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早就不缺少糧食了,無論是大明百姓自己種植出來的,還是通過其他藩邦小國購買的,總之是不缺少糧食。
而錦衣衛身為天子親軍,就更不需要擔心糧食的問題了。
吃的好,訓練足,無論是單對單的廝殺還是以軍陣的形勢廝殺,錦衣衛都要強于其他的衛所士卒。
對比起吃飯都有些困難的莫臥兒王庭護衛,錦衣衛就如同下山的猛虎一般可怕——最坑的是,哪怕是心中再恨,再怎么想要砍死這些家伙,卻又不能用弓箭和火銃來解決,只能靠人力去堆。
沒辦法,沙·賈汗的尸體還在這些錦衣衛的旁邊,想要完好無損的奪回來,肯定就不能用弓箭和火銃。
也正是因為如此,這七個錦衣衛干脆就守在沙·賈汗的尸體旁邊,跟那些王庭的護衛們死磕。
繡春刀折了,就隨手奪一把刀過來接著用,身上傷了,就當身子都不是自己的,哪怕是能多砍死一個蠻子也是好的。
然而錦衣衛也是血肉之軀,不是神仙之體,更不是鋼鐵做成的機器,慢慢的也在出現傷亡。
一個,兩個,三個,直到第六個校尉被長槍捅成了刺猬之后,僅剩下的錦衣衛小旗才仰天怒吼一聲。
仿佛魔神附體一般,渾身是血的錦衣衛校尉喘著粗氣,定定的站在當中,莫臥兒王庭的護衛們也止住了腳步。
陰冷的盯了莫臥兒諸王子所在的位置一眼,小旗又想起來葉央之前分析過的問題,便將目光轉向了躲在沙·賈汗尸首旁的通譯:“我說一句,你翻譯一句,翻譯完后,你就自盡吧,省得落在蠻子手里受罪。”
通譯這時候已經冷靜下來了,雖然刺鼻的血腥味讓自己的胃里一個勁兒的翻滾,但是通譯也知道,自己落在莫臥兒人的手里肯定討不了好,估計會要多慘就有多慘。
點了點頭之后,通譯才朗聲道:“諸位,此人有幾句話要說,希望你們能夠給他個機會!”
奧則朗布陰沉著臉道:“說吧,本王給他這個機會!”
錦衣衛小旗艱難的咧了咧嘴,笑道:“奧則朗布,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你要是違背了我們之間的約定,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意味深長的望了這小旗一眼之后,通譯道:“待會兒,給我一個痛快!”
見錦衣衛小旗點頭示意,通譯便高聲將小旗的話給翻譯了出去,隨即便閉上了眼睛。
錦衣衛小旗沒有理會嘩然的大殿,而是用盡了最后的力氣,將手中的刀刺向了通譯的心臟。
“謝謝…”
“抱歉!”
錦衣衛小旗能夠看出,通譯最后的兩個字是謝謝,而自己除了一聲抱歉之后,卻什么都做不了。
原本,這個通譯是不用死的,可是葉央臨時變更了計劃,卻是拖著這個年輕的通譯一起去死了。
見其他的王庭護衛們依舊在遲疑,錦衣衛小旗干脆將還插在通譯身上的刀回收,轉而一抬胳膊,將刀刃劃過了自己的脖子。
整個大殿之中,已經沒有再關心這些錦衣衛和通譯,還有剛剛就已經死掉的太監,而是將目光投向了奧則朗布。
最先發難的是達羅·悉喬:“奧則朗布,我需要一個解釋!”
奧則朗布在通譯的話說完之后,心中就已經意識到了,自己已經很難活著走出王宮了。
強自定了定神之后,奧則朗布才道:“他們這是栽贓陷害!我就是再怎么樣兒,也不可能跟他們勾結到一起,去謀害父親!”
“那么,他們怎么知道你的名字的?他們沒有喊出達羅·悉喬的名字,也沒有喊出我沙舒亞的名字,而是開口就喊了你奧則朗布的名字!”
死死的眼著沙舒亞,奧則朗布道:“想要知道敵國王子的名字,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嗎?而且,現在不應該先收殮父親的尸首?”
達羅·悉喬神色陰冷,喝道:“來人,收殮父王的身軀,將奧則朗布這個叛徒拿下!”
