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崇禎皇帝來說,這十萬之眾的處置,在一開始的時候確實是為難的緊。
直接放了,肯定不行,十三山的百姓前事不遠,就這么著把這十萬人放了,那些親手殺了自己孩子也要回歸大明卻最終戰死的百姓們怎么算?
這世界上什么時候有這種有便宜就沾沒便宜就能脫身的好事兒了?
就算是大保健,還有被警察叔叔帶去問話的風險呢,更何況這種跟著建奴混了這么久,好處也得了,大明打過去之后就改頭換面當回大明百姓的好事兒?
想想都是不可能,反正崇禎皇帝肯定是不會同意的。
畢竟就算是不要求這些人如同十三山的十萬百姓一般戰死疆場,那么偷偷摸摸的回到大明總沒什么問題了吧?
遼西不是遼東,想要逃回大明根本就沒有那么難。
就算是遼東沒什么希望逃回大明,照樣有的是人想盡了辦法逃到毛文龍所在的東江鎮。
所以說,這些人先是跟著建奴混,還把家中的男丁獻給建奴去當兵吃糧,這種事兒若是一點兒懲罰都沒有的放下了,那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是不是以后別管建奴來了還是倭奴來了,老老實實的當個順民,再給建奴或者倭寇當兵納糧,然后等著失地被光復了之后再成為新朝百姓就好子?
那么問題來了,光復失地的人是些什么人?誰不是爹生娘養的百姓?
那又憑什么好處都讓這些人得了?
反正崇禎皇帝的思維邏輯里面,繞不過去這個彎。
雖然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對錯,也沒有什么是非黑白,尤其是對于一個皇帝來說更是如此,可是在這件事上,崇禎皇帝就認定了一點——這些人應該是受到處罰,而不是什么事兒都沒有的繼續當大明百姓。
否則的話,后邊就會有無數的百姓有樣學樣,直到自己這個皇帝被自己掛到那棵歪脖子樹上。
直接殺了?
那不是外族,而是妥妥的漢人,而且這些人降奴跟大明的朝廷掉鏈子也有極大的關系,崇禎皇帝自問狠不下那個心來。
至于說把這十萬之眾盡數發配到臺灣島或者新明島上面,崇禎皇帝更是連想都沒有想過。
這些人在大明本土,就能吸引著建奴那邊的漢軍旗士卒不斷的逃亡回來與家人團聚,而這些人如果被扔到了新明島上會怎么樣?
這些士卒沒有了與家人團聚的機會,估計心里會更恨崇禎皇帝還有大明。
而這十萬人在新明島上會不會搞事情?
三人成虎,何況是十萬人。
對于崇禎皇帝來說,這些人在大明可以被管制的老老實實的,而一旦到了海外,則有可能成為麻煩的根源。
最起碼,在目前的階段來說,所有出海的百姓全是身家清白,而且是心向崇禎皇帝的才能夠出海。
否則的話,崇禎皇帝只要把大明朝的監牢里面那些犯人清理一下,都打包扔到海外去不就行了?
只是會不會成為第二個鷹醬?這事兒誰敢保證?
也正是因為如此,崇禎皇帝才選擇了把這十萬百姓都扔給洪承疇去處置。
至于洪承疇是怎么壓榨這十萬人,崇禎皇帝管不著。
最起碼洪承疇有一句話說的對,對于這十萬人的心軟,就是對于大明近億百姓的心狠。
如何抉擇,就變成了一個很簡單的選擇題。
而事實也如崇禎皇帝所料,在這十萬人被發配回大明修路的消息傳到了遼東之后,建奴那邊兒已經開始有了人心不穩的跡象。
沒辦法,崇禎皇帝這一手玩的實在是有些陰損。
這十萬人原本都是大明的百姓,而大明的百姓就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顧家。
在鄉間,宗族勢力過的原因,也是因為同姓抱團的原因,這一點別說什么分家不分家的,實際上這里面的事兒復雜的很。
哪怕是崇禎皇帝穿越之前,也知道自己爺爺的爺爺那一輩到底是兄弟幾個,各自都傳下來的哪一支,而自己這一輩又是誰和親近和誰比較疏遠。
而這種宗族關系之間,又往往存在著幫親不幫理的現象存在——在大家族里面,招惹了一個就等于招惹了后面的一群人,光是崇禎皇帝自己小時候見過的兩個宗族間因為些雞毛蒜皮的事兒打群架就不止一回。
而等到警察叔叔上門,基本上又是什么都問不出來。
這種情況就算以小家庭為主的后世都解決不掉,指望在大明解決掉宗族勢力,根本就不現實。
在崇禎皇帝看來,哪個家伙穿越回古代之后敢像著宗族勢力下手,那才真的是腦袋進水了。
真正想要解決掉宗族勢力的最好辦法,是有了鐵路之后的大遷移,還有城市化——連對門的鄰居姓什么叫什么都不清楚的后世,宗族勢力的影響也慢慢的小了起來。
而大明,這種情況卻是真實存在的。
連宗族的勢力影響都這么大,這些自己的老爹老娘兄弟姐妹被發配到大明去修鐵路的士卒們會怎么想?
