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著小酒聽著曲兒,看著窗外淋淋灑灑的雪花,這是一種意境,遠不是去什么怡紅院倚翠樓能比的。
畢竟是文人么。
再一次共飲了幾杯之后,崇禎皇帝才向李承彥等人告辭而去。
只是等崇禎皇帝的身影徹底從醉仙樓這里消失,醉仙樓的一樓大堂和二樓的座位上又有許多人才選擇離開之后,李承彥才慢慢的端起酒杯道:“二位,共飲!”
孫希元好奇的道:“李兄怎么這番模樣?”
不怪孫希元好奇,現在的李承彥根本就看不出來剛剛還在這里指點江山,反而是一頭冷汗的模樣,看起來有些嚇人。
李承彥道:“剛才那位李信李公子,你們真當他是一個普通的公子哥兒不成?我縱橫家是成是敗,這幾日便可知分曉。”
周洪昌疑惑的道:“莫非還有什么了不得的來頭?”
李承彥搖頭道:“總之是貴不可言,兩位兄弟也不要再問,問了我也不會說。”
李承彥覺得自己沒有那個膽子去研究這位李巖李公子的身份。
之前崇禎皇帝在南京城里罵死老童生的時候,李邦彥恰好就在旁邊看到了整個過程。
這位罵死了人的李公子大搖大擺的跑到酒樓喝酒,想要插手的應天府捕頭被這家醉仙樓的掌柜的給勸走的時候,李承彥正好也看到了一些。
這樣兒的大人物,哪怕是魏國公府都不曾有過,李承彥自然是有意結交一番的。
但是稟著安全第一,少惹禍上身的要求,李承彥還是派人打探了一些這位李公子的消息。
只是任憑自己怎么派人察探卻也查不到這位李公子的根腳,仿佛憑空在金陵城中出現,又憑空消失了一般,而所有的線索都明確指向了河南那邊一個不起眼的官宦家庭。
問題就在于,這些線索都太過于明確,這就很不正常了——就好像是有人故意把這些線索給擺在那里等人去查探一樣。
再想想后來崇禎皇帝一離開南京城之后就再沒了這位李公子的消息,這位李信李公子的身份就有些呼之欲出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在崇禎皇帝到了醉仙樓之后,一直暗暗記在心中的李承彥才有意說出了那番話,以期望能夠得到這位李公子的注意。
而后來崇禎皇帝對于不許諸生建言的禁令視若無物,則是讓李承彥更加的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測——敢拿崇禎皇帝的旨意不成回事兒的人不是沒有,但是那些都已經成了冢中枯骨了。
話里話外的拍了幾記皇帝馬屁的李承彥覺得自己應該豪賭一場。
贏了,自然沒什么好說的,什么升職加薪出任首輔都不是沒可能的事兒。
輸了,可就存在兩種可能了。
一種是這位李巖李公子的身份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位,這種情況其實還算是好的,起碼自己的學識能得到這位公子的賞識,不怕傳不到上面去。
另一種則是自己說的這些并沒有得到這位李公子的認可,剛才的一番話只是和自己打哈哈。
這樣兒一來,自己以后的仕途基本上也就完了。
但是這場賭卻完全值得,哪怕是賭的有點兒大,后背都被冷汗濕透還得恍若無事的談笑風生。
出了酒樓的崇禎皇帝打算繼續在街上逛,只是對著王承恩吩咐道:“查一下方才那個李承彥還有另外兩人,回頭告訴朕。”
王承恩低聲應了后,崇禎皇帝繼續在街上閑逛。
這他娘的不正常,朕出宮浪一波而已,居然能碰到縱橫家的學子?
不過這倒也是正常,畢竟醉仙樓身為南京城中有數的大酒樓,能去喝酒的學子必然也是有幾分本事的。
問題在于這李承彥居然真有些知無不言又言無不盡的意思。
這才是問題之所在。
哪怕這是一個看臉的世界,哪怕自己長得比較帥,也不可能達到男女通殺的地步吧?
而且還讓人能冒著被錦衣衛盯上的風險掏心掏肺的說這么多話?
崇禎皇帝自認為還沒有帥到崇禎寶鈔那么人見人愛的地步。
說到崇禎寶鈔,崇禎皇帝又想起來剛才自己貌似還沒有結帳?蹭了別人一頓飯?