達羅·悉喬畢竟是莫臥兒的太子,現在沙·賈汗死了,達羅·悉喬就是天然的第一順位繼承人,也就是下一任的莫臥兒之主,很多王庭中的護衛直接就選擇了聽從命令。
然而奧則朗布卻也不是什么軟柿子——本就打算干掉沙·賈汗的奧則朗布早已經將自己的觸手伸進了王庭之中,相當一部分王庭護衛則是選擇了向奧則朗布效忠。
大殿中的氣氛頓時微妙了起來。
整個王庭的護衛不自覺的就分成了三批——第一批的人開始搬運尸體,第二批的人直接抽刀指向了奧則朗布,第三批則是護在了奧則朗布的身前。
至于整個大殿中的大臣們,此刻也是分成了兩撥,分別靠向了達羅·悉喬和奧則朗布。
沙舒亞頓時羞惱萬分——根本就沒有人靠向自己,一個都沒有!
望著大殿之中劍拔弩張的形勢,不管是達羅·悉喬,還是沙舒亞,亦或者是奧則朗布,甚至于大殿中的所有文臣大明,心里都跟明鏡一般。
今天的事情要是處理不好,剛剛已經流血的王庭,很可能會再一次爆發出流血沖突,整個莫臥兒也將會陷入動蕩之中。
早一些出現這種動蕩,或者再晚一些出現這種動蕩,其實問題都不算太大,現在出現這種動蕩可就要了命了——大明的軍隊就在國境線那里停著,甚至于已經在某些地區發起了進攻。
可是,怎么勸?
別管是從整個國家的層面上來講,還是從王室的角度來說,奧則朗布都有勾結外敵,刺殺皇帝的嫌疑,而且還是那種根本就辦法洗白的嫌疑。
仰天長嘆一聲后,奧則朗布才開口道:“讓我離開這里,我將不再與你爭奪王位,而且,我愿意領兵去對付那些明國人,如何?”
達羅·悉喬還沒有開口,沙舒亞就冷笑道:“領兵?誰知道你會不會帶著大軍重新殺回王庭?一如今日!”
奧則朗布怒道:“我愿意向真神起誓,保證不再與你們爭奪王位,只專心領兵對付那些明國人,這還不夠么?”
達羅·悉喬有些心動。
雖然沙·賈汗一直認為達羅·悉喬更應該去整理經典而不是當這個太子,可是能當了好幾年太子的人,又有幾個是簡單貨色?更別提達羅·悉喬還一直在沙舒亞虎視眈眈的情況下坐穩太子之位了。
抬手制止了還想說話的沙舒亞之后,達羅·悉喬道:“那么,把你所有的妻兒都留在阿格拉,你愿意么?你現在愿意束手就擒嗎?”
見奧則朗布有些皺眉,達羅·悉喬便接著道:“你應該可以理解,除了這樣兒之外,你根本就沒有辦法證明你的真心,哪怕你向真神起誓也一樣,真神也不會相信你的誓言!”
將目光投向了大殿之中的眾位大臣們之后,奧則朗布才發現所有人都將頭低了下去,就連剛剛圍在自己身前的護衛們都有些遲疑不定的感覺。
無奈的放下了手中的彎刀,奧則朗布才道:“好,我愿意。”
奧則朗布心里清楚,自己是被人給冤枉了,然而這份冤枉卻根本就沒辦法洗清。
唯今之計,也只有暫時聽從達羅·悉喬的處置,然后再想其他的辦法。
達羅·悉喬表現的也很大度——除了奧則朗布和支持他的那些護衛首領之外,沒有再對普通的護衛做出其他的處置,只是劃到了忠于自己的那些護衛首領們的手下。
等到奧則朗布和那些護衛首領們都被押解下去之后,達羅·悉喬便正式的登基為帝——沒有舉辦鄭重的儀式,一切從簡。
坐到了煥然一新的寶座之上,達羅·悉喬才正式體驗到了身為一國之主的權勢是何等威風,連往日一直與自己都不對付的沙舒亞,都低下了他向來高昂的頭顱。
咳了一聲后,達羅·悉喬便沉著臉道:“奧則朗布的事情,先暫時放一放,以后再討論該怎么處置。
現在的關鍵問題是,我們面對著咄咄逼人的明國皇帝,應該怎么辦?父王的仇,究竟應該怎么報?”
