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在一邊陪著,心里也不好受。
送顧云錦離開時,嬤嬤看著老書上冒出來的翠綠新芽,哽咽著道:“大夫就給了這么點時間,可想想今兒都清明了,老太太熬過這一日,是不是能再挺幾個月,能堅持到中元…
可老太太那臉色狀況,怕是難了…
老太太醒著的時候,問起過您與小公爺,說為何過年時都不來看她,奴婢就跟她說,您娘家遠,小公爺陪您回娘家去了,老太太就講‘淵哥兒那么好,云錦娘家一定喜歡這姑爺’…”
顧云錦吸了吸鼻尖,道:“太奶奶醒了,你與她說,我娘家那兒是真的特別滿意姑爺,打著燈籠都尋不著的好姑爺,我給他們帶回去了…”
嬤嬤自然知道鎮北將軍府的事兒,垂眸道:“您節哀。”
清明傍晚時,雨水大增,伴著幾聲春雷,噼里啪啦下了一整夜,隔日起來,天色湛藍。
李鏢頭那兒通知聽風,先前他打聽的幾個人有著落了。
聽風趕緊安排了,之后的幾日,顧云錦和韋沿一起先后拜訪了一番。
其中一戶商人姓馬,三代都做關外生意,前幾年行情好時,馬商人一年就要走一個來回 也就是四五年前,關外不太平,馬商人的身體也吃不消,就把生意交給了兒子,自個兒游山觀景。
若不是清明要祭祖,他還在山野里沒有回京。
“夫人的來意,李鏢頭大致與我說過,”馬商人笑容和氣,道,“您指的這塊區域,我前些年行走時并沒有發現過綠洲,但這條河道,彼時已經干涸,我記得差不多是這個位子,出現了一條小河道。”
對著地圖,馬商人一面說,顧云錦一面做記錄。
時間果真給沙漠帶來了不少變化,這種滄海桑田,讓韋沿十分感慨。
馬商人說著說著,突又想起一樁,讓人去取了他書房的一小塊地圖,打開給顧云錦看:“這只是一個局部,在夫人的地圖上,應當是在這個位置。
這個局部是我兒子三年前遇上馬賊,他運氣不錯,馬賊搶了貨卻沒有要商隊的命,他們逃出來的時候經過了一小片水源,也因此最終保住了命,他給我畫了這圖。
三年前這塊還算不上綠洲,有些沙拐棗,三年后的現在,到底是個什么模樣,我也說不好,但只要這水沒有枯竭,這塊地方是可以做補給的。”
顧云錦一瞬不瞬地看著地圖上的小標記,這幾乎是在她劃定的范圍的邊緣了,但只要有一條直路,這里是可以在一日之內直奔北地城下的。
若此處就是狄人發動奇襲之前休養的綠洲,那俘虜提過的只能行馬而無法行車的小道是如何把兩地連接起來的?
顧云錦回到寧國公府時,宮里剛傳了皇太后的旨意,定了五日后去北花園觀花。
北花園在皇城北邊,雖是出了宮,但因著離皇城不遠,皇太后出行方便,平素若要離宮觀景,她常去那處。
聽風稟道:“這回皇太后傳召的人很多,不止是夫人、郡主,幾位皇子妃也去,再是公候伯府、官家,雖然各家媳婦、說了親的姑娘也一并傳了,但奴才打聽過了,這回就是為了給幾位殿下選妻子,旁的都是遮人眼目的。”
壽安聞言就笑了:“北花園雖然裝的下這么多人,可要都往皇太后跟前湊,那是擠不開了。”
顧云錦莞爾,道:“當著皇太后的面,擠不開都要一排一排地站好。”
消息傳到各家,去或者不去都要有個說法,有反應慢的疑惑皇太后怎么會在此刻賞花,腦袋快的已然明白了其中干系。
賈僉事府里,賈婷抬眼看著賈溫氏,道:“您就說我倒春寒病了,不去。”
“這都四月了,哪里來的倒春寒?”賈溫氏道。
賈婷深吸了一口氣:“我什么狀況,我們賈家知道,宮里也都知道,皇太后挑人不可能再挑到我頭上,我去與不去,根本無人在乎,只會惹人笑話,我做什么要去給人笑話?”
去年上元的變故,一直是賈溫氏心中的痛,她苦口婆心道:“話也不是這么說,你總是要嫁人的,這一年里,別人叫你踏青、你不去,叫你賞菊、你也不去,什么事兒都不露面,外頭會怎么想…”
“怎么想?想的都是事實啊。”賈婷道。
“你認了那事實,那你割那塊肉做什么?”賈溫氏一想起那血淋淋的場面就心悸,“你那么狠,不就是不愿意將來那一樁跟著你嗎?那你就走出去,北花園里轉一轉,看看誰還敢拿前事堵你!”
賈婷的眼底閃過一絲惱怒,對那個藏在陰暗之中沖她下黑手的人,她恨之入骨!
毀了她的前程,壞了她的名聲,而那個人的身份,她苦苦想了一年都沒有想到。
“你就當去看看是什么樣的人入了三殿下的眼,又是什么樣的人入了皇太后的眼…”賈溫氏啞聲道。
這句話,觸到了賈婷的心,她冷笑一聲,算是應下了。
她是真想知道,握住她失去的前程的人,是個什么樣的。
觀花那日上午,各家馬車都往北花園去,還未入園,就已顯擁擠。
前幾日沒有品出味道來的人家,今日也都反應過來。
畢竟,皇太后這幾年節儉,連壽誕都不大辦,一切從簡,突然間興師動眾的賞花,必有其原因。
但凡是有心比一比的未說親的姑娘,裝扮一溜兒的清新——剛過了清明大祭,光彩鮮艷的太招搖了,干凈些、討喜些才好。
可等顧云錦與壽安抵達,眾人就覺得自家素凈得太過了。
顧云錦在喪期之中,只論素,誰也素不過她。
一眾差不多裝束的女子站在一塊,能看出高下的不就是那張臉嗎?而比模樣,誰也不敢說壓顧云錦一頭。
就這么生生的被比下去了,哪怕顧云錦已經嫁了人,可她一會兒跟著皇太后。
皇太后看別人,誰都比不了她身邊那個。
再說壽安,嬌嬌在長公主跟前養大的姑娘,那份皇家氣度,尋常官家女,自愧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