想了想,崇禎皇帝也就沒有放在心上,反而往聚寶山的方向逛了過去。
聚寶山可是個好地方啊,萬一要是讓自己發現了噠噠噠冒藍火的神器呢?
崇禎皇帝跑路之后,李承彥會了賬,便與孫希元和周洪昌告辭往家去了。
但是接下來的幾天都很平靜,平靜到有些詭異。
自己想象中的有人找上門來宣旨或者說有人找上門來延請自己的事情并沒有發生,日子還是一如繼往的過著。
連孫希元和周洪昌也是嘲笑了一番李承彥,覺得這貨完全就是白日做夢,妄想一步登天想的瘋了。
但是在離著李承彥家不遠的地方,一襲夜行衣的關步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打了個哈欠道:“應該是沒什么事兒了,這家伙完全就是走狗屎運,或者說他腦子夠靈活。”
朱剛點頭道:“他家族中親眷呢?尤其是妻族那邊如何?”
關步道:“都查過了。他妻子家里也沒什么異常,不算什么大富大貴的人家,倒也算是詩書傳家,跟他李家一樣。
至于他族中的關系么,倒是有些仗勢欺人的破事兒,但是強占土地和強搶民女什么的事兒倒是沒有,還算是不錯吧。”
朱剛點頭道:“那就好,既然沒問題,咱們便如實回報陛下。”
崇禎皇帝對于李承彥確實很感興趣。
這家伙的水平比之后世外交部黑話連篇的那些大佬們如何不好說,但是這股不要臉皮也要占好處的勁頭實在是太合崇禎皇帝的胃口了。
起碼朝堂上面也只有一個施鳳來是這般模樣,連堂堂的首輔溫體仁都做不到完全的不要面皮。
這種人只要放對地方用的好了,那絕對是一個合格的外交官。
尤其是背靠著大明給他撐腰,他能訛詐荷蘭人多少好東西出來還真是令人期待。
是時候見一見這個膽大包天的家伙了——敢暗自揣摩自己的身份然后投己所好,這份膽子絕對不小。
當李承彥自己都開始隱隱約約的懷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時,終于有人找上門來了。
看著眼前這些錦衣衛,李承彥就知道自己果然沒有想多,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起碼這一次,穩了。
再一次見到了李信李公子,或者說崇禎皇帝之后,李承彥第一件事就是趕忙跪倒在地請罪:“學生不識陛下天顏,御前失儀,祈望陛下開恩!”
崇禎皇帝笑道:“起來吧,前幾日指點江山的豪氣哪兒去了?說說看,倘若以你為使,則荷蘭之事當如何?”
李承彥先是謝了恩,起身后才正色道:“啟奏陛下,學生今日之言一如往日,當先割其地,再滅其國。”
崇禎皇帝道:“倘若朕想要畢其功于一役呢?”
李承彥道:“陛下三思,縱然我大明衛所士卒能夠縱橫于天下,東海艦隊與南海艦隊無敵于海上,卻也無法一次投送數十萬士卒到荷蘭之地。而荷蘭距我大明千萬里之遙,不可不慎!”
崇禎皇帝呵呵笑了笑,這才接著道:“既然如此,那便罷了。朕賜你同進士出身,先去鴻臚寺行走吧,出使荷蘭之事,便由你來主持。”
李承彥心中只是略微糾結一番,便謝恩道:“臣,遵旨。”
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和被皇帝賜下來的同進士出身,在士林里面的名聲可是完全不一樣的。
但是現在如果糾結這個問題,萬一錯過了出使荷蘭之事,再想趕上下一次的機會可就很難了。
很多時候,機會只有那么一次,而且是一閃而逝,抓不住,可就只能徒呼奈何了。
對于李承彥的知情識趣,崇禎皇帝顯然也很是滿意,揮揮手便命李承彥退下了。
荷蘭的事兒還真就像是李承彥說的那樣兒,打到他們疼,然后割塊地過來,弄個海外軍事基地才是真的。
至于真的通過兩支海軍艦隊投送個十萬二十萬的陸軍過去把荷蘭徹底從地圖上抹去,明顯就有些不現實了。
很簡單,福船不夠用。
現在的福船雖然經過這近十年間的改進,比之永樂年間的福船還要牛逼一些。
如果僅僅是靠兩支艦隊要投送十萬大軍過去,咬咬牙還是能辦到的,但是實際上,遠不是光把十萬大軍投送過去那么簡單。
就算是不考慮這十萬大軍一路上的吃喝問題,也得考慮到了荷蘭之后的作戰問題吧?
