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說起來,這時節孫紹棠要走卻是好時機,前世里他與林玉潤早早兒就上了京,這其中原因自然是因為林玉潤嫁妝不菲,能支撐一大家子在京城的開銷。
這一世林玉萍卻是三個出嫁的女兒里嫁妝最少的,又賃了宅子又用著仆婦,月月都是要出錢的,那銀子是一日日的見少,林玉萍沒少在他面前抱怨,因此她叫著要上京,孫紹棠卻很是不以為然,
“在這處用些銀子都在叫窮,到了那處花錢如流水,那不更是要與叫花子比肩了么?”
無奈,如今這情形竟是三人都在催著他上京,孫母更是天天兒的催他早作打算,左右扭不過,思量了十來天,終于點頭答應了。
林玉萍聽了自是歡喜,她那里不知這家里的情形,不過她也有自家的盤算,雖說去了京城花銷大但她那些銀子也不是不夠,平日里叫嚷的兇自然是為了把銀子攥得緊些,更何況你道她時時上那林府去是為何?還不是為了從林夫人手里哄著銀子出來貼補家用!私下里她還是有錢的!
還有到時真去了京城,那處又是富貴之鄉,那處不能想法子嫌些銀子,再省著些花也應夠了!
又有一樁卻是林玉萍藏在心里不與人道的,她這婚事如何得來的,自家心知肚明!
孫紹棠一日呆在滄州便一日想著那林玉潤,離了滄州離了那林玉潤遠遠的,我看你孫紹裳還有何念想?
待得去了京城考功名,做大官兒,再看林玉潤便是那鄉野村婦,只怕那點子心思自家都會斷了!
“我畢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到時候,我再對他小意溫柔,多方關懷,他那心遲早也要收回來的!”
打定了主意林玉萍便自家帶著丫頭去了林府,見了林夫人如此這般一番巧言令色,竟得了林夫人五百兩的程儀,可算是意外之喜,小心將那銀票藏好,去到京城又多了三分底氣!
他們這廂準備妥當,又看了日子起行,林夫人便派人送了信兒給林玉潤,林玉潤想到孫紹棠便覺得心里膩歪,便對艾葉道,
“我與她們在家時就不對付,如今嫁了人更不能隨意出入,便不去送他們了,你代我去吧!”
艾葉應道,
“那大奶奶可有話帶給他們?”
林玉潤道,
“你便祝個一路順風吧!”
想了想道,
“再封五十兩的銀子給他們,算盡我的心了!”
艾葉應了便去開箱子拿她那裝銀的匣子,里面一兩、五兩、十兩的銀子,分門別類碼放的整齊,用紅封包了五十兩拿出來給林玉潤過目,正遇上趙旭掀了簾子走進來,
“大奶奶要用銀子?怎得開了自家箱子,到我賬上支去!”
林玉潤回道,
“是我四姐姐,他們一家子打算提早兒進京去!”
“孫紹棠?”
趙旭濃眉一挑心道,爺爺最近事兒忙倒把這小子忘到了腦后!
心下有了計較便陰陰笑道,
“即是四姐姐一家要上京去,我這里也應添些程儀才是,大奶奶的銀子且收著,我這里封二百兩銀子便是!”
林玉潤搖頭道,
“我這邊人情怎好動你那里的銀子,我封給她便是!”
說著便要艾葉再去取來湊成兩百兩銀子,趙旭道,
“大奶奶憑地外道,這事兒分什么這邊那邊,即是我們夫妻之事,取那一個的銀子不是一樣?只是我那里銀子多,便多用些,你那里銀子少,便少用些!”
說罷喝了艾葉,
“把這五十兩放回去!這事兒自有爺打點!”
林玉潤怕再說引他不悅,無奈打了個眼色給艾葉,艾葉又把那五十兩銀子重又收了回去。
待到孫紹棠與林玉萍離城之日,林老爺與林夫人帶了林玉淑都來送行,眾人在那城外長亭之上依依話別,林老爺正與孫紹棠吃那踐行的酒,林夫人與孫夫人在一旁竊竊私語。
神色憔悴的林玉淑立在一旁,只拿眼恨恨瞪著林玉萍,林玉萍眼含得意的淺笑道,
“六妹妹,我們姐妹至此一別,今后相見之日只怕不多,還望六妹妹保重才是!”
說著話眼神卻從她那一身的素淡與手上半褪色的金鐲子上掃過,
林玉淑這廂見她一身鮮亮,使奴喚婢的樣兒心下里早已嫉恨不已,咬牙冷笑低低的聲音道,
“你以為你嫁給表哥便贏了么?表哥心里可是想的是林玉潤,那一晚他抱上床的可不是你!”
林玉萍臉皮子一抽,仍是扯了嘴角道,
“那又如何,現如今他的枕邊人是我!而你…我想再隔不久,母親就要把你配了販夫走卒,整日介跟著人走街串巷了吧!”
說罷捂著嘴兒一笑,
“到那時六妹妹的喜酒,姐姐我怕是吃不到了!就在此先恭祝六妹妹了!”
林玉淑恨不得沖上去狠狠給她一巴掌,卻不能不顧忌著身后的林夫人,被關在那院子里整日念經誦佛的日子,她已是過夠了!
林夫人此時已瞧著不對,便要過來說話,那邊官道上卻是蹄聲響起,遠遠來了一隊人,眾人遠遠觀瞧,前頭身高腿長,一身錦袍的正是趙旭。
那馬兒來到近前,唏溜溜仰天長嘶一聲,抬了蹄子耀武揚威踢了兩踢,才重重落到地上,趙旭翻身下來道,
“岳父、父母、孫夫人、四姐姐、四姐夫,請恕雍善來遲!”