逃兵開始出現,而且不是一個一個的出現,而是成群的出現,往往一逃就是一姓一姓的逃。
區別只是人多人少還有早晚而已。
黃臺吉鬧心,糾結,一把一把的抓頭發——不對,黃臺吉沒幾根頭發可抓,只能是抓頭皮。
莽古爾泰對于這種情況樂見其成,甚至于會有意無意的幫忙,同樣想法的還有阿敏。
兩個人心里都清楚,黃臺吉現在不好惹乎,是因為丫的占了一個大義名分,還有多爾袞那個二傻子不知道腦袋里長什么包了,居然倒向了黃臺吉。
但是等到這些死忠于黃臺吉,或者說死忠于大金國大汗的漢軍旗士卒跑光了之后,黃臺吉不說斷去一臂其實也差不多。
光指望著他那由正白、鑲白旗改名而來的兩黃旗,其實根本就沒有多大的戰斗力,起碼莽古爾泰自認不虛。
敬了阿敏一杯之后,莽古爾泰才開口道:“怎么樣兒,你那邊最近的情況如何?”
阿敏飲盡了杯中之酒笑道:“忽兒海衛都指揮使,如何?”
莽古爾泰笑笑,只是舉起了手中的酒杯笑道:“那就多謝阿敏兄弟了。”
阿敏也直起身子笑道:“以后還是得咱們兄弟多多幫襯著,不多說,一切都在酒里了。”
莽古爾泰與阿敏一起將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將杯子反過來后,看著滴答下去的酒滴,兩人便是相視一笑。
莽古爾泰早就覺得黃臺吉這個混賬東西不能成事兒了。
前些年的時候,大明那邊各種掉鏈子,從皇帝到軍隊到民間,就沒有不掉鏈子的地方,所以黃臺吉看著風光一時,倒是真有些氣吞八荒的模樣。
只是自從明國的那個小皇帝登基了之后,黃臺吉就像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了。
如今到了大明朝的崇禎四年,瞧瞧黃臺吉混成什么鳥樣兒了?
把整個兒的遼西都給丟了不說,連遼東和南四衛都給丟的差不多了,甚至于再過一段時間,連遼陽能不能保的住都不好說。
到時候自己怎么辦?跟著黃臺吉去死?
莽古爾泰只想說呵呵。
只是自己畢竟是老汗奴爾哈赤的兒子,就這么自己找上門去投靠大明,人家能信的過么?
但是現在有了阿敏的引薦可就不一樣了。
阿敏他爹當初要不是運氣實在是不好,大明方面又實在不給力了些,說不定阿敏他爹舒爾哈齊還真能成事兒。
當然,那么一來估計也就沒有自己什么事兒了——連自己那個死鬼的父汗都得被懟死。
現在阿敏先一步跟大明方面勾搭上了,而且被許諾了建州都指揮使,自己再通過阿敏投靠過去,怎么著也比留在黃臺吉手下等死要強的多吧?
這不么,好消息就來了。
阿敏辦事兒倒也是給力,自己剛剛表露了那個意思,阿敏就替自己弄到了忽兒海衛都指揮使的位置。
其實倒也怪不得莽古爾泰投靠了大明,甚至于都說不上莽古爾泰是背叛了黃臺吉。
畢竟當初莽古爾泰有希望混成太子,沒混上也就算了,現在黃臺吉干脆就是想要整死莽古爾泰。
那莽古爾泰會傻傻的等著黃臺吉把自己給整死?