沙舒亞躬身行禮后開口道:“父王的仇究竟是怎么回事,現在根本就不說好,就連那些所謂的明國使節,他們的身份也是一個很大的問題——想要偽造身份,對于奧則朗布來說其實很簡單。
所以,這根本就不是兩件事情,而是一件事情。
如果這些刺客真的是明國皇帝派來的,那么就可以證明奧則朗布是冤枉的;如果這些刺客是奧則朗布安排的,那么?”
后面的話沒有說,可是所有人都明白沙舒亞是什么意思。
如果這些刺客真的是奧則朗布安排的,那么明國皇帝的進攻就成了一件扯蛋的事情,或者說其中必然有什么誤會,甚至于有可能就是奧則朗布在其中挑動。
點了點頭之后,達羅·悉喬道:“那么,該怎么確認這些使者的身份?難道我們也要向明國皇帝那里派遣使者?或者可以跟他們派來的使者一樣,直接殺掉他們的皇帝?”
莫臥兒的執政大臣邁哈伊爾咳了一聲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這些刺客是明國人派來的,那么他們的皇帝不可能沒有防備!
如果不是,我們刺殺了他們的皇帝,就會真正的引起明國跟我們不死不休的大戰。”
達羅·悉喬有臉色頓時難看了下來:“難道,這口氣真的是要忍下去?還是要按照父王生前的安排,讓奧則朗布去北方調兵回來?”
邁哈伊爾躬身道:“其實,忍不下,也要忍。就算這些刺客是明國皇帝安排的,我也也要忍下這口氣,當做不知道。
現在國內能調動的士兵,還有多少?有多少是真正能打仗的?現在又有多少糧食和補給是可以調動的?
現在都沒有完工的泰姬陵,所占用的人力和物力其實是太高了,整個國家都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必須得忍,哪怕是答應明國皇帝的那些條件,我們也一樣要忍!”
達羅·悉喬不是沙·賈汗。
沙·賈汗可以讓奧則朗布去北方調兵,達羅·悉喬卻不能;
沙·賈汗可以選擇跟明國死磕到底,達羅·悉喬依舊不能。
這不是達羅·悉喬有沒有能力的問題,而是達羅·悉喬和沙·賈汗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沙·賈汗活著的時候,整個莫臥兒沒有內亂,哪怕是國力再空虛一些,都可以想辦法,都可以調動大軍跟明國人死磕。
而隨著沙·賈汗的死亡,整個莫臥兒的王庭就先陷入了不穩的局面——沙舒亞表面上臣服,奧則朗布被關押了起來,三兄弟之間的問題不解決,莫臥兒自己可能就會亂起來,更別提什么跟大明死磕了。
所以,不管忍得下忍不下這口氣,其實都得忍,因為眼下根本就沒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達羅·悉喬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可是理解,但是難以接受。
沉默了半晌之后,達羅·悉喬才開口道:“邁哈伊爾留下,其余的人先退下吧。”
等到大殿之中空無一人了之后,達羅·悉喬才如同受傷的野獸一般叫道:“忍!我能忍!可是沙舒亞和奧則朗布怎么辦?他們能不能忍?還有父王的死,怎么向百姓們交待?”
邁哈伊爾躬身道:“沙舒亞,無所謂。他現在并沒有足夠的力量來反抗您的統治,所以不需要在乎他。
而奧則朗布,如果真的讓他領兵跟明軍皇帝的大軍打仗,會出現什么樣兒的后果?”
不待達羅·悉喬回答,邁哈伊爾就接著道:“如果他打輸了,后果是整個莫臥兒都無法承受的;
如果他打贏了,他就會在軍中積累起巨大的威望,到時候他再振臂一呼,會出現什么樣的局面?
既然打輸打贏都不行,那就不打,哪怕是答應明國皇帝的要求,哪怕是把那些土地都割讓出來——反正那些土地原本也不是我們的。
沙舒亞可以不管,奧則朗布必須得死,你也必須得忍!
只有這樣兒,你才會有機會好好的整理朝堂和這個國家,讓所有的人都一條心,否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