林老爺笑道,
“不遲!不遲,你來正好與佑陵喝一杯!”
趙旭笑道,
“如此正好!”
林夫人卻問道,問話間孫紹棠也是伸長了脖子往那官道上看,只可惜后面卻沒有那馬車的影兒,
“七姐兒怎么沒來?”
趙旭見他先是一臉欣喜的看向來路,繼而又失落無比的樣兒,心下里暗恨這小子還在肖想著自家媳婦,口中道,
“如今我母親一心要將家務事兒交到她手上,她每日里實是不得閑,近日里事多,臨出門時又人來找,便讓我過來了!”
他這話也算是半真半假,林老爺聽了很是歡喜嘴上卻謙遜道,
“我們家七姐兒自來嬌慣,又是個愚笨的,要勞親家夫人費心了!”
趙旭道,
“母親身體一向不好,如今玉潤進了門,她也是想早日放手,因此交得急了些,還望四姐姐、四姐夫不要見怪!”
林玉萍看一眼林夫人的臉色笑道,
“能幫著趙夫人管家那里我七妹妹的福氣,這也是她嫁了大戶豪門,似我們這等人家便是要管,那事兒也不過幾句話便了了!”
她那話明著貶自己,暗地里卻點著林夫人,她那嫡親的女兒林玉潔,如今還在崔家夾著尾巴做小媳婦,那里有林玉潤這般威風!
林夫人果然臉色不好,那蹄子便是好命!嫁過去沒被那趙一霸打死,倒還管起家來了!不過仗了一張好皮子就小人得志!老天爺真正是沒眼!
這廂趙旭進了亭來,孫紹棠見了他臉色卻有些難看,想到那如花似玉的七表妹原本已經是他的人了,卻被這莽漢娶進了府里。
事后每每想起那一晚,孫紹棠越發認定早先與自己顛鸞倒鳳的人是七表妹,卻被后來的林玉萍鉆了空子,事隔這么久,也法子跟七表妹見上一面,這懸而未決之疑,倒成了孫紹棠心中的一處執念了!
想到這里心下又痛又悔又恨又惱,見著趙旭眼神里便帶著怨恨,趙旭這邊臉上笑著,心下里卻在發狠 “小白臉子,還沒死心,爺爺弄不死你,便不用在這滄州的地界混了!”
兩人皮笑肉不笑的寒暄一番之后又讓小廝們拿酒過來,兩人并林老爺都倒了滿滿一碗在面前,端起酒來趙旭道,
“四姐夫,我在此祝你一路…平安!”
說罷一口干了,孫紹棠端了酒在手中,耳聽了他的祝語卻只覺那“平安”二字,咬得實在重了些,心下里一突,卻沒有在意,緩緩把那碗酒喝了。
林老爺在一旁大喝了一聲好字,也自家將那酒干了。
趙旭又命趙寶過來把程儀奉上,卻是兩百兩雪花銀子,孫紹棠木然接過來,只覺這銀子像是一錠錠砸到他心里一般。
清晨送行,卻是送到日頭高起,林老爺見了便催道,
“時辰已是不早了,這日頭已是曬起來,你們且快快上路吧!”
林玉萍過去扶了孫夫人上馬車,自家過來對著爹娘三拜起身,
“父親、母親,女兒此去路途遙遠不能再承歡膝下,還請二老保重身體,萬事寬心!”
說罷眼淚流了下來,林夫人當下也是紅了眼眶兒,
“你…你也自家好好保重!”
林老爺也是長嘆一聲,一揮袖子,心中再恨也是自家骨肉,如今遠行也不知那年得見,心下里也是惻然,
“你…快走吧!”
林玉萍灑淚而別,林玉淑卻在后邊遠遠看著連連冷笑。
眼看著孫家的馬車越行越遠再至不見,林老爺與林夫人才帶著林玉淑上了馬車,趙旭騎了馬護在他們身邊。
林玉淑坐在馬車里悄悄兒撩了簾子看,卻見這趙旭胯下的寶馬,身上的穿戴,無一樣不是精品,又有身后的一眾精壯男子,清一色的褐衣勁裝,縱馬并馳,呼喝間盡顯男兒漢的氣派,便是連那州府老爺出巡也沒有這般威風!
不由的心下暗暗道,
“我以前真是個傻的,這趙家才是個金窩,表哥那廂再好也是享的后福!”
這林玉潤也不知是走了什么運,想當初還是我那一茶壺讓她露了臉兒!
這廂孫家一行馬車緩緩走在那官道上,一路上曉行夜宿,眼看著出了滄州境到了瑜州境,有管事的過來稟了孫紹棠道 “四姑爺,眼看著日頭落山了,我們現下里卻是要尋地兒住店了!”
孫紹棠點頭道,
“管事的安排吧!”
這管事的林三兒,乃是林府的小管事,被林老爺派了來護送孫家人一路到京城去,他素來干練,安排這類事兒不在話下,當下便道,
“前頭那處有一個十里鋪,走這條道的旅客都在此處歇腳,不如就去那處?”
“但賃管事的安排!”
當下一行人奔了那十里鋪。
十里鋪是一個小鎮子,鎮上二十戶人家卻有十八戶都是做這來往生意的,林三兒尋了一家面門干凈的客棧,進去一問還有房,眾人進了客棧,叫熱水、喚上飯、鋪被褥…,折騰了一番之后總算是安頓了下來,一路上也累了,那孫紹棠又吃了酒,上床便睡了過去!
待到半夜里卻有事兒來了!