不敢往下想了,咱們太平殿下剩下的只有感嘆:

  有吳老九在身邊真好,省了她多少苦惱啊!

  “喂!”

  狄仁杰叫住吳寧,“這些話,你在私下里演過多少遍了吧?老夫都差點信你。”

  吳寧白了他一眼,“說什么呢?我可一句假的都沒說,乃真情流露。”

  狄仁杰一翻白眼,還真情流露?我信你個鬼。

  “接下來,你要怎么辦?”

  吳寧道:“大理寺監牢。”

  “干嘛?”

  “救世家還差最后一步。”

  “嗯?”狄仁杰皺眉,“看樣子,女皇不是已經被你說動了嗎?何必再去?”

  “不行。”吳寧皺眉,“還不穩妥!”

  隨后又補了一句,“最能讓人相信的謊言是真實。”

  “只有讓女皇真的放心,世家才能活命!”

  “那你想怎么讓陛下真的放心呢?”

  “讓盧嵩之割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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