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令婕想學顧云錦一樣,一拳頭悶過去,可她抬不起來手臂。
顧云錦敢打柳媛,徐令婕千般萬般想,但她還是不敢。
侍郎女兒與國公府姑娘,她昏了頭了才做先動手的那一個。
她不是顧云錦,她的身后也沒有哪個人跟蔣慕淵護顧云錦一般護著她,她如今有的,是徐楊兩家的矛盾,是外祖楊家的笑話。
不忠不義不仁不恥不孝的惡名,屬于楊家,也牽連了其他身處事端中的人。
出門前,楊氏千叮嚀萬囑咐,不許她惹事,可事情惹上來了要何如呢?
比硬氣,她比不過顧云錦。
但脾氣畢竟憋不住,徐令婕的嘴真不是張饒人的嘴:“你羨慕?那你也去找個小姑子顧著唄。”
柳媛怔住了,她沒有想到徐令婕會回嘴,徐侍郎的女兒在外向來是根悶木頭,怎么今兒…
最初的一句話說出去了,后頭的那些也沒有那么難了。
徐令婕倒豆子一樣,道:“知道你仰慕小公爺,可小公爺與我們云錦都完婚了,你這還巴巴著做什么?
你說你吧,國公府的姑娘難道還愁嫁?你挑個什么樣的不行,做什么非要小公爺不可?
寧國公府不想要你,有沒有云錦,也會有旁的姑娘,總歸不可能是你。
你要為此與寧國公府為難,你自管去,你以此幾次三番為難云錦,這算哪門子道理?
時至今日,來這兒為難我,更是沒有道理了。
我又不欠你的,你自詡勛貴出身,怎么能舍下臉來一而再、再而三的尋個官家女的麻煩。
我不懂你們那套,你找懂的人端架子去。”
徐令婕嘴巴快,根本收不住,噼里啪啦說了一通,說得柳媛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她也不管,說完了拉倒。
這廂動靜,原是無人發現的。
閣樓上,皇太后正說到林琬婚事,肅寧伯已然班師回朝,程晉之一并回來,后續議程也能依次定下去。
皇太后挺喜歡林琬的,先前又夸過林家高義,便說著等林琬出閣時給她添妝。
顧云錦與林琬交好,聞言也好一通笑,又與皇太后咬耳朵:“說是我出閣那日,鞭炮紅綢大花轎,整條胡同里一片紅,襯得人比這園子里的花開得還好看,就這么突然間就看對眼了。”
皇太后哈哈大笑:“喜氣招人吶!”
邊上趙知語也笑了,往窗外看了眼,咦了一聲:“水榭上那兩位是…”
壽安聞聲也看了眼:“那個是柳媛?”
“瞧著是柳二姑娘,”趙知語附和,“另一位也有些面熟…”
顧云錦也轉頭看去,一看就不禁皺了皺眉。
徐令婕的身形,旁人遠遠的認不清,顧云錦太熟悉她了,只一眼就能辨出來。
按說,徐令婕是不會有什么話與柳媛說道的,她不會主動招惹柳媛,也斷斷不可能尋柳媛示好,兩人碰上,只怕是劍拔弩張。
若是沒有看到也就罷了…
可不管好好壞壞,徐令婕都是顧云錦的表姐,顧云錦自己與徐令婕怎么樣都可以,輪不到柳媛來插一手。
何況柳媛幾次尋徐令婕麻煩,都是因為顧云錦。
這筆賬,當真不是這么算的。
顧云錦與皇太后道:“瞧著是我表姐,我過去看看她。”
皇太后含笑應了,她知道這幾人之間的摩擦,原想叫珠娘一塊去,轉念想到顧云錦不是個會傻傻吃虧的,也就隨她了。
顧云錦出了閣樓,就見到外頭三三兩兩站著幾個姑娘,等著皇太后召見,她們或緊張、或興奮,與左右嘀嘀咕咕的,只一人站得略遠些,身邊也沒有一個說話人。
她看了兩眼,只覺得眼熟,應當是見過的,偏一時想不起來。
沿著山石臺階往下行了幾步,顧云錦才想起來,那人是賈婷。
去年元月里,她陪著徐令意和魏氏去道館中,彼時遇上過來賈婷與賈溫氏。
顧云錦往水榭去,行至半途,壽安跟了上來,笑嘻嘻道:“我隨嫂嫂一道。”
“你去了就是火上添油。”顧云錦笑話她。
壽安不辯,兩人跟著侍女快步過去,離得近了,便能感受到那處緊張的氣氛,再近些,柳媛與徐令婕的表情都清楚極了。
聽見腳步聲,繃著臉的那兩人望過來,徐令婕眼中一喜,而柳媛面色一沉。
“救兵來得倒是快!”柳媛啐了口。
徐令婕心里得意了,睨著柳媛道:“是啊,看不得你為難我,自是有救兵的,我勸你順著臺階下吧,再對我咬牙切齒,有個什么用呢?”
柳媛冷笑,看了眼顧云錦,突然欺身一步上前,附耳與徐令婕道:“救兵來了又如何?他們顧家把救兵搬到了裕門關,死的人也已經死了,丟的城也已經丟了,再打回來,城是破城,人都是死人,有什么用!
還讓各家掏銀子備軍資,還想請功,想霸著將軍印不放!
你那表妹,害苦小公爺了!”
徐令婕的眸子驟然一緊:“你…”
柳媛嗤了聲,揪著徐令婕胸口的衣裳:“你嚷嚷啊,你把我說的都嚷嚷出來,這里只有我們兩個,我說你誣告哦!”
說完,柳媛得意極了,她松開了手。
徐令婕腦子里的那根弦斷了。
“誣告”一詞,柳媛指的可不是眼下這幾句話,而是在諷刺楊家那場大戲。
王甫安與金老爺使人誣徐硯,楊家趁勢而上誣女兒女婿,楊家老太太突然故去,采初一頭撞上順天府的石獅子告賀氏謀殺婆母,所有人都猜楊老太太的死疑點重重,但無論楊家也好、徐家也好,不可能為此對薄公堂。
證據不足以定罪,一個弄不好就成了“誣告”。
徐令婕再恨外祖母無情,彼時也被外祖家那些事兒弄得心里憋屈又氣憤,現如今被柳媛拿來當槍扎她,她氣得渾身都抖。
顧云錦和壽安郡主就在來的路上,柳媛欺身說話、與她的身影幾乎重疊,徐令婕的腦海里閃過無數念頭,最后印在其中的是兩年前的初春,噗通的那聲水聲。
徐令婕往后倒去,整個人仰出了水榭低低的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