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二應了聲。
蔣慕淵又道:“我過幾日就該回北地了,趁著孫睿沒有發現我們在北邊的計劃,三舅哥若能及時回來就最好不過了。袁二你有消息還是知會聽風。這幾天你們都教教施幺他們,外頭的話該怎么說。”
聽風伺候蔣慕淵很多年了,說話的膽子比袁二大,他斟酌著道:“爺,既然您疑心三殿下行事刁鉆又詭異,為什么還要讓圣上定太子?一旦這事兒提出來,這位子明晃晃就是三殿下的,總不能指望著大殿下他們異軍突起吧?”
蔣慕淵笑了笑,解釋了一句:“既然最后都會落到他頭上,那我們也沒有什么損失,剛好看看他如何應對。”
聽風應了,與蔣慕淵商議著鼓動這風向的法子。
蔣慕淵道:“先試試動靜,以民情為由,傅太師向圣上進言時也方便。”
話音落下,與此同時,屋子后面傳來了些許動靜。
那是腳步碾過竹林的聲音。
蔣慕淵耳力好,一下子就分辨出來了,他走到北窗邊,一把推開,冷聲道:“誰在外面?”
一面問,蔣慕淵一面翻身越出了窗,雙腳落地,響起與先前差不多的竹葉沙沙聲,而后,他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顧云錦。
四目相對,顧云錦的眸子閃爍,一副想說什么有不知道如何說的模樣。
蔣慕淵也很意外,他身上的冷峻在看到顧云錦之后就散了,微微蹙了蹙眉,但終是舒展了眉宇,不疾不徐走到顧云錦跟前:“你怎么來了?”
顧云錦下意識地捏緊了食盒的提手,她本想往后退開半步,好在,終是忍住了,腳下沒有多動。
她只是抬起頭,怔怔看著蔣慕淵,遲疑著要如何開口。
蔣慕淵看她這個反應,就猜到顧云錦聽了不少內容。
先前書房里的對話,聲音雖不重,但他們也沒有特意壓著,外頭天井里有寒雷守著,若有人靠近,寒雷會出聲提醒,而同時,他們幾個習武之人的耳力都極好,不會漏了什么。
可今兒也就是巧了,角門沒有鎖,顧云錦從角門繞進來,寒雷看不見她,而她的腳步聲被風聲所掩蓋…
蔣慕淵定了定神,看了眼顧云錦手里的食盒,道:“給我送吃的來了?你吃了早飯沒有,進來與我一道?”
顧云錦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聽風和袁二問了安就躲了,天井里守著的寒雷也很懊惱,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是嘆息一聲。
不怪別的,就是他們今日不夠仔細,沒有發現角門處進了人。
但好在進來的是顧云錦,是他們夫人。
夫妻倆的事兒,就讓他們爺和夫人去說,底下人不摻和。
書房里,顧云錦默不作聲擺桌,心里卻是驚濤駭浪一般。
她先前聽得仔細,起先倒不覺得有什么不對,朝廷抓老郭婆的事兒,她也是知道的,可越聽越覺得里頭事情不簡單,蔣慕淵句句沖著孫睿去的…
之后,又說什么讓百姓們評點皇子高下,方便傅太師向圣上提出進言,就是蔣慕淵想插手皇位之爭了。
或者說,蔣慕淵是想攪渾水,讓孫睿與其他皇子起隔閡爭斗。
這叫顧云錦的心一點點往下沉。
毫無疑問,顧云錦恨死孫睿了,雖無實證,但她也知道,北地今生的變故太多了,光孫睿引著顧致澤走上歧途,使得北地城破,將士百姓蒙難,這份國仇家恨,就足夠顧云錦捅孫睿兩刀子了。
顧云錦明白,蔣慕淵必然也恨,小公爺雖不姓孫,但身上也有孫家的血,而蔣氏一門更是忠烈英勇,蔣慕淵一直在盡心盡力為朝事奔波,豈能知道孫睿胡作非為還不動氣呢?
只是這皇位,終究是孫睿的,圣上太寵虞貴妃了,也太器重孫睿了,蔣慕淵只是外甥,他這么搏,搏不到一個結果。
又或者說,一旦他的這些動作叫圣上知道,蔣慕淵的前路就難行了。
顧云錦想勸蔣慕淵,只是這話委實難開口,因為拋開她所認知的結局,蔣慕淵做的也不是什么錯事。
甚至,蔣慕淵做的是對的。
孫睿行事太偏了,哪怕他們不明白緣由,作為皇親、作為臣子,又怎么愿意將來把皇位交給孫睿呢?
顧云錦嘬著筷子尖,撇了撇嘴。
明明做的是正確的事情,卻又必須勸,這事兒當真諷刺又無奈。
夫妻兩人誰也不在飯桌上說話,明明也沒有恪守“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但這會兒,彼此心里都存著事兒,這規矩倒是個好的借口。
可早飯總有用完的時候。
顧云錦擱下筷子,指尖輕輕揉捏著,斟酌著道:“我不是故意偷聽的,但我也確實聽到了…”
蔣慕淵應了聲,面色如常:“不怪你,也不是什么一定不能讓你知道的事兒。”
“那小公爺有沒有一定不能讓我知道的事兒?”這話是下意識沖出口的,顧云錦輕輕咬了下唇,道,“我去大營給你報信之后,我見到你和袁二在帳外說事,當時就是為了避著我吧?現在猜想,大抵也是在說三殿下的事兒,畢竟小公爺疑心他很久了。”
彼時營中地方大,又分布著大帳,一個拐角就能阻攔了視線,蔣慕淵當時還真沒有發現。
既是顧云錦問了,他也就答了:“當時袁二剛從江南回來,我們在說明州城的事兒。”
顧云錦悶悶應了聲,又道:“小公爺想算計三殿下,可三殿下畢竟是圣上的兒子,你這樣做,風險大,也后患無窮。”
她一字一字的說,聲音里透著擔憂與關心,卻不是為了她自己,而是全為了他。
蔣慕淵聽得明白,心里溫暖,道:“可我總要做的,哪怕行事不夠光明,但我會護著你,也會護住我自己。”
顧云錦一怔:“小公爺是圣上的外甥,你其實什么都不做,也…”
蔣慕淵伸手,指尖按在了顧云錦的唇上,不輕不重捻了捻,把顧云錦后半截話都攔了。
他就是知道他什么都不做的下場,此刻才不得不都做了。
倏地,蔣慕淵柔著眉宇笑了:“云錦,在你眼里,我是怎么樣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