補給?彈藥?大炮?
尤其是大炮,那破玩意占的地方可不小,而荷蘭人手里也有大炮,如果這十萬大軍不裝備上大炮就去硬懟,結果很可能是被懟。
但是在沒有東風快遞,連火箭炮都沒有的年代,別說快遞核平了,能做到大炮洗地就已經是大明皇家學院的大佬們牛逼了。
實際上,大明皇家學院的大佬們,尤其是以墨鏵為首的大佬們也在大眼瞪小眼。
墨鏵認為金尼閣一個蠻子有些學問不容易,正是應該好生學習的時候,干脆把九章算術扔給了金尼閣。
然后金尼閣就被墨鏵扔過來的九章算術折磨的欲仙欲死。
出于對等原則,金尼閣也挑了一道難題交給了墨鏵——用沒有刻度的直尺和圓規將任意一個角三等分;已知任意一個圓,畫一個面積和它相等的正方形;已知任意一個立方體,畫另一個體積是它2倍的立方體。
然后兩伙人就開始大眼瞪小眼了。
金尼閣既搞不定三大幾何難題,也搞不定九章算術。
至于墨鏵,九章算術里面的大部分難題都能搞定,卻同樣搞不定三大幾何難題。
尤其是看著眼前一堆堆的紙張上面寫的鬼畫符一般的東西,除了幾個歪七八扭的漢字還能看的明白以外,剩下的是些什么玩意,根本就搞不懂。
蛋疼無比的墨鏵死死的盯著比自己也小不了多少的金尼閣,瞪著眼睛道:“這上面到底是些什么玩意?莫非還要找些牛鼻子過來解釋一番不成?”
在大明已經待了許多年,基本上已經變成一個大明通的金尼閣當然知道牛鼻子是什么意思,不就是那些道士么。
但是這些文字他就是這么個玩意,你再怎么弄他也沒辦法變成漢字啊。
就算是變成了漢字,那也是音譯過來的,到時候好幾個字代表一個符號,還能搞的明白?
無奈之下,金尼閣也只得開口道:“要不然怎么辦?每一個符號都有它特定的含義,替換一個,這后面的幾千本書里面的就需要全部進行替換,短時間內根本就不可能完成?”
墨鏵也清楚金尼閣說的是事實,但是看著這些歪七扭八的符號也實在是太令人頭疼了——還不如看道士們的符箓呢!
想了半天之后,也沒想出來個好辦法的墨鏵問道:“若是簡化一些呢?好歹方便書寫不是?再不濟也不要這些歪七扭八的鬼畫符?”
金尼閣道:“替換呢?所有的全部替換掉,需要的人手和時間可是很多的?”
墨鏵斟酌著道:“若說人手么,倒是不缺,隨便從哪兒都能弄來些識字的,替換不是什么太大的問題。唯有時間令人頭疼了些。”
超乎于墨鏵的預料,原本以為七千本書翻譯起來應該會很快——哪怕是崇禎皇帝都是這么認為的。
畢竟來大明傳教的傳教士就沒有幾個是不懂漢字漢字的,就算是不懂,這么多年傳教下來,也總是學會了一些。
但是實際上的情況跟預料之中的恰恰相反,除了金尼閣帶來的這七千本書之外,錦衣衛還在通過各種路子不斷的往皇家學院里面送書。
本著新書里面新技術的原則,新書的翻譯往往是優先的,金尼疼所帶的七千本則是慢慢的在翻譯。
然后問題就來了。
新書里面不涉及到那些鬼畫符的還好,一旦涉及到鬼畫符,就足夠讓人頭疼了。
最坑人的就是那些個鬼畫符用毛筆畫起來很費勁,一不小心就會廢掉整張的紙。
然后就是接著吵——墨鏵要求把那些鬼畫符的玩意替換本來就已經讓金尼閣不爽,結果為了什么符號代表什么含義又是一通好吵。
不過也不是沒有好消息,最起碼墨鏵等人對于阿拉伯數字是接受的,而且保持肯定的態度。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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