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有馬兒,但也只能簡單做代步。
馬匹是逃脫出來的,餓著肚子呢,大冷的天也尋不到草料,哄著走上一兩段就不錯了,想叫它們撒開蹄子跑起來,它們可不樂意。
施媽媽提議,這一路去,小莊子、村子也有一些,即便是人去樓空的,吃的用的多少都會留下來,他們就翻些能喂馬的料,叫這兩匹馬填飽了肚子才好。
“這一路走、一路尋,最后就尋到了這馮家莊,”卓榮媳婦道,“馮家莊里的人跑得差不多了,有一對老夫妻見了我們,說不認得路,求我們帶上他們一起走。
七姑娘心善,說兩匹馬兒馱不動這么多人,讓我在莊子里找找,看還有沒有牲口,能走便一道走了。
我這廂去尋牲口,那廂,那對老夫妻突然生出歹念來,拿棒槌偷襲了七姑娘,直接就砸在腦袋上。
傷了人,搶了馬匹就跑,施媽媽又要管哥兒們,又要看著姑娘,等我聽見動靜趕過來,人都沒影兒了。
這事情說起來就憋得慌!
又不是不管他們,怎么能這般、怎么能這般!”
朱氏聽得瞠目結舌。
他們其實是設想過的,棟哥兒幾個從密道離開,卻又一直沒有出現在裕門關,要么是已經趕赴京城,要么就是途中出了意外耽擱住了腳步。
只是,朱氏沒有想到,這意外竟然是這樣的意外。
施媽媽嘆息道:“后來我們尋遍了莊子,其實也能明白那對老夫妻的想法。”
馮家莊的人逃難時也是爭搶過的,有人搶了馬,有人搶了驢,而像老夫妻這樣的,沒有搶到代步的牲口,只能被留在這里。
還有一些人也留下來了,或是一樣沒有馬匹,或是舍不得離開。
顧云映良善,若是發現還有這么十來號人,指不定要全帶上。
可兩匹馬兒帶不走這么多的人,拿腿趕路,都是拖累,更有可能是在趕路途中,因著各種各樣的緣由,把年邁的老人留下。
老夫妻想逃出去,只能搶顧云映的馬,不管其他人。
顧云映對老人家毫無防備,被偷襲得手,受了重傷。
“七姑娘自那天起就昏迷著,虧得是我們離開北地時,老太太拿了不少傷藥給我們帶上,這才能處理了七姑娘的傷口,沒叫她送命。”卓榮媳婦嘆氣。
馮家莊里其他莊戶,對老夫妻的行徑很是看不上,留了他們在莊里,分了些吃食。
卓榮媳婦和施媽媽商議了,腦袋上的傷勢可大可小,一直等下去不是個事兒,便由施媽媽守著孩子們,卓榮媳婦借了莊子里一頭老得走路都打顫的驢,去裕門關里報信尋人。
“我當時想,再是打顫,也能讓我歇個腳,哪知道走了才一天,那頭老驢打滑,它自個兒摔得半死不活,我這條腿也斷了。”卓榮媳婦苦笑。
而卓榮媳婦,就是拖著這么一條斷腿,堅持到了裕門關。
顧云齊一直沒有打岔,等聽卓榮媳婦她們說完,才又問道:“我們尋到了一些人,但大伯父的遺體沒有尋到,也不曾見過二哥、二嫂、三哥和云初,還有族里的兄弟幾個,你們可知道行蹤?”
卓榮媳婦和施媽媽對視一眼,道:“二爺、二奶奶留下棟哥兒后就去守城了,估摸著兇多吉少,至于三爺與四姑娘,當時亂糟糟的,想來也是沖出去守備了,與將軍一樣,還在北地的某一處吧。
族里的人,就越發不曉得了,五姑娘彼時說去尋幾個哥兒、姐兒,最終也沒有回來。”
顧云齊道:“我們在老太太身邊尋到的云妙,屋里沒有其他孩子了。”
朱氏探了探顧云映的臉頰,確定她沒有起燒,便與顧家兄弟道:“小心些,馬車行慢些,應當能回裕門關。”
畢竟,這馮家莊不是個養傷的好地方。
為了挪動顧云映,馬車墊了厚厚的皮毛、棉衣,朱氏扶著顧云映的腦袋,施媽媽把她抱到了馬車上。
棟哥兒牽著弟弟跟在后頭,等顧云映被安頓好了,才被施媽媽抱上了馬車。
他們這里有動靜,還留在馮家莊的十來號人探頭探腦地看。
突然間一個年輕娘子沖了出來,紅著眼睛把懷里看著只七八個月大的孩子遞到了朱氏跟前:“是個男孩子,吃喝都不要緊,只求貴人收留,讓他能活下去。”
朱氏一愣,問道:“你的孩子?那你呢?”
娘子擠出笑容來:“府上能收留孩子,已經是天大的恩情了。”
狄人打到了北境,她一個帶著孩子的寡婦搶不到馬匹,又不敢在不認路的狀況下,貿然去尋裕門關。
莊子上其他兩家走不脫的,把孩子交給了逃出去的人,娘子沒舍得,那些為了逃命、拿著棍棒拼搶馬車驢子的人,把孩子交托給他們,只怕半途就把孩子扔了。
與其如此,不如她搏一把,賭狄人不會尋到這小小的馮家莊。
可眼前的這一戶人家不一樣,娘子與施媽媽打過些交道,對方雖沒有吐露身份,但她看得出來,這家人教養好、很是厚道。
把孩子交托給他們,應當能平平安安活下去。
朱氏到底心疼孩子,把襁褓中的嬰孩抱在懷中,轉頭看向顧云熙和顧云齊。
顧家兄弟兩個簡單商議了,顧云熙抬聲道:“馮家莊里還有多少人,哪些是想走卻沒有法子走的,哪些是生死都不想離開的?”
這話一說,不少躲在邊上看的人都探出頭來,最后一算,除了堅決不愿意走的四人之外,另有五個大人、三個孩子是想走卻沒有走脫的。
三個孩子與勉哥兒差不多大,往車里一塞,并不占多少地方。
五個大人,除了一個體弱的年輕男子,其余皆是瘦弱婦人。
顧云熙道:“既是逃難,也不講究寬敞不寬敞了,能擠就擠,或是共騎一馬,雖是難行,但也會護著各位到裕門關的。”
眾人皆是感激,他們做不出那對老夫婦一般傷人奪車奪馬的事兒,人家肯帶上他們,已經是大恩典了,哪里還敢要求那般多。
至于堅持不走的人,都是老人。
顧云熙沒有勸解,老人認故土,就如他的祖母,死也要死在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