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面對顧云錦,還是面對顧云齊,蔣慕淵即便有把握,但也不敢說是十拿九穩,此刻,懸在心尖上的事情塵埃落定了,他才總算有了些踏實的感覺。隨夢小說w.suimeng.lā
微黃的油燈光映得顧云錦的臉頰盈盈如玉,她似是極喜歡那糖果的滋味,舌尖抵著糖粒翻著,連帶著腮幫子都一鼓一鼓的。
蔣慕淵看在眼中,啞然失笑,想伸出手指去點她的梨渦,強壓了一番,終是忍住了。
小姑娘才應了他的,這會兒就別再驚她了。
蔣慕淵把視線從顧云錦的面上移開,定神觀察起了這間屋子。
他之前心思全在顧云錦身上,只匆匆掃了一圈,尋了棋盤就作罷了,這會兒才算是認真觀察起來。
珍珠巷的東跨院,蔣慕淵只去過兩回,并在一塊,他在里頭待的時間也不過兩三個時辰,可這會兒回憶起來,他能清晰地記得那邊與此處的不同。
布局雖相似,但差異也極多。
他讓聽風擱在珍珠巷庫房、后又被賈婦人送到顧云錦屋里擺起來的東西,她一樣都沒有搬來這兒。
這本是情理之中的,顧云錦原就是借住珍珠巷,東西是暫擺而不是贈送,蔣慕淵當時也沒有把窗戶紙捅破了,顧云錦斷斷不會拿那些的。
蔣慕淵知道這一點,可真的一樣都瞧不見,還是有些煩悶的,甚至恨不得讓人立刻就送過來給她全添上。
好在,他心里想歸想,到底沒有真昏了頭。
角落里的那盆水蓮還養著。
蔣慕淵站起身,走到花架旁低頭看那盆水。
入了冬了,水蓮不似夏日生機勃勃,微微有些奄,倒是水里的小魚還在,蔣慕淵撥開蓮葉就看到了。
顧云錦也起身過來,垂眸看著那緩緩搖著尾巴的魚兒,道:“前回小公爺讓我們打理珍珠巷的小花園,當時簡單收拾出來了,搬出來之后,就不好看顧了。”
花園雖小,但收拾齊整也是花了不少功夫的,有石有水,照顧仔細了,一年四季也都是好景。
可惜,頭一個夏天,花卉還沒有完全扎根,也就沒有盛開,她只聞了秋日丹桂,其他季節的模樣,卻是看不到了。
蔣慕淵垂著眸子,視線落在顧云錦烏黑的長發上,道:“賈大娘不擅長那些,聽風請了人照看的,況且,你們原本也住不到來年。”
為了讓受了火災的百姓能過冬,受損的胡同都是日夜趕著重建的,連一片焦黑的北一、北二胡同都能建好,何況只是小修的北三胡同。
前兩天,賈婦人已經陸陸續續往北三胡同里搬東西了,她說的是舍不得胡同里一道患難的鄰居,她一個人住,也無所謂寬敞不寬敞,她喜歡北三胡同的熱鬧。
沈嬤嬤去看望過,和鄰居們講了會子話,曉得那兒一切都順暢的。
若長房沒有進京,那眼下,她們大概也已經搬回去了。
蔣慕淵又道:“宅子就在那兒,你若想看,什么時候都能過去。”
顧云錦正為了“原也住不到來年”點頭,這后半截話一出,她不由一怔,感覺點頭又點岔了。
先前那么要緊的事情,她都沒有反悔,現在這樣的,似乎也沒有反悔的必要。
腦海里浮現的是“將錯就錯”四個字,可定下心來想,當真是“錯”嗎?
蔣慕淵那般與她說了,她原就是拒絕不出口的。..
婚事擱在眼前必須有抉擇的并不是蔣慕淵一個人,顧云錦自己也是一樣的,她很快要及笄,也不得不說親了。
既然一定要有那么一個人,那就想顧云思講的一樣,若是小公爺,不也挺好的嗎。
起碼,彼此都不排斥這樣的單獨相處,起碼,能寫信能下棋,不至于“處不來”。
想通透了這一點,顧云錦整個人都放松了許多。
口中的糖果都化了,牙尖上還留著些許甜滋滋的味道,她用舌舔了舔,轉身又回幾子邊拿了一顆,剝了送進嘴里。
蔣慕淵的視線追著她,見她嗜糖,不禁笑了。
他以后出遠門要多捎帶些糖果了,除了慈心宮里的那一位,顧云錦也是個離不得糖的。
顧云錦也不怕他笑,是蔣慕淵自己說的“你一天能吃好多顆”,她又拿了一顆,攤手遞給他:“小公爺不來一顆嗎?”
蔣慕淵并不喜甜,百合綠豆糕那樣的清香微甜對他來說是正正好的,而糖果就有些膩了。
可顧云錦都遞過來了,他又實在不想拒絕,便伸手去取。
帶著薄繭的指腹滑過顧云錦的掌心,蔣慕淵這才注意到,她的手心里也有些細細淺淺的印子。
蔣慕淵習武,對這些印子自然不陌生,定睛看了兩眼,問道:“除了騎馬,還在學棍法?”
顧云錦微愣,順著蔣慕淵的目光也看向了自己的掌心,這才明白過來,韁繩和木棍都在她的手上留下了印記。
“原不是學棍法的,是學舞槍,”顧云錦莞爾,道,“哥哥們怕我傷著自己,就先讓我用棍子,我學得還不錯的。”
將門的姑娘,只要不是生活在邊關,大部分都是只學了騎馬,像壽安那樣的還學過些花拳繡腿的都是少數,但鎮北將軍府不同,顧家的女兒都是在北地長大的,有不少高手。
前世的顧云錦是個異類,她幼年時就不喜歡那些,勉強有個花架子,是個假把式,等進京之后就全部丟下,只學琴棋書畫,全然不像一個將門姑娘。
而今生,她醒來就練扎馬步,就是希望能有強健的身體,能有硬拳頭。
“顧家的槍法凌厲,學好了極其厲害。”蔣慕淵笑道。
顧云錦抬眸看他,問道:“小公爺見過我顧家槍法?”
蔣慕淵沒有立刻回答,就像是回憶了一番似的,而后,笑意越發濃了:“見過的。”
顧云錦剛想問他看的是顧家里哪一位舞槍,還未出口,就見蔣慕淵指了指木炕上的話本。
那話本是她在等蔣慕淵時打發時間的,起先擱在幾子上,棋盤搬出來之后,就隨手放在木炕上了,顧云錦一時沒領會蔣慕淵指話本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