要說是大明方面還像是以前一樣不給力,那也就算了,現在既然給力了,那為什么不能投向大明?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
而且當初舒爾哈齊可也想著投靠大明懟死努爾哈赤來著,兩人也是親兄弟,而且是一個媽生出來的,比之自己跟黃臺吉的關系還要親近呢。
所以莽古爾泰根本就是一點兒的壓力都沒有。
現在既然弄到了忽爾海衛的都指揮使,那剩下的事兒就好辦了,只要自己和阿敏齊心,暗中給黃臺吉使些絆子,不怕這個癟犢子不涼,到時候這遼東還是自己兄弟兩個說了算!
想了想,莽古爾泰對阿敏道:“對于最近那些個逃亡的明人,你怎么看?”
阿敏笑道:“還能怎么樣兒,任憑去留唄。忠于咱們的,那就留下,愿意走的,雖然說不能再給些盤纏什么的,可是也不攔著。”
莽古爾泰道:“那那人就不攔著?”
阿敏笑道:“攔的住么?別說他沒找咱們兄弟過去,就算是找咱們兄弟過去了又能怎么樣?
這些個漢人走了,其實是走了些不安穩的,留下的必然都是忠于咱們大金國的,這樣兒的人手用起來才放心不是?”
莽古爾泰也反應過來了,呵呵笑道:“說的是啊,回頭我也吩咐下去,愿意走的不許攔著。”
但是沒等莽古爾泰回去吩咐,兩個人就被黃臺吉派來的人給叫到了偽宮里面。
等到建奴的高層人數都齊了之后,黃臺吉才淡淡的道:“對于最近這些漢人士卒逃跑之事,大家伙兒怎么看?”
濟爾哈朗殺氣騰騰的道:“回大汗,奴才以為,當下重手處置,設立連坐,抓到一個逃跑的便殺其連坐之人,使之互為監視,再不敢跑!”
多爾袞也道:“不錯,正該如此。那些個該死的泥堪既然敢跑,那就殺到他們不敢跑為止。
泥堪嘛,就是欠殺,殺的多了就老實了,到時候什么爹娘妻子,他們就都顧不上了。”
代善卻是不想摻合這事兒,干脆躬身道:“奴才但憑大汗做主。”
阿敏一瞧,生怕黃臺吉真個像濟爾哈朗和黃臺吉說的那樣兒大開殺戒,干脆笑道:“回大汗,奴才以為,強留的住人,也留不下心,反而易生禍亂,倒不如放歸罷了。
如此一來,剩下的泥堪知道大汗的仁政,再對比明國蠻子的行為,只怕會更愿意留下來為我大金國賣命。”
阿敏的話說完之后,黃臺吉已經從椅子上起身,慢慢踱步笑道:“不錯啊,阿敏哥哥有此見識,不錯。”
等阿敏謝過了夸獎之后,黃臺吉才接著道:“本汗心里想的,其實和阿敏哥哥想的差不多,那些人泥堪愿意走的,就讓他們走,去者不追嘛。”
說完之后,黃臺吉又換了副面孔,冷笑著道:“只是走了,也需要讓他們知道,是明國的蠻子皇帝以他們的家人為質,本汗為了避免他們骨肉分離,才放他們離開的。
這一點,無論是誰,一定要和下面的人說清楚,讓這些泥堪回去之后,也要記得咱們大金國的好兒。
剩下的那些泥堪里面,要記得告訴他們,不把明國的蠻子打出去,下一個被抓去修那什么路的勞工里面,可能就有他們的家人,然后就是他們自己了。
而本汗聽說,這些被抓去當苦力的百姓,干的都是最臟最累的活,每天都有人累死,而且吃的就是豬食一般的食物。
那明國的狗皇帝,就是不把我大金國的百姓當人看吶!”
等到各自散去之后,莽古爾泰便問道:“那人為何如此?”
阿敏嘿了一聲,冷笑道:“還不是學那劉備摔阿斗的故智以收買人心?”
說完之后,阿敏又接著笑道:“只怕他這回卻是失算了,那人心若是這么簡單就被他收買了,那也不叫人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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