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夏湊在撫冬身邊,壓著聲兒問:“知大爺與豫二爺到底跟太太說了什么?我可好奇壞了。”
“我也好奇,”撫冬鼓著腮幫子,道,“可外頭都說不出狀況來,我還回去問了我嫂嫂和陳嬤嬤,都沒有聽說內情,只知道前腳那兩位爺一走,后腳太太就削發了。”
兩個小丫鬟嘀嘀咕咕地猜了一陣,具是抓耳撓腮,沒有猜出個緣由來。
只因是在徐氏這兒,不敢放肆,只能忍著。
等跟著顧云錦回了東跨院,兩人都憋不住,主動問起了。
顧云錦嘬完了一盞茶,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以你們倆之見,楊昔豫是個會說狠話的嗎?”
念夏和撫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然對楊昔豫的為人十分看不上,但實事求是,楊昔豫估計不會…
“楊昔知大抵也不會。”顧云錦道。
若是賀氏親自登門,顧云錦以為,她說出什么莫名其妙的話來都不叫人意外,但由楊昔知、楊昔豫傳話,那些辣耳朵的詞,這兩位說不出口的。
當然,賀氏逼不了楊氏,唯有老太太開口,才有可能。
楊家老太太城府深,豈會不知道兩個孫兒的性情?她要是言語中咄咄逼人,兩兄弟傳過去的時候也變味了,她恐怕是一句狠話都沒有說過的。
“是舅娘的苦肉計了吧…”顧云錦道。
念夏和撫冬面面相窺。
“您是說,楊家沒有逼太太,是太太自個兒想出來這么一出?”撫冬將信將疑,“太太那么向著娘家的人,她會下這么狠的手?”
念夏道:“她再是向著娘家,這一連串的動靜下來,心也早冷了。”
“冷心了,和捅刀子不同呀…”撫冬喃道。
顧云錦拿指尖彈了彈杯沿,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出自個兒心里是個什么滋味。
她贊同撫冬說的,再是心冷,楊氏這回削發也與之前的應對都不同了。
對楊氏而言,這一次不是被動防御,而是主動出擊,是真真正正拔刀子捅向了娘家,在風口浪尖上,給與了楊家致命一擊。
這對她,無異于割肉。
比先前被娘家舍棄、背叛的痛苦,這種傷痛更是五味雜陳。
不是娘家否認了她十幾年的用心,而是她親手把從前的自己踩在了腳底下。
這算不算因果輪回?
不過,顧云錦倒是可以理解楊氏的選擇。
別看楊家老太太什么逼迫的話都沒有說,可那位絕對有后招等著,楊氏不主動拔刀子,難道要站著給娘家捅嗎?
同樣的,阮馨的選擇和應對在顧云錦眼中也沒有錯,前路已經不可回轉,那就及時止損,為將來做打算。
畢竟,人這一輩子,誰沒有犯過傻?
區別在于何時醒過來。
顧云錦自己也傻過,清醒之后的應對又不夠決絕,以為眼不見為凈、避去嶺北莊子上就算解脫了,直到臨死才想明白,當時即便要走,也該狠狠踩楊家兩腳。
今生,她該踩的,踩過了,而現在,楊家落到了別人的腳底下。
撫冬已經信了顧云錦的話,咋舌道:“這么看來,邵嬤嬤和畫竹也是厲害,聽說畫竹當著醫婆的面哭得死去活來,句句話說得撕心裂肺,和太太主仆兩個,愣是把醫婆給招紅了眼。
邵嬤嬤就更神了,進了楊家轉一圈,帶著一臉一脖子的傷出來,摔坐在胡同口捶胸頓足,戲班子都沒有她厲害。”
三人正說著,沈嬤嬤從外頭進來,打趣道:“說得跟你親眼瞧見似的!姑娘,熱騰騰的米團子,剛出籠的。”
顧云錦循聲抬頭,看著沈嬤嬤端進來的米團子,視線突然就朦朧了。
她揉了揉眼睛,道:“熱氣花了我的眼…”
沈嬤嬤笑出了聲。
顧云錦吸了吸鼻尖,她自己知道,她是想起了前世。
沈嬤嬤當時去楊家替她說理,被趕出來,還挨了一頓悶棍,年紀大了,哪里受得住,撐了半個月就過了。
今生再來,當真有輪回報應,楊家叫邵嬤嬤那般算計了一回。
真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這般一想,顧云錦就覺得前回打楊昔豫沒有打夠勁兒了。
沒有機會一拳悶到汪嬤嬤臉上,真是浪費了她現在練就的兩條胳膊的力氣。
拿起米團子咬了一口,顧云錦忿忿想,她是不是該找個人盯著楊家,等汪嬤嬤出門的時候,套上一麻袋拖到無人處,她親自去亂棍敲一通…
反正楊家現在人見人嫌,誰也想不到她頭上。
哎,就是因為人見人嫌,汪嬤嬤恐怕不敢出門了吧…
不管汪嬤嬤敢不敢,她暫時都出不了門了,邵嬤嬤給她留的那一身傷,經過一整日的發酵,到了夜里,越發痛得喘不過氣了。
偏偏賀氏在氣頭上,身邊離不了她,她只能強撐著。
賀氏把所有能罵的都罵了,眼下最最可惡的,由楊氏換作了阮馨,咬牙切齒地要毀了阮馨的嫁妝,一樣完整的都不留。
楊昔豫已然被今日狀況弄得失魂落魄了,楊昔知見這無用的弟弟根本靠不上,只能讓楊鐘氏偷偷去老太太那兒遞消息。
老太太精神不濟,聽說了這一樁,恨阮馨之余,也恨賀氏。
她不顧邊上人的勸,讓她們連人帶軟榻把她挪到了楊昔豫和阮馨的院子,指著賀氏的鼻子,罵道:“你除了意氣用事,還會做什么?
現在是毀她陪嫁的時候?你把硯臺砸了,把孤本撕了,然后呢?你要跟顧云錦當時一樣,把這些碎物什拿出去一個銅板一個銅板的叫賣嗎?
我今兒就住在中屋睡,你什么都別想動!改天給她全須全尾的送回去,我們楊家不缺她這點東西!”
當日顧云錦砸了楊昔豫書房、又賣破物什的舉動,是賀氏的心病,聞言險些氣昏過去。
楊昔豫想起彼時尷尬,也回過神來,和楊昔知一道勸解賀氏,這才讓賀氏不毀阮馨東西。
夜色漸漸濃了,一片燈火中,不少人家拿這一日的熱鬧當下飯菜,只覺得滋味比往日還好些。
徐家里頭,卻是一個有胃口的人都尋不出來。
楊氏當著醫婆的面哭得凄慘,除了逼不得已,也的確是悲從心來,等看客離開,依舊悲痛了好一陣,眼淚才收住,徐硯一回來,又忍不住落下來。
推薦都市大神老施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